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再見面
他們一行四人離開了北野的病房,朝著城防部走去。 “蘇可真是可怕。”泰之湊到大衛耳邊,小聲嘀咕著。 “你說的話,她可全能聽見,小心她把你的嘴巴給縫上。”大衛故意嚇唬泰之。泰之連忙閉上了嘴巴。 “你別看她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其實那都是嚇唬人的。她的心啊,比誰都要軟。”大衛走在蘇的身后,滿眼柔情似水。“我敢肯定,我們離開不久,蘇就重啟了北野體內的納米機器人,你現在要是回去看,他保準正生龍活虎地跳著腳罵人呢!” “是嗎?”泰之將信將疑地說。“就算是嚇唬人的,我以后也絕對不敢惹她了。” “那我就放心了。”蘇笑著說。 “我倒有個問題想和蘇探討一下,你是怎么知道北野和愛德華醫生的失蹤有關呢?這個資料上并沒有寫啊。”玄子疑惑地問。 蘇站住腳,面對著他們說:“你們是不是都很想知道?” 他們都使勁點著頭。 “很簡單,我只是交叉比對了一下北野相川、他mama、愛德華醫生和米婭的資料,然后,根據事實做了一個簡單的推理。” 他們還是一頭霧水地看著蘇。 “在22年的3月1日這一天,北野相川的mama在醫療中心去世了。我發現,這一天米婭替北野向學校告假一天,愛德華醫生也在這一天取消了一臺手術,而且,北野的mama就是愛德華的病人。” “所以,你就推測那一天愛德華醫生和米婭一起幫助北野去見他mama最后一面?”大衛連忙說。 “是的。”蘇點了點頭。 “那年北野正好是七歲。”玄子喃喃道,繼而興奮地大聲說:“對,就是這一猜測,完全推翻了我對北野相川做的人格側寫。所以,你才會說,他并不憎恨機器人,他憎恨的是他自己。他虐待機器人,只是想掩飾他曾對機器人產生過感情的這一事實,他把對自己的憤怒投射到了機器人身上。哇,蘇,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我太佩服你了。” “噢,所以,你基于這個假設又繼續推測,是北野放走了愛德華的。”泰之說。 “畢竟,馬戲團在幾十年間就只有過這一次意外事故,不能不讓我起疑啊。”蘇云淡風輕地說。 “蘇,你可真厲害!”泰之給她豎起了大拇指。 就在他們紛紛夸贊蘇的時候,大衛的腕表響了起來。大衛一看,立時皺起了眉頭。 “怎么了?”蘇連忙問。 “是何澤漁,他讓我現在去見他,估計是為了馬戲團的事情。”大衛垂下眼睛,嘆了口氣。 “我陪你去。”蘇說。 “不用了,你快去查愛德華的下落吧。我一個人可以應付何澤漁,他又不是什么洪水猛獸。”大衛故作輕松地說。 “就算以前不是,現在也是了。”蘇這么想著,但是沒說出口。 “你和何先生的關系應該不簡單。”玄子又樂此不疲地分析起來了。“你在提到何先生的時候,表面上流露出一種很明顯的厭惡感,但是,似乎還有一種更隱晦的情感夾雜在里面……哎,雖然我已經把未來城所有人的資料都下載下來了,但是,你的資料卻不在里面。所以,我也沒法繼續分析你的……” 玄子還沒說完,大衛的腕表又開始震動了。 “你快去吧,不然,它是不會停止震動的。”泰之提醒大衛。 大衛跟他們道別后,立刻按照腕表的提示走向最近的電梯艙,目的地已經為他設定好了。 電梯艙停在了地下五十層。大衛已經能夠適應這種強度的失重感了,他很快便站起來,走出艙體。 本已經在艙門外等候了。他跟著本,穿過一個巨大的前廳——也就是他第一次與何澤漁見面的地方——來到了一個圓形的大廳,靠里面的墻壁擺放著十幾臺巨大的全息投影儀。這里就是何澤漁的會議室。 一個中等身材的男人正背對著大衛站在這一排全息投影儀前,他的光頭引起了大衛的注意。 “何先生,大衛來了。”本朝著那個光頭男子的背影說道。 “什么?”大衛陡然一驚,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那人緩緩地轉過身子,動作僵硬而略顯吃力。光頭、動作不協調,是的,這種狀態大衛再熟悉不過了。“何澤漁!”大衛咬牙切齒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哎呀,干嘛總是這么一驚一乍的,你這個毛病得改改。”何澤漁揚起臉,盡量讓大衛看清楚自己。“怎么樣,我們倆又回到了二十幾歲的樣子,這種感覺是不是很令人懷念?” 沒錯,他變得年輕了,跟大衛記憶中的那個純真的少年一樣:雙眼明亮得讓人眩目,自信迷人的臉龐總能帶給人希望。恍惚中,年輪翻轉,時光倒流,那時的歲月美好得像天上的皎月,水中的清荷……可是,一切都是水中月,霧中花,何澤漁那明光可鑒的光頭一再地提醒大衛,物是人非,當年的少年早已變成了魔鬼。 大衛抽回思緒,想起上次見面的情景,怒火燎原。“原來你在騙我。我怎么會上你這種人的當?真是讓鬼迷了心竅。” 何澤漁蹣跚地走到大衛身邊,伸出手指指著大衛的腦門,說:“只能怪你太好騙了。你也不動動腦子想一想,我都活了兩百多年了,怎么可能這么容易就死呢?我知道你喜歡救人,做大英雄,我不扮得可憐點兒,你會那么爽快地答應我去追查‘獵影’嗎?” “蘇知道嗎?”他不想問,但是終究沒忍住。 “你以為這是誰的主意?”何澤漁嘲弄地瞪著大衛。 大衛想起來,那天何澤漁痛苦的呼號時,蘇的臉上一直掛著鄙夷的神色。原來,她早就知道這一切都是演戲給他看,為的就是讓他心生惻隱,好讓他快點兒著手調查“獵影”。這么久以來,他一直像個傻子似的被人耍得團團轉。 “好了,我們現在來談談正事吧!” “我和你沒有什么好談的。”大衛義正言辭地說。他已經打定主意,無論何澤漁耍什么花樣,他都不會再相信。“你的事情已經與我沒有任何關系了。” “我可不這么認為。”何澤漁狡黠地看著他。 “隨便你怎么想,我不會再為你做任何事,你別想再利用我。” “哼!有骨氣。不過,我敢打賭,你一會兒就會乖乖地跪下來求我。”何澤漁瞇縫著眼睛看著他。 “我求你?不就是一條命嗎,我自行了斷。”大衛指著自己的胸膛,厲聲說道。 何澤漁轉身走向投影儀,悠悠地說:“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復活,你還沒完成你該做的事情,我怎么會要你的命?這種投入高于產出的事我怎么會做?我是個商人,又不是蠢材。” “你要對付蘇?她很聰明,你不是她的對手。” “蘇可是我的寶物啊,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與她為敵的。不過……”何澤漁停下腳步,又轉過身子看著大衛,摸了摸眉毛,眼里射出陰毒的光芒。他用一種近乎寒冰的語氣說道:“不過,其他的蘇可就不一定了。” “其他……”大衛心里咯噔一下。 何澤漁身后的那些全息投影儀都亮了起來,每一個里面都站著一個蘇,她們全部穿著銀白色的衣服,手腕上戴著手環。只不過,她們中最小的才十幾歲,最大的也不過三十歲左右。她們都戰戰兢兢地站在原地,眼里噙著淚,不住地回頭看著身后。 “你……這是在做什么?”大衛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到。 “很令人驚嘆,是嗎?”何澤漁神采奕奕地說:“這就是科技的力量,大衛。只要你敢想,沒有什么事情做不到。你不是喜歡蘇嗎,只要你幫我搞定‘獵影’,你想要多少蘇,就有多少,你想要什么樣的蘇都可以。”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大衛感覺自己失去了力氣,他快要站不住了。 “我在幫你,我在幫全人類。我要打破生死的界限,從此,不再有人因為失去親人、愛人而痛苦。我要創造人間的伊甸園,這里沒有生離死別,沒有痛苦,沒有淚水……這么說,你理解了嗎?”他眼里閃著一種狂熱,仿佛隨時會把自己焚燒起來。 何澤漁幾近癲狂的神態刺痛了大衛的心。他向前走了一步,痛苦地說:“醒醒吧,她已經不在了,小西已經死了,她已經死了……” “你在說什么,她一直在我的身邊,她一直陪著我呢。”何澤漁緊緊地握著自己的項鏈,嘶啞著嗓子喊道。 大衛看了看他手里的鏈子,揚手就打了何澤漁一巴掌。“你別再執迷不悟了好不好,你清醒一點兒……別再這樣折磨自己了……” “折磨自己?我可沒有折磨自己,我要折磨你——”何澤漁看著大衛,雙眼迸出火光。“這是你欠我的,你欠我的——” “你想怎么樣?” “我要你去解決‘獵影’,然后再來幫我造出完美的克隆人。” “我要是不同意呢?” 一聲響亮的類似爆竹的聲音從何澤漁的背后傳來,接著就聽到一陣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只見,最左邊的全息投影儀里的蘇仰面倒在血泊之中,胸前的彈孔還在不停地往外汩出鮮血,就像是一朵逐漸綻放的玫瑰…… 一聲槍響,接著又是一聲槍響,又有兩個蘇相繼倒了下來。 “住手啊——”大衛咆哮著,朝那排全息頭影儀跑去。 那里的蘇都一個個泣不成聲,跌坐在地上,她們恐懼地回頭看,又茫然地望向前方。她們啜泣著,哀求著: “求你……” “求求你……” …… 大衛傷心欲絕。一遍又一遍,看著自己的愛人受折磨而束手無策,他只覺得心如刀絞。他吼叫著:“她們都是人啊,你怎么能這么做?” “人?誰說她們是人,她們不過是我的財產。你,也只是我的財產罷了。我高興怎么做,就怎么做。” 何澤漁的語氣浸透了大衛的毛發,他不住地顫抖起來。“你想怎么樣?是不是只要我答應你的要求,你就不會再這樣對她們?”大衛放棄抵抗了,他已被捏住了軟肋,縱然他再想掙脫,也辦不到了。 “我早就說過——哎,你真該學會認真聽人說話。”何澤漁一臉不耐煩的樣子,繼而手指著地,一字一頓地說:“我要你跪下來,求我——” “好!”大衛如行尸走rou一般慢慢地走到何澤漁面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我求求你,放過她們吧,別再傷害她們了……我求你了……” “哈哈——哈哈哈哈——”何澤漁看著跪在他面前的大衛,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你瞧瞧你,我還以為你有多硬氣,不過也是一副奴隸樣。現在,我讓你做的事,你還會不會好好去做呢?” 大衛像失了魂魄一樣,點了點頭。 何澤漁沖著大衛彎下身子,鄙夷地看著他,說:“那你就快去搞定‘獵影’。記住,她們的命可都系在你身上,別再讓我失望。”說完,何澤漁就消失在盡頭的房間里。 全息投影儀都關閉了,會議室的燈也黯淡了。大衛仿佛被人抽掉了全部的氣力,就這樣久久地跪在一片昏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