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陸衍哼了聲,修長手指摩挲著她的軟腰,淡淡道:“此人不可信。” 沈辛夷驚奇:“你才見了他一面,如何知道他不可信?” 陸衍垂眸:“我方才跟你說皇上迷信一位方士的事兒,我雖沒見到這人,太后卻說那方士一頭白發,來自南疆,如不出意外,那方士就是這個姬長晝了。” 沈辛夷目瞪狗呆。 她沒想到姬長晝這樣濃眉大眼一臉呆萌的,居然也能混進宮里,她前腳才聯絡上姬長晝,不到半天就知道他現在是皇上的人,人生也太無常了! 她郁悶:“京城這地也太小了。” 陸衍取下她挽發的簪子,伸手把玩她的長發,漫不經心地應了聲。 沈辛夷理了理思緒:“他進宮混只怕也是為了混口飯吃,和咱們請他治病不沖突吧?再說除了他,再沒人能解你的蠱了。” 陸衍淡淡道:“未必,若是皇上知道此事,讓他給我加重病情呢?” 沈辛夷想說你也太多疑了,陸衍捏過她的下巴,他深深地看著她:“總之此人不可信,不管他說什么,你都不要當真。” 沈辛夷能理解他的多疑謹慎,卻實在不理解他對自己病的不上心,低頭把玩著他腰間玉佩,不言語了。 ...... 時間一晃而過,姬長晝還沒研究出個所以然來,端陽節已經到了。 回鶻使節都還沒走,文昌帝為了讓他們多見識見識大魏朝的威風,索性在宮里大擺宴席,宴請回鶻王子牟烈和公主納珠,牟烈主動提出:“我們回鶻人驍勇善戰,不愛歌舞樂曲,我想請圣上在場中設下擂臺,你們臻選漢族勇士和我們精心挑選的回鶻勇士比武作樂,圣上意下如何?” 文昌帝本不想應,回鶻人有伊朗語族的歐羅巴血統,多是膚白高大,體格強健,總之身體素質是很強的,魏朝和回鶻作戰多是要統帥的部署配合,單個打起來很難占什么便宜。 他正要想借口推拒,牟烈就一拍腦門:“是我糊涂了,魏朝勇士身材矮小,自然是比不過我們回鶻勇士的,我不該為難圣上的。” 文昌帝臉一黑,被激到這個份上,他就是不想應也得應下:“魏朝物富民豐,萬萬之眾,如何挑不出幾個勇士來?牟烈王子既然想看比試,我命人設擂臺就是。” 端陽節當晚,各個宗親貴胄來用晚宴的時候,果然看到正中一方極大的演武擂臺。 等文昌帝宣布宴席開始,擂臺左右的數十個勇士立刻吹響號角,兩邊的勇士大步上臺交手。 文昌帝派出的人是從金吾衛里精挑細選出來的,身手不凡,論伸手還真跟那個回鶻勇士不相上下,但為人太正派了些,那回鶻勇士眼看戰況膠著,忽然抬腳往他下三路踹。 金吾衛自然要防,連往后退了幾步,卻露了破綻出來,被那個回鶻勇士逮住機會,在他手臂上重重一擊,就聽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那金吾衛就被回鶻勇士踹下擂臺。 牟烈大笑幾聲,痛飲了一盞酒,假作寬慰:“圣上恕罪,我們回鶻這幾個好漢粗野慣了,不慎傷了圣上的愛將,我在這里提他們賠不是了。” 文昌帝笑容僵硬,還得給自己挽尊:“畢竟是年輕人,好勇斗狠。” 牟烈一笑,示意繼續開比。 不知是回鶻贏了打擊了幾個金吾衛的士氣還是怎地,接下來不管是單人戰還是團戰,魏朝代表隊連輸了四場,就連場中飲酒作樂的王孫貴族臉色都灰灰的,恨不能拂袖而去。 沈辛夷出身行伍世家,見不得這般情形,悶頭一言不發地喝著酒。 牟烈笑的越發張揚:“我們回鶻人好賭,就是軍中也不大禁的,咱們干比試也沒意思,不如各出彩頭來,一局定勝負?圣上覺得如何?” 文昌帝巴不得早些結束,哪怕出點血:“倒也可以,不知王子打算用什么做彩頭?” 牟烈一笑:“我可以出五千匹良駒,圣上的彩頭,我倒有個極想要的東西。”他目光忽的落在沈辛夷身上:“就太子妃腰間的這塊鯉魚龍門佩吧。” 宴席上寂靜一片。 調戲,這絕對是調戲。 玉佩是何等私密緊要的物件,多是用來寄托情意的,這個回鶻王子,他一個男人居然敢張口討要,這不是明擺著調戲太子妃嗎? 最讓人難堪的是,他這話一出,太子妃這個辱都受定了,堂堂太子妃被回鶻王子調戲,以后哪里還有臉出門?若是傳出去,不定得多難聽,太子妃只能以死明志了! 若是不應下,顯得魏朝懼怕回鶻,若是應下,萬一要是輸了,難道真要太子妃把玉佩給他? 眾人憂慮地看向沈辛夷。 陸衍緩緩起身,遮擋眾人的視線,他走到牟烈身前叮囑,拔出佩劍指著他的鼻尖:“由諸位宗親做見證,你我之間若有誰傷了殘了,概不負責,敢比嗎?” 那些回鶻勇士傷了殘了無所謂,牟烈自覺是千金之軀,怎么能出事?他正要張口,轉念想到眼前這個太子已經今非昔比,他如今是個騎馬都困難的病秧子,他有什么好怕的? 他冷笑一聲:“太子若要比,我自然奉陪到底,只是太子是魏朝國儲,若是傷了殘了,還望圣上不要找我算賬。” 大家都知道他身體狀況,瞧他出面,心里一揪。 文昌帝似要阻攔,被陸衍看了一眼,他不知想到什么,又改了口風:“點到為止。” 牟烈傲然一笑,提槍先上了擂臺。 陸衍一言不發,步履沉穩地走了上去。 牟烈顯然沒什么后發制人的意識,陸衍還沒在擂臺上站穩,他直接一槍戳了過來,陸衍回身格擋,兩人很快就抖在一處。 沈辛夷也顧不得暴怒了,心都提了起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陸衍。 陸衍出手極快,牟烈就是再凌厲,似乎也傷不到他分毫,兩人乒乓斗了一時,陸衍的劍突然勢如破竹,直接從牟烈左肩捅了進去。 說句實在的,牟烈的伸手還不如方才那幾個勇士,他在王帳內養尊處優慣了,承受能力不行,這一下只覺得痛入肺腑,居然慘叫了一聲,痛暈了過去。 陸衍氣息不穩,時急時緩地喘了幾下,緩緩向牟烈走過去。 他彎腰,把牟烈的兩手并在一處。 文昌帝突然意識到他要做什么,大喊:“太子,不可,住手!”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陸衍揮劍一斬,直接削下了牟烈兩手的拇指和食指。 牟烈在昏迷中又痛叫了一聲。 回鶻人擅騎射,他一下少了四根指頭,這輩子都別想再張弓射箭了,以悍勇著稱的回鶻人也不會接受一個不能拼殺的可汗,陸衍竟直接斷送了他的前程。 場內所有人都被陸衍的狠辣驚住,仿佛想到了當年被紅衣太子支配的恐懼。 文昌帝和幾個宗親想的更深入,陸衍不是重病無力嗎?怎么還會如此悍勇? 他們正在琢磨此事,陸衍忽的重重咳嗽起來,他以劍拄地,一手掩嘴,斑斑血跡從指縫里滲了出來。 他在閉眼之前,遠遠看了素素一眼,長睫無力垂下,愛劍從手中滑落,身子倒在了一側。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二合一,我先寫著第三更,不知道睡覺前能不能趕出來,不行就明天更 第77章 沈辛夷慌的臉都白了,顧不得儀態, 提著裙子跨過桌子就沖了出去, 撞倒酒菜無數,裙擺一片狼藉。 文昌帝臉色亦是難看, 他離得最近, 立即吩咐:“快請太醫來, 把太子帶到最近的流芳殿!” 就是這么一眨眼的功夫,陸衍已經被侍衛七手八腳的扶起,抱往流芳殿去了,齊皇后瞧見兒子出事,駭的臉都白了, 忙不迭跟著侍衛去照料陸衍。 沈辛夷腳步一轉就要跟上去, 文昌帝忽把她叫住:“太子妃。” 他叫了好幾聲,沈辛夷這才聽見,滿臉的焦急不耐, 語氣也十分沖:“父皇有何事?!” 就這么一停頓的功夫, 陸衍已經被扶走了, 她臉色更加難看。 文昌帝瞧她失禮, 按捺住沒發作,他淡淡看了眼牟烈:“依太子妃之見,這回鶻使節該如何處置?” 沈辛夷面色泛冷:“若太子無事,倒還好說,若太子有事...”她驟然發狠:“我必親手將他挖出他心肝來!” 文昌帝其實是在試探牟烈討要她玉佩之事,若兩人私下無干系, 牟烈怎么不去討別人的玉佩,偏偏討要她的?他和太子的關系再微妙,也見不得沈辛夷給宗室戴綠帽。 他對沈辛夷這個答案倒還滿意,確認兩人并無私情之后,這才道:“罷了,你去瞧瞧太子吧。” 沈辛夷無暇去想他問這話是什么意思,她連客套都顧不上客套,提著裙子就沖去了流芳殿。 流芳殿門口,齊皇后的人正在守著,沈辛夷正要把攔路的幾人踹開,就見齊皇后從殿中走了出來,她一臉嫌惡:“跪下!” 沈辛夷恨不得沖上去把她腦袋擰下來,強壓住火:“皇后這是何意?我要去照料太子,有什么事咱們容后再說!” 齊皇后面色一戾:“你還有臉見九郎?!”她怒聲道:“若非你輕浮放浪,在外拈花惹草,勾搭了那回鶻使節,太子今日怎會橫遭此難?!我告訴你,太子要是有什么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這奇葩邏輯讓沈辛夷又往上躥火,不過神邏輯只有神邏輯能治,她毫不猶豫地罵回去:“皇后這話當真偏頗,那牟烈分明是要下大魏的臉面,若是我不在,那牟烈沒準就會討要皇后的玉佩了,我看宴席上他的眼睛一直往您那飄呢,這又算什么?您說我水性楊花,不是連自己個也罵了嗎!” 齊皇后氣的說不出話,她手指亂顫:“你,你...把太子妃給我拿下!” 太后又從流芳殿走出來,她沉聲道:“皇后,你在宮里大呼小叫,嘴里不干不凈,成何體統!”她先斥了齊皇后一番,又轉向沈辛夷,沖她微微頷首:“好孩子,你先進去吧,太子若是醒來,肯定想第一眼看見你。” 沈辛夷感激道謝,立刻沖了進去。 齊皇后不甘叫道:“母后,太子妃言行放誕,難道我還不能懲治一番了!” 太后厲聲道:“住口!”她怒道:“你怎會如此蠢鈍?!太子為何要同那牟烈比試,為的就是保住太子妃的清白名聲,保住咱們魏朝的顏面,你還敢在這兒罵太子妃水性楊花勾三搭四,她可是太子的妻子,傳出去你讓太子如何做人?!” 齊皇后腦子確實蠢鈍,被太后這么一呵斥才反應過來,慌了神:“我,我就是氣不過,才把話說的重了點,不會影響到太子吧?!” 太后對她已經徹底放棄治療了,也懶得多費口舌,由身邊老媼扶著走了:“你回宮跪一個時辰,這兒不用你幫忙了。” 齊皇后臉一白,身子委頓。 ...... 沈辛夷進去就看見幾個太醫輪流給陸衍問診,太史捷立在陸衍身邊,凝眉不語,一個小內侍取來溫熱的絹子,給陸衍擦著唇邊的血跡。 她伸手接過內侍的絹子,一邊給陸衍擦臉,一邊憂心忡忡地問太史捷:“太子如何了?” 太史捷捋須,搖頭嘆了聲。 沈辛夷臉都白了,太史捷忙安慰:“太子妃不必太緊張,病情或許會有些惡化,但不至于危及性命。” 沈辛夷仍舊慘白著一張臉,冰涼的手指撫過陸衍的臉頰,她喃喃道:“怎會...他明明都好了不少...要不是我...” 她指尖才觸及他的面頰,陸衍長睫就顫了顫,十分趕巧地撩起眼皮,啞著嗓子:“素素?” 沈辛夷還以為他得一會兒才醒,瞧他醒了,眼淚止不住地冒出來,她狼狽地捂住眼:“誰讓你和那什么牟烈比試了?你不是清楚自己的病情嗎,這么莽干什么,你要是出了事該如何是好!” 原本在屋里的太醫,見太子醒來和太子妃敘話,都十分有眼色地避了出去。 陸衍瞧她為自己落淚,不知是歡喜還是愛憐,他修長手指幫她擦掉眼角的淚珠:“本來就沒事,有事的明明是牟烈,我要是真有事,也不會這么快就醒過來了。” 他頓了下又問:“你...牟烈的算盤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你不必介懷此事。”他指腹撥弄著她沾濕的睫毛:“你若還覺得委屈,我就去砍他的兩條腿。” 沈辛夷不自在地推開他的手,也沒提齊皇后的事讓他煩心:“罷了,他畢竟是回鶻王子,本來咱們就連輸給回鶻好幾次,難道這次又要讓兩邊打仗?” 她取了一個軟枕給他墊在腰后,紅著眼眶小小打了個嗝:“你非要逞什么能,牟烈那點本事我還不放在眼里,誰讓你多管閑事來著!” 陸衍沒靠軟枕,直接枕在她的腿上,他一臉不以為意:“就連三教九流都知道要護著媳婦,我若是護不住你,簡直枉為人夫。” 沈辛夷用沾濕的巾櫛給他擦臉:“你凈說漂亮話,現在知道逞能的下場了吧?”她頗為擔憂:“身上還有哪里不適?我再請太史公給你瞧瞧?” 陸衍烏發散了她一膝,他微微蹙眉:“胸口不適,你幫我按一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