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宋衍微微勾起了唇角。 他將那張賣身契展開,輕輕地撕成了四片,在紅菱不解的眼神中,投入了煮著藥的炭爐。 火焰舔舐著老舊的紙張,很快的,就只留下了飛灰。 宋衍重新拿出了另一張紙——很新鮮,上面的墨跡剛剛干涸。 宋衍:“這是大梁律法能容許的最嚴格的死契。若是奴婢有半分失責,主子連問都無需問一句,便可以直接打殺。” 他講那張紙遞給了紅菱。 紅菱認得幾個字,將那死契仔仔細細地看過了,毫不猶豫地咬破了指尖,在上面印下了一個印子。 宋衍將那張紙接過來,問了最后一個問題:“你可有父母親人?” 紅菱虛弱地笑了一下,說道:“若是有,您會怎么樣?” “以防萬一,自然會施些手段。” 宋衍倒是誠實。 “若不是奴婢,您這話可是要遭人恨的。”紅菱笑意更甚。 “不過您放心——奴婢一直是孤身一人。沒有任何人能拿來威脅奴婢——除了姑娘。” “奴婢這條命,都是姑娘給的。奴婢負誰,都不會負她。” 作者有話要說: 蠢作者終于調整了作息,大清早就起來寫文了=w= 說好的那個二更因為蠢作者一不小心睡了過去延時了,不過它遲到不代表沒有(拍飛 第52章 又見荷花酥 “......等紅菱小月子坐完了,本宮會派人去將她送到長安,等合適的時機,走母妃的路子進宮。” 青石小巷中,車轱轆吱嘎吱嘎響。 紅菱暫且還不能走動,便留在了小謝氏分家坐小月子。謝王氏到底也不是什么傻子,聽謝安跟她分析了一通利弊,只有無盡的后怕,哪里還敢造次,恨不得把紅菱當個菩薩供著。 走之前,謝母主持著讓紅菱的男人將和離書寫了,從今以后紅菱和小謝氏便半毛錢關系沒有,隨時可以離開。 謝毓忙了一上午,精神又一直緊繃著,這時候已經很是疲乏了,聞言只是一邊打著呵欠一邊點頭,然后閉著眼,順勢就倒在了宋衍的肩膀上。 宋衍稍微坐得歪了些,讓她好靠得舒服點。 謝毓不自禁地玩起了嘴角,半睜開眼,玩弄著自己的一縷發絲,懶洋洋地說道:“殿下,過兩天南潯隊伍可是要改駕揚州了?” 宋衍溫柔地理了理她的頭發,說道:“本宮記得,本宮還沒有跟你說過接下來的行程——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南一共也就這么幾個城。”謝毓笑了笑,“金陵是古都,一向是最繁華的地方,皇上自然不可能不來;而揚州鹽商云集,不知道有多少大小官兒撈得盆滿體滿,國庫本就不大充盈,若是再讓他們狼狽為jian下去,遲早要出大事兒。” “……........” 馬車慢慢地停下,輪子擦到地上,發出“吱嘎”一聲響。 前面車夫敲了下車板,喊道:“公子,到地方了!” 謝毓看著宋衍有些驚訝的神色,忍俊不禁道:“殿下,不是每個女子都是深居閨閣之中,全然不曉得世間萬物的。” 她到底也是識過字,念過書,走遍半個大梁的人,若還是懵懵懂懂一無所知,那便真是愚蠢至極了。 宋衍聞言,彎了眼角,長長的眼睫掩住了里面風流氣,反倒顯出了一股子深情來:“本宮只是沒想到,本宮的阿毓有這么聰慧。” 謝毓被他火熱的眼神燙得一顫,伸手冰了冰通紅的耳垂,囁嚅道:“誰是你的呀......” 宋衍看著她微微開合的小嘴,眼中顏色漸深,用一只手捧住她的頭,覆了上去。 謝毓開始只覺得羞怯,但沒過多久,對方的氣息便侵占了她的全部精神,讓她無暇他顧,只能笨拙的回應,然后感受著空氣從唇間被慢慢奪走,最終喘不過氣來。 分開時,舌尖上似乎還留有宋衍身上特有的那種常年被藥材浸出的苦味。 宋衍看著謝毓跟剛熟的水蜜桃一般誘人的臉,還想再親,但外面車夫見里面長久沒動靜,已經下車想來查看了,他才無奈作罷。 ***** 事實證明,謝毓想得沒錯,南巡的下一站就是揚州。甚至去揚州的日子,比她猜想的還要早一點。 前段時間,皇帝大約是已經將在金陵要看的東西都看遍了,要做的事也做完了,這次休整過后,沒有耽擱一天,就直接啟程。 揚州和金陵的距離算不上遠,陸路轉水路,中間只停了一個客棧,便到了地方。 揚州雖說富庶,但官府還是由朝廷修建的,揚州知府的宅子和金陵知府的自然是比不得,塞不下一個南巡隊伍。 皇帝便干脆買了個五進的宅子,總歸他們人算不上很多,護衛在前院湊合著睡也就是了,中間的院子給皇帝、兩位娘娘和太子爺,奴才們住在最后面,算起來,住的還算是松快。 到揚州的當天已經入了夜,謝毓倒頭就睡了,整個宅子里也一直是安安靜靜,仿佛沒人知道皇帝住在這里似的。 但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第二天,謝毓剛一踏進院子,便一下子非常直觀地感覺到了在揚州這地方,不管官商,都是一群富得流油的家伙。 也不知道他們哪里得來的消息,各種各樣的奇珍異寶爭著往宅子里送——謝毓拎著點心去太子屋里的時候,便跟抬著一棵半人高珊瑚的兩個小太監擦肩而過。 定睛一看,那珊瑚竟然是用大塊紅寶石打的,晶瑩剔透的,邊邊角角上還鑲嵌著金絲,在陽光下幾乎要閃瞎人的眼睛。 “殿下——”謝毓坐在宋衍旁邊,將點心一盤盤拿出來,心思還全在外面,“奴婢剛才看到這么大一棵紅寶石珊瑚!” 她一臉震驚地比劃了一下,繼續說道:“奴婢看著像是往皇上那邊送的,這都大半天過去了,那邊不知道堆了多少好東西——” 謝毓的一雙大眼睛此時亮晶晶的,十足的財迷樣子。 宋衍喝著茶,見狀笑了一下,放下茶杯,往角落里指了一指。 謝毓順著他的手指往角落里一瞧,隨即聲音很大地“嘶”了一聲——那邊的地上鋪了一塊布,上面堆著大堆大堆的上好緞子,幾個青花大壺,幾柄玉如意,甚至還有個打開的木盒子,里面盛了兩丸碩大的黑珍珠。 “揚州人真有錢。”謝毓一臉長見識了的表情,“——奴婢在宮里頭都少見那么好的東西,那個珍珠,怕是皇后娘娘見了都覺得稀罕。” 宋衍笑了一下,說道:“送些死物倒是沒什么,就怕他們被銅錢塞滿了腦子,送點不該送的東西來......” 還沒等謝毓想明白那“不該送的東西”是什么,皇帝那頭就傳來了一陣子靡靡之音。 聽著像是絲竹彈奏的聲音,中間還夾雜著揚州特有的小調。 謝毓:“.................” 是哦。能和寶物并稱的,自然還要有美人。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跟要扭斷脖子似的,猛地轉頭看向宋衍。 宋衍似乎知道她要說什么,笑道:“本宮跟張令德說一路上舟馬勞頓,身體有些不適,讓他擋著了。” 謝毓滿意地笑了笑,想著得給眼前人一點甜頭,便捻起一塊山楂糕,送到宋衍嘴邊。 宋衍就著她的手吃了,隨后說道:“你去看看那里面可有喜歡的,本宮也不缺這些東西,看上了便算賞你的。” 謝毓眼睛一亮,甜滋滋地道了聲謝,迫不及待地蹲到那堆東西旁邊開始挑揀。 像青花壺、黑珍珠這種特別顯眼的,她也不敢要,最終挑了兩匹花色喜歡的布料,還有一小塊成色剔透的玉,想著回去打個鐲子,若是還有邊角料,能再添對耳墜。 謝毓心滿意足地撫摸著柔滑的料子,說道:“也就江南有這等好綢緞了——在宮里頭,這樣好的料子都是只有三品以上的娘娘才能分到幾匹,連尚服局的女官想穿都難弄到剩下的料子。” 這些都是戚槐告訴她的。謝毓自己也有幾件上好的緞子做的的衣服,戚槐先前見了,眼里的羨慕幾乎要慢溢出來。 據戚槐說,她在尚服局的小姐妹攢了一整年,也只攢出了能做幾條抹額的料子,還不是一個花色的,最終想做綢緞衣服的夢想還是不了了之了。 宋衍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這綢緞竟然是這么精貴的東西,便笑道:“你以后若是想,自然是能要多少有多少的。” 謝毓彎了彎嘴角,正想說什么,在外面守著的張令德忽然一臉難色地進來,對宋衍道:“殿下,外面有個跟那群歌女一起來的花娘,說是想見殿下一面。” 謝毓高高地挑起了眉毛,重重地咳嗽了一聲,似笑非笑地看著宋衍。 宋衍被她看得臉上浮起一絲薄紅,轉過頭看著張令德,語氣不大好地說道:“本宮說過今天不見外人——你人還沒老,耳朵就不好了?” “奴才的殿下哎。”張令德賠笑道,“正巧女官也在這,這事情就好辦了——那花娘本就是說想見女官,所以才來尋了太子爺。” “找我?”謝毓疑惑,“我不記得我認識什么花娘......” ……......不對,要說認識,還真有一個。 張令德看了眼門外,說道:“那花娘說,您看了她做的點心就知道了。” “那點心在哪兒?” 張令德將一個看著很是質樸的紅漆食盒呈了上來,打開蓋子,里面是一盤荷花酥。 謝毓拿了一個起來,放入口中—— 酥皮的甜味清淡,餡兒的味道卻是甜蜜濃稠、柔韌彈牙,兩者結合在一起,甜而不膩,香氣逼人。 是跟她自己做的荷花酥如出一轍的味道,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還要更勝一籌。 謝毓用帕子擦干凈手,站了起來,朝太子爺行了個禮:“那花娘恐怕的確是奴婢的故人,容奴婢去同她小敘片刻,殿下先用著點心——翡翠玉糕別用太多,那東西涼,吃多了壞肚子。” “本宮又不是那貪嘴的稚童了。”宋衍失笑,隨即遲疑地說道,“門外的花娘,可是你曾經提過的柳澤的舊情人,教過你做荷花酥的那個......” “......本宮記得,是叫桃夭?” 謝毓將一縷頭發撥到而后,臉上是遇故人重逢的驚喜與緊張:“正是。”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我六點回到家,想著睡半小時寫文精神點 醒過來都三點了。 【現在這章是蠢作者像只瘋狗一樣從床上竄起來寫的】 【寫完了快樂地去做早飯,今天吃番茄面叭】 第53章 又見荷花酥(二) 桃夭長了張看不大出準確年齡的臉。 謝毓上次見她已經是快五年前了,但桃夭跟完全沒有變似的,五年前什么樣,現在還是什么樣。 白芷出去幫忙掃灑了,屋里就坐了桃夭和謝毓兩人。 桃夭喝了口茶,打破了有些尷尬的沉默:“這宮里頭的茶,果真跟民間的不同,就是要香許多。” 謝毓“啊”了一聲,不自在地絞了絞帕子,說道:“你怎么找來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