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嬌嬌早有準備，驚訝了一瞬便恢復原樣。

    永輝小聲的對顧建章說了聲，“少爺，今兒可沒帶這么多銀票，就是想借也借不起啊。”

    顧建章橫了他一眼，示意他閉嘴，朝阿卜杜熱西提說道，“阿卜杜熱西提，你不厚道吧，便是如何珍貴，也值不了這許多銀子，更何況只有幾株。”

    阿卜杜熱西提學著中原人談生意的模樣，露出神秘莫測的笑容，悠閑的端起茶杯輕抿起來，“顧少爺說錯了，俗話說物以稀為貴，更何況這幾株苗我從西域帶到這里而不枯萎，自然是花了大力氣的，對于真正想要它的人，自然是珍貴的。”

    “沒有余地？”呂嬌嬌拱手一問。

    阿卜杜熱西提似乎篤定她會買下來，聞言只是輕輕的搖頭，就不再理會。

    “這樣啊。“呂嬌嬌沉思了一會兒，突然抿著嘴笑了起來，“如此的話…我就不要了。”

    不說阿卜杜熱西提瞪大了眼，就連永輝也是一副下巴掉到地下的模樣，只有顧建章略一思忖便贊同的點點頭，看向呂嬌嬌的眼神異彩連連。

    對呂嬌嬌來說，屋里還有豆腐坊的生意，就是沒有，她光憑著賣配方也能得不少銀錢，對這幾株葡萄苗，其實沒有阿卜杜熱西提想象中的非要不可。

    只能說，得到自然最好，得不到也不礙事，總之也餓不死。

    如此不貪心又看得明白的模樣自然讓顧建章暗自稱贊。

    阿卜杜熱西提還以為呂嬌嬌同往常那些和自己做生意的人一樣，使得是以退為進的計謀，因此驚訝了一會兒便收起情緒，淡淡的說道，“既然如此，那呂公子請吧。”

    呂嬌嬌瀟灑的一行禮，便往外走去。

    阿卜杜熱西提看似端著茶杯在品嘗，實則注意著呂嬌嬌的一舉一動，見呂嬌嬌真有要離開的意思，手里的茶水便控制不住的灑了些。

    “阿卜杜熱西提老爺！”

    有下人從外面跑進來，見房間里有人便急忙站定了腳步。

    “怎么了？”阿卜杜熱西提有些不滿的緊皺著眉頭。

    下人先是抬頭看了顧建章幾人，接著才吞吞吐吐的說道，“詹姆斯先生說是吃夠了我們準備的食物，想換、換個口味。”

    詹姆斯在西域時是這支商隊的大主顧，這次聽說他們要進中原，就想跟過來見識見識，哪知道一路上過來，不是嫌馬車不舒服就是嫌衣裳太累贅，給商隊添了不少麻煩，顧建章顯然是聽過此人的，臉上沒有多余表情。

    作勢要走的呂嬌嬌卻好奇的停下腳步，這個名字聽起來怎么這么像外國人。

    阿卜杜熱西提扯了幾下自己微微有些卷曲的頭發，生氣的嚷道，“他要換就讓他換，這么點小事也要來打擾我，沒看見我正在做生意嗎？”

    下人抖了幾下，低著頭顫顫巍巍的說道，“詹姆斯先生說、說要吃什么牛排，現在非要我們給他殺頭牛。”

    阿卜杜熱西提好險沒從椅子上栽下去，他可不是詹姆斯那沒見識的家伙，他知道在中原極少宰牛，未經允許私殺耕牛是進牢獄的大罪。

    當下也顧不得顧建章幾人還在場，扯起寬大的袖袍就往外跑。

    呂嬌嬌和顧建章對視一眼，默契的跟了上去。

    “我不就是想吃牛排嗎？殺頭牛為什么不行？把阿卜杜熱西提叫來！”詹姆斯頭發金黃卷曲，深邃的眼窩中有著湛藍色的眼睛，一身月白色長衫穿在他健壯的身上有些不倫不類，再加上他說起話來不分平仄，只一個調調的吼著，幾個下人又是害怕又是忍俊不禁，只好低著頭遮掩笑意。

    阿卜杜熱西提正好跨進門來，一雙粗黑的眉頭豎起，卻又強自按下心里的不耐，用盡量緩和的語氣說道，“詹姆斯先生，來之前我就告訴過您，這里和你們那里環境不同，如果要和我們商隊同行，就要聽從我們的安排，如今你這樣讓我十分為難。”

    詹姆斯也知道自己理虧，沉默了一下卻接著說道，“可我吃了一個多月的糕點，還有……豬rou燉粉條，我忍不住了，殺一頭應該沒事的吧？”

    阿卜杜熱西提有些無奈的扶了扶額頭。

    正在打量他的呂嬌嬌差點笑出聲來，急忙低下頭和幾個下人一起低著頭聳動著肩膀。

    顧建章也翹起了嘴角，以手做拳抵在嘴邊輕咳了幾聲。

    見一屋子沒人搭話，詹姆斯有些著急了，“一路上和你們過來，我明明見著有許多的牛，還有些人一家有兩頭牛，就殺一頭不是什么大事吧，難道你們從來不吃牛rou的嗎？”

    顧建章理了衣裳走進他，一字一句嚴肅的對他說，“大梁立朝方才九年，正是百廢待興之時，牛驢皆能任重致遠，濟人使用，先有處分，不令宰殺，非祠祭所須，更不得進獻馬牛驢rou，其王公以下，及今天下諸州、并諸軍宴設及監牧，皆不得輒有殺害，仍令州縣及監牧、諸軍長官，切加禁斷，兼委御史隨事糾彈。”

    詹姆斯一臉茫然的盯著顧建章，半晌以后才嘰里咕嚕的說了一段話。

    一屋子除了呂嬌嬌沒人聽懂，呂嬌嬌捂著肚子笑得臉疼，那詹姆斯問顧建章說了什么鳥語，能不能說他聽得懂的。

    顧建章雖然不知道詹姆斯說了什么，但想起自己方才說的那些文縐縐的律法，只怕是連永輝都是迷糊的，因此耐著性子又解釋了一遍，“大梁律法所定，不得私殺耕牛。”

    “為什么要定這種奇怪又不實用的律法？”詹姆斯不解的問。

    顧建章的表情比方才更為嚴肅，“若是詹姆斯先生真的想吃，可以提前幾日向官府報備，若是私自宰殺，事情的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

    “不只是因為耕牛可以種地，更重要的是因為牛的牛筋、牛角、牛皮這三樣重要材料。牛筋和牛角是制造“勁弓”的重要材料，牛皮是制作“甲”和“行軍帳篷”的重要材料。若是私殺耕牛，僅這三樣材料可以認定為你意圖造反。”

    說到最后語氣中竟然透出一絲血腥味。

    呂嬌嬌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她還經常想著，如果不殺牛，牛的數量會增多，超出耕地所需要的數量，不就是白白浪費食物和養牛人的精力嗎？

    現在她才明白，原來不是不能殺，是不能私殺，卻沒想到這樣一個少爺對大梁律法居然如數家珍，真是讓她意外。

    詹姆斯哭喪著臉，他不就是想吃頓牛排嗎，咋就這么難，還要被安上謀反的罪名。

    “那、那算了，我還是吃豬rou燉粉條吧。”

    呂嬌嬌見他高大威猛的一個男人，做出這副委屈的模樣，心中好笑，忍不住說道，“詹姆斯先生要是真想吃也不是不行，可以用豬排代替牛排，只要烹飪得當，口感雖有差別，卻也差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