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鴛退出寢殿之后的片息功夫，便有一溜小宮女拎著食盒進到宴息處去擺膳了。

    香芷打了珠簾進殿，微笑著道“殿下怕是該餓壞了吧，奴特意囑咐了司膳房的做些清淡落胃的菜肴，這會子已經擺好了，殿下請去用膳吧。”

    朝歌點點頭笑道“你是個貼心的。”

    香芷笑著去服侍朝歌起身，在她耳邊輕聲道“殿下，司膳房的許大人已經來了，此刻正在宴息處外面候著，這回并沒叫其他幾位糕點掌事的跟著。”

    朝歌道“只他一人來了？”

    香芷應了聲是。

    朝歌就看一眼香芷，問她“你覺著許大人這回獨自一人前來，是為著什么來了？”

    香芷略一沉吟，笑道“司膳房這回辦的差事沒得殿下滿意，許大人自然是心中惶恐著，這白糖梅子米糕嘗也嘗了，改進也改了，但是糕點重新制了幾回依然不合主子心意，想必許大人這回是直接來求殿下提點的。”

    朝歌贊許地一笑，道“你是個有心的。”

    又道，“只是我若是直接提點他，未免落了過于刻意的痕跡，總是不太美，一會兒你這么做……”對著香芷低聲耳語幾句。

    香芷笑著應是。

    兩人一同進了宴息處。

    晚膳已經擺好，都是些很精致的清淡菜肴，香芷先盛了一盞燕窩雪梨羹放到朝歌面前，再執箸仔細地布菜到食碟里。

    朝歌舀了一湯匙慢慢地喝羹。

    許大人還等候在宴息處殿門外，豎耳聽著里頭的動靜，猜測著此時朝歌殿下應該正在用膳了。

    那自然也能看見膳桌上擺上去的新制的白糖梅子米糕。

    可看見了卻又不傳召他……許大人心中更是七上八下，忐忑非常。

    在王宮里頭當差數十載，許大人自然有著自己的生存之道，差事當的謹慎妥帖當然很好，但能得到主子的賞識青眼，才是第一緊要的事情。

    不然這天下之大，一個司膳房的總領，還愁找不著人當了？何況這可是備受寵愛的朝歌殿下，一人之下而已，別說擼了他的官職，他一條命都不必費她多言一個字的……他們自然要打起精神好好辦差。

    這兩日一道小小的白糖梅子米糕，已經耗費了許大人太多的心神，剛接到讓重新烹制的旨意時，許大人心中便是一個咯噔，后面領了司膳房的幾位糕點掌事挖空心思重做了呈上去，也是不得歡心。

    許大人思來想去，估摸著還是這位朝歌殿下另有一層含義在里頭，便趕緊著上前來求提點了。這會子立在宴息處殿門外等候了半晌，許大人心中更是篤定了猜測。

    現在便只求這位小祖宗別出什么大難題給他……他做到這個年紀，還想著再順利當幾年差事就告了老，風風光光地回鄉榮養呢。

    朝歌斯條慢理地用完晚膳，便放下了箸筷。

    香芷笑著問道“殿下可嘗嘗這新制的白糖梅子米糕了？”

    盛放在青花鯉魚戲蓮紋高腳碟子里的白糖梅子米糕，每塊米糕皆瑩潤潔白，當中點了一朵玫紅的花瓣紋，散發出陣陣清甜的香氣，十分誘人。

    朝歌輕輕搖頭“我已飽了，且撤了吧。”

    香芷應了是，又上前服侍朝歌漱口、凈手。待朝歌進了寢殿，香芷轉身回來，從隨膳的小宮女手里接過食盒，便出了宴息處。

    許大人已經等了多時，這會子見香芷出來，知道她是朝歌身邊的貼身侍女，便趕緊上前笑著問道“香芷姑娘，殿下怎么說？”

    香芷有一絲歉意地笑道“許大人，殿下中午便未用午飯，恐怕是腸胃不大舒服，晚膳也只用了些清淡的湯羹，怕吃了糕點積食不克化，便叫撤了。這會已經要歇下了。”

    許大人猶豫道“那這米糕……”

    香芷笑道“只怕還要麻煩許大人多費心了，明日早膳時再重新烹制了送來。”

    “這……”許大人聞言臉色一頓，心下更是惴然，口中不由就帶了些討好的語氣對香芷道“姑娘是跟著殿下最近身服侍的，也是最體貼殿下心意的了，可知殿下想吃的這白糖梅子米糕，到底是何含義哪？”

    香芷往前虛送幾步，許大人忙跟著前行，行至離宴息處約有一丈之地了，才放低了聲音問道“若是姑娘知道其中一二含義，還請姑娘稍稍松些口風，解了老奴燃眉之急。”

    ……這許大人，倒是個能屈能伸的人。

    許大人瞧見香芷似笑非笑的神色，心下立時明白過來，便虛行一禮道“求姑娘可憐老奴……”

    香芷自然不會受他的禮，只消姿態擺到位了便是。香芷側身避開他的行禮，輕聲笑道“許大人您言重了。”

    “奴不過也是殿下身邊當差的，即便殿下平日待奴親厚，奴也不敢妄自揣摩主子心意不是。”

    香芷笑得很是含蓄，輕聲道，“只是殿下近日很有些感傷的心緒，從前陪在身邊的事物，日日在眼前見著覺不出哪里好，這離開的時日久了倒念起她的好處來了。”

    “好比這道白糖梅子米糕，其實說白了，哪里算得上是多名貴的糕點，又怎么能難得住司膳房技藝高超的掌事們？只是殿下大抵心里一直念著以前的那個味兒，才覺得后來的怎么吃都吃不對了……”香芷把食盒往許大人手里一送，笑道，“許大人，您說是不是？”

    “是，是，是……正是這個道理，”許大人雙手接過食盒，心緒百轉千回，才恍然明白，對香芷連謝道，“多謝姑娘提點，多謝姑娘提點！”

    “許大人您言重了，我們為奴婢的，不過也是想著為主子分憂罷了。”香芷微笑道，“奴還要回去服侍殿下，就不多送許大人了。明日的早膳，還請許大人多費心，早些將糕點呈上來。”

    許大人笑著道“姑娘且留步”，又連連應道“這是自然。”

    香芷福身行禮后便回了主殿。

    許大人將食盒遞到一旁的宮人手里，一展衣袖，只覺得卸下了心頭重負，渾身都松快了。

    聽香芷姑娘話里的意思，朝歌殿下這回兜了這么一個圈子，哪里是念著吃什么糕點的味兒，分明是念著了以前在跟前服侍的舊人了。

    一想到半年前從清歡殿里罰出來，到司膳房做個下等的燒火丫頭的那個宮女，許大人便又是一陣心緊，燒火的差事可不是什么好的，這丫頭可千萬別累出什么毛病才好！

    便對隨侍的宮人吩咐道“趕緊的，去瞧瞧。”

    那邊許大人腳風緊湊地離了清歡殿，這邊香芷打了珠簾進了寢殿。

    朝歌正坐在妝奩前面，對著鏡子梳發，見香芷進來，就笑問道“已經走了？”

    香芷笑著回道“奴已經按殿下的意思都說了，想必明日早晨，許大人就會把玉泊姑娘送回來了。”

    朝歌點點頭，又道“去把那個叫跟著青鴛的小宮女叫進來吧，我有話問她。”

    香芷應了是，退出了寢殿。

    很快便又領著一個剛留頭的小宮女進了寢殿，對朝歌道“殿下，這便是珍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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