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節
柳庶妃就是血的教訓——人家連孩子都懷了,依然還是死的如此凄慘,有她在前頭,楚芃哪敢放松? 那不是嫌命太長? “黃升……我是真沒想到,柳庶妃就算了,總歸他就是那樣個畜生,但是,那孩子……是他想著盼著的,好不容易有了一個,明明讓人害沒了,到就這么放過去,竟一絲一毫沒想著報個仇?”楚芃幽幽嘆了口氣,表情抑郁。 不知是為了柳庶妃?是為了那孩子?還是為了她本人? “老奴的公主啊,就是孩子沒了,王爺才輕描淡寫的放過了啊。”一旁,奶嬤嬤輕輕拍了拍梵芃的后背,見她不解望過來的眼神,嘆聲道:“若此一遭,柳庶妃沒死,那娃娃還長在她肚子里,不拘王妃身份如何?王爺肯定都會大加責罰,保住柳庶妃,頂多生產的時候去母留子罷了,但是如今……” “柳庶妃沒了,孩子同樣不存在了,那王爺又何苦跟王妃鬧僵了?人家王妃是盤洼族的小公主,咱們王爺……不說靠著人家吧,總就沒有那么硬的腰桿子?” 而且,不是說嬤嬤說話難道,就黃升這位天神王,真真是個‘有奶就是娘’的典范,當初自家公主剛和親過來,王爺需要用她對大晉表示‘臣服’,求得發展空間那會兒……他是怎么對自家公主的? 捧著哄著,連洗腳水都給端了,當真天下找不出這么好的夫婿,然而,一旦大晉勢弱了,公主沒用了,王爺果然一天都等不了,轉瞬就變臉…… 這個樣的人品,什么事做不出來? 嬤嬤是混了半輩zigong庭,說真的,那是‘吃過見過’的人,然而,像黃王爺那么勢力,那么不要臉的,依然能算是憑生少見! 甚至,都能說是獨一份兒呢。 “王爺啊……他真不是個東西。”狠狠搖搖頭,嬤嬤‘心潮澎湃’,剎時有些忘了尊卑之別,輕聲下了評語。 對此,楚芃沉默了。 黃升是不是東西?經歷了這么多事,她早就看的明明白白了,然而,結縭十年,他們是真正有過甜蜜時光的夫妻,且,還甜蜜了許多年,或者,那對黃升來說,不過是本能反應,想走隨時能抽身,但是楚芃,從小爹不疼娘不愛的人,她是真的陷進來了。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既然嫁了反賊,就會跟他同生共死,哪怕被砍頭,她都會跪在他旁邊……這是十年前的那個冬日,面對把她冰冷的腳捂在懷里的黃升時,楚芃許下的誓言。 哪怕斗轉星移,哪怕到了如今這個境地,那時的心意,她始終沒有忘記。 只是,黃升變了! 不,或者應該說,黃升從來都是那個黃升,而她,卻已經不是能給他帶來好處的‘公主’了。 如今,夸贊石蘭開了殺戒,偏偏黃升還沒有什么反應,不管他是因為什么?但是,可想而知,石蘭的做風一定會越來越直接,越來越肆意,天神王府的后宅肯定會盡數在她掌握,而楚芃這個空有‘大秦公主’名號,實則身無靠山的‘前原配’,就未必真的能平衡的了和石蘭的關系了! 一個鬧不好,柳庶妃就是她的前車之鑒。 “嬤嬤……”沉默了好半晌,楚芃突然開口,“你說,眼下這情況,我能如何做?我是該相信王爺會顧念夫妻情份,一定能從石蘭手里保下我,還是……要自謀出路呢?”輕聲喃喃,她垂頭看著手里的信。 早先說過——燕京,那是楚芃心頭傷懷之地,哪怕父母健在,依然沒有任何牽掛,唯一能稱得上懷念的,不過就是昔日里,曾經幫扶過她一把的萬圣長公主和云都尉……哦,不對,應該說是皇后了。 這母子倆,是大晉滅亡,大秦已立的情況下,生活的最好的楚室舊族,不拘朝堂,還是民間,名聲都頗有幾分毀譽參半,不過,不管旁人怎樣評價,對梵芃來說,萬圣長公主和云止,確實是她唯二愿意承認的‘娘家人’。 而如今,這兩位‘娘家人’,又在她身處絕境時,給她帶來了一條新的出路。 垂頭,眼神一瞬不瞬的盯著那封信,楚芃神色猶豫而迷茫,“嬤嬤,我要如何選擇呢?我是王爺的妻子,我曾經發過誓要跟他同生共死,不離不棄,哪怕如今,他背棄了我,但是,總有昔日情份,他還是我的丈夫,嬤嬤,我,我應不應該聽長公主的話?要不要……”背叛他,甚至是害死他? 她手里這封萬圣長公主寫來的信,那里頭一句句一行行,給她的都是活路,是能夠讓她未來穩定富貴生活的根本,她理應感激,理應遵從,然而,這一切的前提,卻是讓她背叛她的丈夫,把黃升送上死路…… 大秦不是大晉,姚皇容不得治下有一個握兩州土地的天神王,楚芃也沒有能耐讓丈夫徹底順歸,人家姚皇同樣不會接受,那么,做為大秦公主,她就一定得在兩方勢力里做出選擇…… 要么,老老實實跟著丈夫,就像曾經的誓言般同共生死,要么,調轉馬頭,借著萬圣長公主給來的‘臺階’,背叛丈夫,回身投進大秦懷抱…… 說真的,如果黃升依然像初成親時那樣對她好,甚至,哪怕沒出貶妻做側,沒有石蘭這把利刃懸在頭上,楚芃根本不會考慮背叛……那是她思緒里從來沒出現過的選擇,但是如今…… 她的心,她整個人,怎么就那么的…… “這信……我接下來,就直接藏了,沒說徑直燒了,沒說交給王爺,其實,那個時候,我的心思就已經不純粹了吧。現在說這些,不過就是給自己找理由,我是想背叛丈夫,是想報仇的……” 楚芃喃喃著,眸里閃爍著陰鷙,“嬤嬤,我恨黃升辜負了我,我想讓他任出代價,我恨這滿院子的女人,我恨石蘭,我恨不得她們通通都死光了,什么天神軍?什么土人?什么百姓?那跟我有什么關系?” “我的家都沒了!我什么都沒了!她們憑什么還過的好好的?我想讓她們死,讓她們通通都死光了!!”似乎說到了激動處,她的表情驟然露出一絲猙獰,甚至還有幾分偏執。 很明顯,對黃升的所做所為,楚芃并不像平常表現出來的那么風清云淡。 嘴里詛咒著,她把信捏成了一團,猛然起身,在屋里急速的來回走動著,隨后,好半晌,突然捂住了臉,仿佛崩潰似的哭了起來,“嬤嬤,像,像我這樣的女人,丈夫背叛了就想讓他死,甚至還遷怒旁人……顧靈均,天神軍那些人,后院的女人,我一個都不想放,長公主給我來這封信,她讓我做的那些事,我,我竟然還很高興……” “我怎么是這樣的呢?嬤嬤,我是不是有病啊?”楚芃臉上滿是淚,神色還有幾分惶恐。 畢竟,憑她從小受的教育,生長的環境,丈夫無情無恥,貶妻做側……她應該做的,是內宅爭寵,斗遍蒼穹,把丈夫搶回來,并且趕緊生出三、五個兒子,好生將他們養大,繼承丈夫的家業,在這期間,無論她怎么整治妾室,甚至兒子大了,能掌權了,就偷摸把丈夫弄死…… 這些,都是楚芃的成長環境里,她能接受的‘慣例’。 但是,這‘慣例’里不包括跟旁人里應外合,背叛丈夫,把丈夫的家業拱手送人啊!! 這著實有些違反楚芃的三觀,讓她迷茫而痛苦了。 瞧著自家公主那難受的小模樣,奶嬤嬤心疼的不行,趕緊伸手輕扶她的后背,溫聲軟語的勸,“公主,您這不是鉆了牛角尖了嗎?什么有病沒病的?您瞎琢磨那個做什么?” “長公主殿下是您的娘家人,給您來信,幫您出主意,那是心疼您,憐惜您,這有什么不對的?你仔細想想,陛下認了您還是大秦的公主,那王爺……咳咳,不對,是黃逆,不就是反賊了嗎?他勾結了土人,將您貶做了側室,就是看不起大秦,就是蔑視皇恩,您做為大秦公主,理所應當維護皇族尊嚴啊!” “您是大義滅親,跟私仇有什么關系?”奶嬤嬤瞪起眼珠子嚷,那模樣,仿佛說著什么‘真理’似的。 其實,她心里清楚的很,是不是投靠大秦?要不要按長公主說的做?自家主子早就做出決定了,如今這般痛苦,根本就是邁不過心里那道門檻兒,讓從小受的教育給卡住了……那么,她就給主子找個最最大義凜然,并且,最容易接受的理由…… “不是私仇……是大義?”楚芃喃喃。 奶嬤嬤一拍大腿,“是啊,就是大義啊,您想想,就黃逆和土人手里那點勢力,哪里是大秦的對手?早晚都得被平了,但是,打仗總是要死人的。他們反抗的越狠,百姓們受的苦就越多,如今,您若聽了長公主的話,在里頭略微起了那么點作用,說不得,百姓們就能少遭點罪……” “您也是為了天下蒼生,黎民百姓啊!” “哦,天下蒼生啊~~”楚芃面無表情的輕聲,雖然,心里特別明白的知曉,嬤嬤不過就是給她找了個,看起來冠冕堂皇的背叛理由,然而,不知怎地,她竟然真的好受了不少。 或許,她就是個虛偽的人吧。 楚芃淡漠的想著。 —— 從本質上來說,楚芃其實是個多多少少,有點心理問題的人,她對一個人好的時候,是真執著,真愿意陪著死,然而,當她真的恨上一個人的時候,同樣是真絕情,真一點念想都不留。 按著萬圣長公主來信里給定下的大方向,楚芃按照自身實際情況微微調整……非常自然,并且快速的出了手。 沒了孩子,石蘭又準備‘造人’,琢磨著得有個繼承者,近來這段日子,黃升就多會逗留王府里,這等情況,自然方便了楚芃。 在天神王府,她終歸做了十年的主母,手里還是有些心腹的,尤其那幾個得寵側妃、庶妃那里,都有她安插的人手,且,哪怕到了這般境地,愿意聽她話的,同樣還是有些……雖然不多,但是夠她使喚了。 畢竟,她要做的,不過就是針對夸贊石蘭,分裂她和黃升的關系罷了。 這種事情,其實用不著她吩咐,側妃和庶妃們自己都會主動出手……楚芃讓心腹們做的,就是將她這么多年來,跟黃升相處得來的經驗……怎么能拿捏住分寸?如何能挑起怒火?說什么能真正刺傷他的自尊心?講哪句能讓他痛徹心肺? 這是十年夫妻相處下來的寶貴經驗,楚芃通過心腹的嘴,一點沒保留,全都教給了理應是她對手的側妃和庶妃們。 而這幫人,果然沒出乎楚芃的意料,戰斗力確實驚人,齊齊攜手,一致對外,讓黃升和石蘭的關系,越來越緊張了。 畢竟,她們心里都明白,就石蘭那作風,不把她打下來,都不說旁的了,她們連命都未必能保住呢。 拋下往日恩怨,她們默契的聯手,明里……當然不敢,但是暗里,給石蘭下舌頭下的啊,簡直是風聲水起,讓本就是強壓怒火的黃升,心里越來越別扭。 至于石蘭,楚芃當然不會放過她,各種小手段完全不停歇的往正院用……天神王府里,徹底陷入了混亂狀態。 —— 黃升那‘妻妾成群’的痛苦,做為單身貴族的姚千蔓,肯定是不會明白的,從燕京一路南征,帶著三十萬大軍,她緊趕慢趕,花費了兩個來月的功夫,終是到了并州境外,一處名喚‘南澤’的府城。 那里,君家鐵騎早早得了消息,已經駐守等候了。 進得南澤城,把姚家軍好生安頓下來,姚千蔓開始慢慢了解五州情況,收編君家鐵騎,并且,跟楚芃取得了聯系。 里應外合,她沉默的等候著,那隨時都會到來的機會。 這一日,天高日暖,萬里無云,姚千蔓端坐中軍寶帳,手里拿著疊公文正看著呢,外間,簾子一挑,姜巧兒身著戎裝走了進來,手里端著托盤,她輕輕巧巧來到大案前,將托盤內的午膳放到案里,輕聲道:“王爺,這都下午晌兒了,您該用膳了。” “且先放著。”姚千蔓頭都沒抬,隨意吩咐。 “歇歇吧,您早膳就沒用多少。”姜巧兒輕聲,沒敢奪她公文,只是溫聲勸著,“王爺,身子總是自個兒的,您是一軍主帥,軍里上下都看著您的,但凡有個一差二錯的,哪怕就是染個小疾,不都得亂了軍心嗎?” “用個膳能浪費什么?頂多兩刻鐘的功夫罷了,然而,熬壞了身子得耽誤多少事兒,那就說不準了?王爺,您從來都是仔細人兒,這哪多哪少的?你肯定知道的最清楚,不用我多舌。”姜巧兒軟軟的說著,還伸手推了把大案里那四菜一湯,一張小圓臉兒笑瞇瞇的,瞧著就喜慶。 “你這孩子,真是會說話。”姚千蔓抬頭瞧了她一眼,忍不住笑著調侃。 姜巧兒臉不變色,心不跳,嘴角勾著,露出個小酒窩兒,那小模樣,真真甜極了。 從小在鐘老姨奶和姜母的‘斗爭’里長大,旁的本事不說,嘴甜臉皮厚、巧舌會哄人、扭股糖纏人的本事,她自認第二,少有人敢爭那第一。 莫說自家親戚姚千蔓了,就是冷峻如她夫婿,堂堂冠軍候又如何?剛剛成親那會兒,那陰沉模樣,跟誰捅了他命門似的,挺大老爺們一點不痛快,晚早跟她甩臉子,還得她矮下面子,捧著哄的,但是……如今又怎樣了? 兩月功夫,不就讓她‘擺平’了嗎? 甚至,她都已經是候夫人,如此尊貴的身份了,說出府謀份‘差事’,按理是讓他丟了大臉的,他不是都同意了嗎? 而且,她把差事謀到姚千蔓身邊,做了主帥‘貼身秘書’,跟著一塊南征,她那相公嘴里不說,面上不顯,但是,當她不知道那人背地里有多高興……還偷偷摸摸跟王爺叮囑,讓人家照顧她嗎? 姜巧兒勾著嘴角,麻煩的把碗筷擺好,坐一旁笑瞇瞇的陪著姚千蔓用過午膳,她是‘貼身秘書’,冠軍候夫人,洗刷碗筷這等事,肯定是用不著她做,隨手招來近衛,把滿案‘殘羹’收拾收拾,讓人拎下去,她就坐到大帳角落里,開始幫著姚千蔓處理公文。 當然,就她這個水平,真正重要的事兒,肯定是輪不著她,她的工作范圍,不過是幫著姚千蔓,把公文的輕重緩急篩選出來罷了。 垂頭,坐大案里頭,無聲沉默著做事,姚千蔓和姜巧兒誰都不說話,只有‘沙沙’翻動紙頁的聲響,偶爾,姜巧兒會站起身,抱著疊需要加緊處理的公文,湊到姚千蔓身邊,跟她叮囑兩句,換回她一個溫和的笑容。 時間緩緩流過,中軍寶帳內,氣氛還挺和諧。 突然,外間急促腳步聲響起,掀子晃動,“報~~”一聲高喊響起。 姚千蔓瞬間抬頭,跟姜巧兒對望一眼,姜巧兒連忙起身,沉聲吩咐,“進來。” “是。”傳令官應諾,掀簾子跑進來,跪地磕頭,“卑職見過王爺,見過夫人。” “起吧。”姚千蔓抬手,垂頭望他一眼,“何事稟報?” “回稟王爺,天神王府那里遞了信過來,說是大事已成。”傳令官說著,從懷里掏出個蜜蠟封的大丸子,恭敬遞了上來。 姜巧兒伸手接過,好奇的瞧了兩眼,沒看出什么東西,就趕緊來到案前,將其覲給了姚千蔓。 姚千蔓拿著,抬手往大案角上一磕,蜜蠟丸子瞬間裂開,她掰了掰,從里頭撿出個小紙條,展開來看,神色微微變幻著…… 好半晌兒,長長噓出口氣,她摸了摸嘴角,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 “巧兒。”突然出聲,她轉頭看向姜巧兒。 姜巧兒連忙上前,“王爺有何吩咐?” “你去把君將軍喚來,就說我有事跟他商量。”姚千蔓叮囑。 “……是。”姜巧兒微怔,隨后很快反應過來,恭身福了一禮,她轉身掀簾子而出,邁開腳步,直奔軍營西角,她和君譚的住處而去。 第一百九十一章 宮營西角, 君譚端坐大帳內,正在聽諸將匯報訓練成果。 此回南征, 他是主帥, 麾下除了君家鐵騎, 還有三十萬的姚家軍需要磨合,且, 軍里又加了火銃隊、銃刺營, 這算是他從來沒接觸過的‘新鮮事物’, 自然要多加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