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節
池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硬著頭皮叫他,“喬叔,咱們先上車吧?” 現場有很多人觀看,還有人在拍視頻,說不定中間就有媒體人,池月不想在這里像猴子似的被人圍觀,她怕被人認出來。 喬正崇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聲音,愣了好一會,沉下臉來。 “走吧。” 回去的路上,池月和喬正崇沒有交談。 這位老爺子像是被人抽去了力氣,眉心緊緊皺著,一次次撥打董珊的電話,沒有接通。 池月滿心疑慮、猜測,但無法問他。 就在這時,喬正崇接到警方的電話,讓他過去刑偵隊。 他們的具體對話是什么,池月沒有聽清,但是看到喬正崇接電話時一臉震驚的表情,池月心里突突的,總感覺是出大事了。 “喬叔,怎么了?”她大著膽子問了一句。 喬正崇擺擺手,不說話,一臉蒼白,神態頹然又憤怒,咬著牙,嘴唇顫抖片刻,最后無力地軟倒在椅背上。 池月以前不喜歡他,但這一刻,他只是一個普通的老頭子,是喬東陽的父親。 池月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看他失態的樣子,想了想,溫和地說:“喬叔,我陪你去吧。” 她沒有說不要擔心,沒說他們不會有事……因為這些話她已經被人用來安慰過無數次,知道聽的人是什么心情。這個時候,說什么都是沒用的。有人陪在身邊,才是最好的安慰。 喬正崇沒有說話。 不說話,就是默認。 池月拿過喬正崇的茶杯,遞水給他。 喬正崇接過,渾濁的眼看她,一秒,低頭喝水。 …… 刑偵隊。 池月老老實實地坐在接待室,等著喬正崇。 他們剛到地方,喬正崇就被警察叫進去做筆錄了。池月是一個事外人,除了一杯一杯喝水等待,做不了別的。 這個過程有些久。 兩個小時,還是三個小時?池月記不清。 中途喬正崇的律師過來了。那是一個看上去就精明能干的眼鏡男,歲數不大,但眼神很犀利。他辦了手續,看了池月一眼,徑直進去。 飯點早就過了。 池月坐在接待室,坐立不安。 煎熬了如同一個世紀那么久,他們出來了。 喬正崇、董珊、還有那個年輕律師,三個人沉默不語。 董珊明顯是哭過,眼圈通紅,小心翼翼的跟在喬正崇的身邊,似乎有些畏懼他。喬正崇抿緊嘴唇,一言不發,臉色沉得如同漆黑的夜空,令人不敢靠近。只有那個律師,在送他們出門的時候,露出一個職業的微笑,并向喬正崇做了保證。 “這邊我會盯住,有消息再給你們聯絡。不用太擔心,回去好好休息。” 年輕律師看上去有點嚴肅,但是池月敏感的發現,這個年輕律師的字里行間,有一絲微妙的同情。 喬正崇嗯一聲,低著頭大步出去,上了司機開過來的車。 前頭到尾,池月沒有機會詢問,在這緊張的氣氛里,也不方便詢問。她像一個隱形人,陪喬東陽父母去刑偵隊,等了他們幾個小時,沒有得到一句與案情相關的話,他們也沒有與她交淡的欲望,然后就被送回小區。 “叔叔,阿姨,再見。” 下車的時候,池月禮貌地與他們揮手告別。 喬正崇臉色十分難看,滿是皺褶的眼皮抬了抬,若有似無的嗯一聲,算是客氣地回答。董珊卻是從沉思中回過神,睜著紅彤彤的雙眼,抱歉地看著池月,似乎有點難以啟齒。 “好孩子,辛苦你了。回去小心點,注意安全。” 池月微微一怔。 這是在小區門口,天高氣爽,從環境到天氣都無半點陰霾,董珊的注意安全說得格外沉重了,聽上去有點詭異。 她沒有多問,“好的,謝謝阿姨。” 董珊似乎嘆了口氣,還有什么想和池月說,但是瞄一眼喬正崇冷著的臉,她默默摁上車窗。 …… 那天回去,池月和王雪芽討論了很久。 兩個女孩子,推測了許多可能,但誰也說不準董珊到底和警察說了什么。 在外奔波一天,池月有些疲憊。和王雪芽坐在沙發上說了會兒話,就打起了盹。 半睡半醒間,她腦子里出現今天醫院門口那一幕。 喬東陽、董珊、喬正崇……她像一個站在喬家故事外的旁觀者,看到他們一家三口,出現在同一個畫面里,身形模糊,莫名覺得酸楚。 他們有故事…… 而她,在這個故事之外。 池月想知道,她喊喬東陽,他只是朝她冷笑,轉身就走。 “喬東陽……” 池月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一個人在沙發上,王雪芽不知道去了哪里。 李媽過來做飯,換了拖鞋過來,看她突然驚恐地從沙發上坐起,嚇了一跳。 “池小姐,我……我吵醒你了嗎?” 池月看著她,看看屋子,看看自己身上搭著的毯子,懵懵地扶額,搖搖頭,“沒有沒有。” 李媽笑了起來,“做噩夢了?” 池月尷尬的抿抿唇,嗯一聲。 李媽看她沒有聊天的意思,指了指廚房,“那我去做飯了?” 池月看著李媽的背影,跟過去倒水,不經意地問:“你從哪里過來?” 李媽在廚房里弄出了些動靜,聲音也就拔高了不少,她不是本地人,普通話說得不好,帶著nongnong的方言,“從那邊過來的。” 那邊指的是喬正崇家。 池月瞥她一眼,隨意的問:“董阿姨今天回去沒事吧?” 她用這樣的語氣,問得又語意不詳,不論李媽怎么理解都是沒有問題的。果然,李媽并沒有在意她的話,只是隨便與她嘮起家常。 “他們今天去看小喬先生,可能是哭過,回來又哭了好一陣子,我走的時候,還把自己關在房里呢。” “喬叔呢?” “沒回家呢,就你董阿姨一個人。” 池月哦了聲,不敢探聽太多。 比起她來,李媽和董珊的關系當然更近,她如果話太多,被李媽一翻嘴,到時候就尷尬了,會顯得雞賊又有心機。 “李媽,你在喬家很長時間了嗎?” “有些年了呢。喬家厚道,我也沒什么本事,換別處,哪找這么好的活兒干。” 池月點點頭,不知道怎么聊下去。李媽卻是個能說的,提到這件事,就忍不住唏噓,話癆子似的說個不停。 “你董阿姨是個可憐的人呢。你要是在小喬先生那里說得上話,有機會就幫她說些好話吧。怪可憐的……” 池月抿了抿唇,尷尬地笑著看李媽。 一個豪門太太,有什么值得一個保姆說可憐的呢? 她不問,李媽開了口子,忍不住說下去,“你董阿姨,為了小喬先生,把親生孩子流掉了。還……”說到這里,李媽停下,似乎察覺這些話,不該自己來說,可是話遞到嘴邊,不說又不舒服。 李媽壓低嗓子,“這話我就對你說,池小姐。你可別賣了我。” 池月唇角抽搐一下,目光微深,“如果你覺得不方便,可以不用告訴我。” 李媽:“……” 有些人在說事前,慣常想聽到別人的保證。保證不外傳,保證不對人說起,但池月知道那是沒有用的。該說的話,憋都憋不住,要是不說,心里癢癢。 李媽突然嘆口氣,“這些事,原是不好對外說的,但我尋思池小姐也不是外人……多少能幫襯得上。” 池月微微一笑,“李媽,你到底想說什么、” 李媽放下手上的大蔥,擦了擦手,把頭湊近池月,“那會兒,都說你董阿姨嫁給喬老板是為了喬家的錢,還說小喬先生可憐,遇上這么個不懂事的后媽,還沒有嫁進門,繼子就被送走了,說她心眼壞得很…………后來你董阿姨,把孩子做掉,還去做了節育手術。” 節育手術? 池月身子抖了下。 一個女人得多大勇氣,年紀輕輕就放棄生育權。 李媽說:“這些年吧,我瞧著她,對小喬先生也是真心實意的,可是……母子倆也沒怎么相處,沒感情,我瞧著小喬先生有點恨她,這關系就那么僵滯著,唉,真是怪可憐的,自己沒有孩子,還得看婆家的臉色。” 在李媽的敘述下,池月腦子里的董珊,突然清晰起來。 但她說不出那是可憐還是什么,畢竟婚姻和人生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池月想知道的是,董珊在喬東陽這個案子里,到底知道什么,又告訴了警察什么。 然而,李媽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卻完全沒有提到這件事。 豪門秘辛都說了,她不可能再隱瞞這個。池月猜,李媽也不知道—— 于是她越發好奇。 其后的幾天,董珊來過一次,照常關心池月和王雪芽的生活,但狀態遠不如前一段時間,偶爾發呆,偶爾也會提到喬東陽的案子,但她絕口不提那天的細節。 這諱莫如深的氣氛里,池月內心的焦躁漸漸被恐慌代替。 喬東陽在看守里,等待開庭。這是一個難熬的階段,她無法探視,無法和他聯系,在一天一天無限期的等待里,經常會產生一種會再也見不到他的錯覺。 王律師約她見面,已經是半個月后。 他們約在一個咖啡館里。那天陽光正好,春意盎然。池月沒有置辦春裝,在暖烘烘的陽光里,她穿得有點不合時宜,卻渾然不覺。 “王律師,喬東陽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