第76節
陸衍似乎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他目光落在沈辛夷身上,突然出聲:“兒臣有一事相求。” 文昌帝腳步頓了下,陸衍道:“太子妃對此事全然不知,父皇圈禁我一人即可。” 文昌帝臉上掠過一絲訝然,不過這是小事,他背著身點了點頭。 沈辛夷仍答了兩個字: “不行。” 作者有話要說: 兩更加在一起九千字,有沒有嗅到完結的氣息~~~ 不算虐...吧? 第79章 沈辛夷垂下眼,緩緩道:“夫妻俱為一體, 懇請皇上將我和太子一并圈禁。” 陸衍神色一動, 轉頭看著她。 文昌帝略有訝異,不過沒多說什么, 徑直出了太子府。 他神色復雜地坐上了車輦, 沉默許久, 低聲問身邊服侍的公公:“孫青,你覺得朕做錯了嗎?” 孫青欠身:“皇上怎么會出錯?” 這話沒讓文昌帝得到多上安慰,他一路沉默地進了皇宮,隨手翻了塊牌子,就有人帶著新選上的才人進來侍寢。 文昌帝草草結束, 滿臉酣戰后的疲累, 心神不定地入了夢。 身邊的才人遲遲不敢入睡,等到文昌帝徹底睡下了,她才緩緩把腦袋放在枕頭上, 過了沒多久, 文昌帝突然語調急促地道:“阿清, 阿清你聽朕解釋...朕并非有意害你, 先皇他...逼我的,他逼我的!”他驚恐地喊了幾句,聲調變為了悲涼:“大郎,是朕對不起你,朕不該...不該信jian人讒言,朕真的從未想過要殺你, 你怎么就舍朕而去了...” 旁邊的才人被吵醒,迷迷糊糊地聽了幾句,瞬間被嚇得清醒了。 她聽過宮人講過宮中私密,阿清是皇上對先皇后的愛稱,而大郎就更不必說,就是那位早逝的先太子了。 才人聽到這些,臉色大變,驚得輕叫了一聲,又死死捂住嘴。 可是文昌帝還是被驚醒了,他猛地睜開眼,氣喘如牛,又直直地盯著那才人瞧了片刻,突然伸出手,狠狠地掐上了她的脖子。 片刻之后,文昌帝把才人溫熱的尸體扔下了龍床:“孫青,處理一下。” 孫青帶著人走進來,他看見才人被掐死的尸體,臉色分毫未變,只叫人把尸身拖下去,又端來安神湯。 文昌帝一頭的冷汗,也顧不得擦拭,只盯著那碗安神湯出神。 他決意圈禁陸衍的時候,看似怒極,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更多的是恐懼。 是的,他害怕這個兒子。 齊皇后和先太子是怎么死的,他是這世上最清楚的人,為了不讓齊家死灰復燃,先帝臨死之前,逼著他答應日后一定要處置齊皇后,他很清楚,他雖然愛這個女人,但更愛的是自己的江山,所以殺齊皇后這件事,或許讓他痛苦糾結,但他還是做了。 而先太子就不一樣了,那是他的第一個孩子,先太子出生于他和齊皇后最濃情蜜意的時候,先太子又才智雙全,溫文爾雅,說句誅心的,所有皇子里,他最疼愛的就是這個長子,連同為齊皇后所出的陸衍都不能相較,更別說其他庶出的皇子了。 他的死完全是個意外 先皇后死了之后,他輾轉難安,而先太子又越發出眾,朝堂上下無不贊揚,他開始覺得害怕,害怕他覬覦自己的帝位,更害怕他知道母親是怎么死的,所以命人給先太子下了望斷蠱。他控制了望斷蠱的分量,起初只是想長子子病上幾年,沒想到長子體弱,竟然就這么去了。 他痛悔難當,把這份愧疚轉到了尚還年幼的陸衍身上。陸衍長大后,亦是驚才絕艷,且他性子桀驁如火,并不似先太子溫文。 他又感到害怕了。 先太子和陸衍的故事是一個輪回,他故技重施,再次下了望斷蠱,虎毒不食子,同樣的,他也沒有想要陸衍的性命,只是希望他一直纏綿病榻,等到自己坐著這把龍椅到老死,他才可能讓出這位置給陸衍。 陸衍的裝病讓他震撼,震撼之后是更多的恐懼,這個孩子當年脾氣不好,心思外露,雖然難對付,但并不是完全對付不了。而今他隱忍數年,沒讓人有半點懷疑,這份心機城府,世上無人能及。 這樣一個人,若是知道了母親和兄長是被他害死的,會讓他在帝位上平安終老嗎? 他必須先下手為強。 他喝完一碗安神湯,把玉碗交給孫青,神情躊躇:“那蠱毒,宮里還有嗎?” 孫青點頭:“還剩了些,要給太子那里...” “把這藥...”文昌帝又猶豫起來,他既擔心陸衍報復自己,架空自己,甚至要了自己的命,又擔心陸衍死了,帝位無人可繼,畢竟其他皇子是什么料子他心里很清楚,從長遠的看,只有陸衍才有那份才智氣魄能讓大魏山河興盛,國祚綿長。 他吐出一口氣:“罷了,容我再想想。” ...... 文昌帝走了不到半個時辰,他就派了羽林軍將正院封死,還派了宮里的泥瓦匠來,把正院的大門側門圓窗都用磚塊封死,只留一個小門,用以送食水衣服。 從此陸衍和沈辛夷的活動范圍就只有這方寸天地了。 沈辛夷性子還是比較樂觀的,但想到自己一輩子就只能生活在逼仄的小院內,也笑不出來了,只好苦中作樂,跟陸衍道:“我還以為圈禁是把咱們圈在整個太子府里,還想著能游湖賞景也不錯,沒想到竟然只有這一間正院。” 陸衍臉色一直都很平靜:“沈辛夷。“ 沈辛夷還是第一次聽他叫自己全名,不由怔了怔。 陸衍接著道:“我不過一孤家寡人,上無母親,下無子嗣,而你有父母兄長,實不必為我被圈禁在此。”他長睫低垂:“現在院門還未被封死,你反悔還來得及。” 太子自稱‘孤’,陸衍這二十三年,倒真應了個‘孤’字。 沈辛夷心頭一堵,心疼地瞧了他一眼,又故作輕松地笑了笑:“你怎么就孤家寡人了?不是還有我呢?我現在既姓沈,也姓陸。”她想到父母兄長,心里也是一沉,情緒低落地道:“可惜以后的孝敬不到父母了,好在有兄長,他還能替我盡孝。” 這還是她第一次把他放在父母親人之前。 陸衍神情略訝,沉吟了片刻,帶了些刻意的嚇唬:“皇上只怕打算圈禁我一輩子,你難道要陪著我一輩子不見天日?這事兒本就與你無干,皇上也不會為難你,但你一朝被圈禁,往日的錦衣玉食,萬千寵愛,這些都不會再有,你...可想清楚了?” 沈辛夷抹了把臉,嘆氣:“陪著你是有可能后悔,不陪你是一定會后悔,五十對一百,自然會選擇后者了。” 他神情溫柔,用手指撫了撫她的臉:“謝謝你,素素。”他手指輕柔地在她臉上蹭著:“你能留下來,我很高興。” 正常情況下不應該說‘雖然我舍不得你受苦,但你留下來我很高興。’或者‘素素,我不想你陪著我受苦嗎?’ 直男開口,最為致命。 沈辛夷臉色微黑,重復:“我被圈禁了你很高興?” 陸衍被問住了,一臉窒息的表情:“...其實我很難過。” 沈辛夷的臉徹底黑如鍋底:“我犧牲自由陪著你,你居然很難過?” 陸衍:“...” 沈辛夷瞧他想說話又說不出來的,玉白的臉居然冒出幾點汗珠,她志得意滿地笑了。 過了會兒,她終于想起正事來了,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現在能告訴我你裝病的事了嗎?” 陸衍在心里權衡了一下,覺著這個問題應該不會踩雷,才緩緩頷首:“你問吧。” 她道:“你是什么時候開始裝病的?” 陸衍以手抵頷,似在思量:“望斷蠱十分奇異,幾年前我在漠北打仗的時候,明明百般防備卻還是中了招,幸好當年自從兄長死后,我就沒放棄過追查他的死因,不光如此,我還查到了望斷蠱的解藥藥方。大抵是長兄冥冥之中護著我吧,我才中毒,太史公就為我配置好解藥。” 他陷入了回憶:“我本想立即找出證據,證明這藥是皇上下的,讓天下人都看看他的嘴臉,太史公卻說皇上才是天下之主,我手里有證據又怎樣?難道能讓皇上自戕謝罪?無非是名聲有損罷了,過個幾年人們就把事忘了。我便假作中毒,韜光養晦,后來被人抬回了京城,滿朝上下深信不疑,父皇開始一點點收回我手里的權柄...” 他嘲弄一笑:“他心里大概有幾分愧疚,這些年沒少補償我,我也借著這個辦成了不少事。” 沈辛夷聽完這段父子紛爭,無語良久,慢吞吞道:“你裝的真像,這么多年居然沒人察覺。” 陸衍眼底的嘲弄更甚:“也不全是裝的,那望斷蠱極為霸道,我雖然服了解藥,但到底留下兩分余毒未清,要不然也瞞不過那么多太醫。”他掩嘴輕咳了聲:“太史公為我這兩分余毒,四處奔走采藥,但現在也沒徹底根治。” 沈辛夷擔憂地握住他的手:“余毒對你有什么影響?” 陸衍把玩著她的手指尖:“現在還看不出來,老了就不知道了。” 沈辛夷抱住他的腰:“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陸衍用手指蹭著她的頭發:“現在你我都是囚徒,你怎么照顧我?” 她也想到這兒了,不由嘆了口氣:“你還說韜光養晦呢,也沒養出個所以然來,現在不還是給皇上圈禁起來了,咱們就跟皇上比比誰活的長吧。沒準皇上一死,太后心軟就能把咱們放出來了呢。” 陸衍莫名其妙地笑了下:“那可未必。” 她又拍了拍腦門:“你裝病這消息到底是誰傳出去的,假如我有朝一日能出去,非得把他大卸八塊不可!” 陸衍表情古怪,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了半宿閑話,相擁著在偏廳里睡下了。 陸衍從被她發現裝病,到裝病的消息傳開,再到被皇上圈禁,一直表演的氣定神閑。 所以他抱著她美美地睡了一覺之后,心情舒暢地起來了。 但才一睜眼,他心情立刻就不好起來。 他看見她的眉毛是皺著的。 他用手指碰了碰她皺起的眉心,她嘴唇翕動,似乎嘟囔了句什么,眉心卻很奇異地松開了。 他低下頭,仔細聽她在說什么夢話,她嘰里咕嚕說了一長串,似乎都在說他的壞話。 他無語地搖了搖頭,目光落到她的烏發上。 魏朝昏禮素來有個儀式,要把新郎新娘的頭發各自剪下一縷,放到一個錦囊里,意為結發夫妻。 他當時對此嗤之以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把要來剪二人頭發的女官趕了下去——現在想來,兩人的昏禮一直是有缺憾的。 他仔細想了想,挑起自己的一縷長發,又勾出她的一縷青絲,打出了一個蝴蝶結。 結發為夫妻。 雖然看起來很沙雕,但他還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素素醒來看到這個,應該會開心些吧?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 寫得好卡... 第80章 沈辛夷睡夢中就感覺自己的頭發被人擺弄來擺弄去,她迷迷糊糊的時候, 在‘繼續睡’和‘把敢動她頭發的人打死再繼續睡’之間糾結了片刻, 最后還是抵不過睡意侵襲,迷迷瞪瞪又睡了過去。 被圈禁還是有好處的, 本來她這個太子妃每天得趕大早起來料理府中諸事, 但現在就完全沒這個擔憂, 于是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 她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伸了個懶腰,然后...痛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