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節(jié)
那是一根特別漂亮的蛇皮鞭子,足足有兩米長,握柄是用小牛皮裹的,堅韌而不磨手,鞭身則是灰白色,日光下一照,蛇皮紋錯落有致,透著神秘而隱晦的光澤…… 這鞭子,是夸贊石蘭十歲生日時,她阿爺送的,一慣是她的最愛。 細細洗刷著握柄里沾染下的血漬——那是被活活抽死的柳庶妃留下的,夸贊石蘭垂頭瞧了眼被污了的清水,微微皺起眉頭。 “來人,換一盆。”她不耐煩的吩咐。 “是。”下人應聲,恭敬的上前把水盆端走。 夸贊石蘭就半臥著,瞇眼揮舞著鞭子,仿佛戲耍玩樂般,偶爾發(fā)出銀鈴似的笑聲。 正所謂:十八無丑女,水靈靈的小姑娘,花朵似的年紀,就算相貌略顯普通些,沒那么花容月貌,依舊青春無敵,她的笑聲響徹寂靜的院子,仿佛連天空都藍了不少。 只是,但凡想起她是因何而發(fā)笑的……就不由令人毛骨悚然起來。 不過,院內下人似乎早就習慣了她的做風,明明剛剛結果了個花樣年華的孕婦,算是一尸兩命了,可如今,她們就似沒事人一般,不管哪個……就連那末等的粗使灑掃丫鬟的臉色神態(tài),都未曾流露出一絲一毫的異樣來,就那么平平常常,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 代表柳庶妃性命的——就是那一盆沾染著血污的清水而已。 哦,對了,還有那依然未曾洗凈的蛇皮鞭子。 蔚藍的天空,萬里無云,雄鷹展翅而過,撒下一片陰影。院子里,樹蔭下,夸贊石蘭懶懶的打了個哈欠,正要起身,突然,院門口發(fā)出一聲巨響。 ‘咣’!!! 大門被從外踢開。 院內眾人心里一驚,連忙轉頭去看,就見門口處,黃升大步流星,幾乎是夾雜著‘雷霆’之勢沖進來,臉色難看的啊,真心跟夜叉一樣。 直直沖著夸贊石蘭而來,他的表情像是要殺人一般! 根本不用人提醒,院里下人們瞬間就想到了柳庶妃,幾乎是下意識的停頓片刻,沒敢上前攔著點黃升,而……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他就竄到了夸贊石蘭面前。 “你這個潑貨!”一路回府,憤火怨氣越升越高,黃升先往柳庶妃那兒,瞧了她的尸身,又得了府醫(yī)的診斷,確認她確實懷了孕,足有近兩個月…… 剛剛得知自己有生育能力,并且還有‘成果’,隨后,轉瞬就讓熄滅,連愛寵都被活活打死了,瞧著柳庶妃的尸身和……她平平的肚子,黃升真是炸了窩兒,誰攔都沒用,他跟匹瘋馬似的,橫沖直撞進正院,一眼瞧見夸贊石蘭那副悠閑模樣,就連正院里氣氛都那么‘安詳’,仿佛根本沒人把他沒出生的兒子放在心里…… “夸贊石蘭,你怎么敢害我兒子!真是,是敢大包天,不堪為婦。”站在小嫡妻面前,黃升張牙舞爪,恨的眼睛都快滴血了,那一副要打要殺的模樣,當真還挺嚇人的。 反觀夸贊石蘭,十八歲的姑娘家,瘦瘦小小站黃升跟前,就像美女跟野獸似的,偏偏,好像一點都不怕黃升,她到是掐腰斜眼就那么瞧著,嘴里冷聲,“王爺,你這到話說的真是有意思了,我是正妃,處置個把妾室,這有什么不對的?往常你都沒管過,怎么這會兒要打要殺的,還跟我瞪眼睛?” 做為代表天神軍和土人‘友誼’的象征,自嫁進王府,石蘭的待遇從來都是最好的,不管怎么抽打虐.待府里女眷,黃升都沒跟她真正翻過臉,除了最開始在楚芃那里受了點挫折外,余者事事順心……其氣焰,自然是越來越囂張,行事,同樣越來越放肆。 “那能一樣嗎?你平時打打罵罵的就算了,不過小事,這回是出了人命,柳庶妃她還懷著我的孩子呢!”黃升喘著粗氣,心疼的表情都扭曲了,“你是大婦,她生出來的同樣是你的兒女,怎么就容不下?” “就算你看不順眼,好歹等她把孩子生下來啊!!”握著拳頭,他面目猙獰仿佛要暴起殺人一般。 院子里,下人們鴉雀無聲,誰都不敢上前,著實是黃升這模樣,有些出乎他們的意料。 話說,王爺不是很疼愛她們家王妃嗎?王妃說什么是什么,怎么‘打砸搶’都不管……且,往日死在她們王妃手里的妾室通房,不是沒有啊?為何柳庶妃就不一樣?難道就因為她懷了孩子? 區(qū)區(qū)庶妃生的,跟奴隸之子有什么區(qū)別?她們王妃身康體健,肯定能很快懷上繼承人的,王爺做甚著急? 從盤洼族被帶出來,從來都遵守土人規(guī)矩的下人們,徹底迷茫了。 從來沒見過黃升這一面,他們顧及著不敢多說什么,但是,夸贊石蘭真是不慣黃升的脾氣,哪怕被丈夫親口指責了那些,對女子來說,幾乎能被休的罪過……她都臉不變色,心不跳,理直氣壯的瞪著眼睛,冷笑道:“王爺,有些事情,我雖沒明說,但是相信你心里也明白……” “我嫁進王府來,代表的是咱們兩家聯(lián)合,我阿爺阿爹冒著被大秦朝打成反賊的危險,帶著全族跟你同進同退,他們要的,可不是你把我往嫡妻位置上一擺,然后跟別人生孩子去?” “你院里有多少女人,這個根本就不重要,她們讓我高興了,我就好吃好穿的給她們,惹我不痛快了,我就打殺撒氣……你要覺得我殺的太多,你不夠用了,就在往回抬,那是你的事,我管不著。但是,在我沒生出孩子之前,你院里那些,誰敢懷孕,我就殺誰!” “我阿爺阿爹付出了那么多,我都嫁給你了,你的繼承人,就必須是我的孩子,否則,你們晉人那句話叫什么來著?”她擰了擰眉,思索半刻,把手一拍,“哦,對了,給他人做嫁衣,我們不是白忙活了嗎?” 到底年紀還小,往日被嬌慣的太狠,夸贊阿布私下對她吩咐的事兒,夸贊石蘭是一點沒隱瞞,一通兒全光明正大的說出來了,把個黃升慪的,眼睛都直了。 “你,你……”指著夸贊石蘭,他氣的渾身直顫,舌頭都要打結了。 “我什么?我說的不對嗎?”單手掐腰,夸贊石蘭揮著鞭子,真真一絲愧疚都沒有,“王爺選擇貶了那姓楚的,迎我進門,就是默認下,天神軍未來的繼承人是出自我的肚皮,這是你和我阿爺?shù)哪酰趺矗课疫@正妃,你娶都娶了,難道還想反悔嗎?” “王爺,我聽說,大秦皇帝發(fā)了圣旨,讓你和我阿爺一塊進京呢。這個時候,不正是該加深咱們兩家的聯(lián)盟關系……怎么親相都不夠的?你怎么反到對我要打要殺?” “我這主母還沒生孩子,甚至都沒發(fā)話呢,姓柳的敢懷,當然要付出代價,這不是正常的事嗎?”夸贊石蘭一臉義正言辭,還甩手把鞭子揮到半空,徑自打了個響脆的鞭花兒,那模樣,仿佛是威脅。 把個黃升給堵的啊,真是啞口無言。 本認為天下女人都像楚芃般,不管多刁蠻嬌橫,他捧著哄著,做出副憨厚深情的模樣,就總能慢慢攏到身邊,充做他的助力,哪成想到,天下還有夸贊石蘭這樣的女人,他都這么放肆的寵著了,后院里任她肆意,這女人竟然一點都不感動? 還這么油鹽不進的!簡直要命啊! 夸贊石蘭要是鐵心向著娘家,視他做無物,那他和土人這姻聯(lián)的,還真就有點虧了……唉,實不該見石蘭刁橫,就覺得她好哄好騙,早該換個人選的! 這女人在娘家太受寵了,爹疼娘愛,什么都不缺,跟楚芃被捆著進花轎的根本就不一樣,他做的那些事情,或者楚芃會被感動,從此死心塌地跟他,然而石蘭…… 或許只當做平常,甚至都沒感覺到吧? 悔的腸子都青了,黃升那臉色,真真難看到了極點。 偏偏,夸贊石蘭就仿佛看不見般,依然冷笑著,絲毫沒顧及他半分,就那么站在他面前,揮著鞭子掐著腰兒,氣焰高漲的——足足得有三米五,把個黃升壓的啊,都快看不見了。 “哼!!”翻著眼皮兒哼一了聲,她不依不饒,一把拉住黃升的袖子,“王爺,快別惱了,區(qū)區(qū)個庶崽子罷了,沒了就沒了,能算得什么?只有我給你生的,才是正經的好孩子,旁的那些,根本就不配。” “別急,我的身體從來康健,肯定能給你生下最好的繼承人。”拍著胸脯,她這般保證著,隨后,就生生把黃升往屋里拽。 而黃升的反應——則是臉色陰沉如水,整個人都透著那么股子,仿佛隨時都會暴發(fā)的怒火。然而,不知想到什么,他偏偏還硬生生壓下來了,一言不發(fā)的隨著石蘭進了屋門。 那模樣,真真有些嚇人。 但是,石蘭好像根本沒察覺,一臉的洋洋得意,那表情,跟得著什么‘戰(zhàn)利品’似的,笑的那般開懷。 兩人邁過門檻,屋門瞬間關閉,隨后,就無聲無息了。院子里,本來多少有些害怕的下人們面面相覷,根本摸不著頭緒。那想的簡單些的,只覺自家王妃果然厲害,連王爺都奈她不得……但,隨著石蘭從盤洼族嫁過來的那些,就不由深深皺起眉頭。 兩家勢力聯(lián)姻,老族長的打算——就像王妃說的那般,沒那么光明正大,確實有讓王妃生個娃兒,轉彎謀取并、靈兩州的意思,道理是沒錯的,誰都心知肚明,但是…… 哪能這么直白說出來啊? 老族長明明叮囑過王妃,言語行事要謹慎些……怎么就不聽呢? 王妃那話說的,句句往王爺臉上懟,里外里的皮全扒下來了,人家能愿意?明面兒沒言語什么,王爺那心里啊,指不定怎么想呢?一個鬧不好,徹底離心都是正常的……唉,王妃啊,著實是被寵的太過了,一點收斂的意思都沒有…… 什么庶妃孩子,殺就殺了,本不礙什么,但是,王爺找上門的時候,給句軟話不行嗎?非得硬頂著,非得占上風,這回好了,真真是…… 深深嘆了口氣,土人陪嫁們彼此對望一眼,均都下了決定,要往族里傳趟兒信,讓老族長小心些了。 黃升這人忍性十足,半點不能相信。 —— 天神王府里,正院鬧成那樣,王爺怒氣沖沖找新王妃‘算帳’了,滿府的女眷,有一個算一個,全都伸長了脖子,細打聽著呢。 不拘是側妃、庶妃,就連通房們都翹首以盼,滿天拜菩薩,求王爺能瞧出新王妃的真面目,趕緊將她休了,就是不休,好歹壓下她的氣焰,讓滿府女眷能喘口氣兒。 爭寵不爭寵,能不能‘上位’暫且放到一旁,王爺能不能先讓她們不挨打啊? 這三天兩頭,晨昏定省,有事沒事就被抽幾鞭子,來的那么突兀,并且抓不著規(guī)律……都是好人家養(yǎng)出來的女孩兒,哪怕庶出吧,都沒誰碰過她們一個指頭,新王妃這風格,她們真心承受不住啊!! 早知道新王妃是這么個脾性,她們還當妾那會兒,就不會日日夜夜詛咒楚芃暴斃了……那人雖然沒甚背景——大晉亡了——明明不及她們還占著位置惹眼,但好歹沒有靠山,就對她們很客氣,根本不擺正室王妃的架子,就連請安問禮,都是十日一次,亦從來不管她們爭寵不爭寵兒,就老老實實窩在正院,一點都不冒頭。 主母基本沒存在感,哪怕她們是妾呢,過的都比如今的側妃、庶妃來的強!! 起碼不挨打啊! 心里說不出什么滋味,她們到想著挑拔楚芃出頭,讓她來硬坑新王妃,然而,人家楚芃吧,還真的不傻,眼瞧黃升是那么個人,她十年情深和心血通通喂了畜生,就干脆收了心,閉門鎖院自顧自過日子,哪怕黃升登門,都被她拒走了,真真誰都不搭理! 當然,張狂如石蘭,肯定是找過她麻煩的,不過,楚芃同樣不是挨欺負不還手的主兒,到是沒讓她討著便宜,且,她已經‘封關鎖國’,連黃升都不見了,石蘭對她的興趣,確實就不大! 畢竟,她抽打的,全是跟她爭寵,意圖在她前頭生下兒子的女人! 楚芃那么個棘手的身份——由妻貶成的妾——她還直接縮了,石蘭自然懶的理會。 同樣的,新王妃和‘舊’王妃之間,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了,同樣讓被抽打的嗷嗷直叫的后宅女眷們淚流滿面。 —— 幽曲院,天神王府里最偏僻的地方。 楚芃手里拿著封信,垂頭仔細瞧著,神色是說不出的滋味。 “公主,王爺妥協(xié)了,沒,沒把王妃怎么樣。”‘嘎吱’一聲響,院門開了道細縫兒,丫鬟慌慌跑進來,滿腦門子的熱汗,說不出是累的,還是急的,幾步來到楚芃身前,她眼淚含眼圈兒里,焦急的道:“他,他跟王妃進屋了,莫說是休是罰……連罵都沒罵幾句。” “王爺怎么能這樣?好端端一條人命,柳庶妃還懷著孕呢,那明明是他的孩子,竟然就這么清描淡寫的過去了?這,這……”哀泣一聲,丫鬟小心翼翼瞧著楚芃,“公,公主,柳庶妃有份位,有娘家,還那么得王爺?shù)膶檺郏髅魇潜煌蹂λ赖模思乙稽c掩飾都沒有,偏偏王爺就那么放過了,那,那……” “往后的日子,王妃是不是會變本加厲?這滿府的女眷……是不是就從此任她處置了?”您是不是同樣要落她手里,任她生死了啊? 丫鬟哭喪著臉,小心問出,她最害怕的問題。 畢竟,下人過的如何,基本都得看主子,要是主子是個任人宰割的,下們同樣就是砧板上的rou,石蘭作風那么強硬,偏偏黃升還不管,到難怪她害怕。 “行了行了,莫要在公主面前嚎喪,沒得晦氣。”一旁,沒等楚芃回話,就有嬤嬤從屋里出來,瞪著眼珠子的斥她,“還不快去干活兒?茶房熱水都快沒了,你居然還四處撒腿亂打聽?公主好性兒由著你們,你嬤嬤我可不是那能饒人的,趕緊滾。” “哎哎。”丫鬟連聲應,嚇的直縮脖子,轉身一溜煙兒就跑了。 楚芃瞧都沒瞧她,目光一直專注的盯著手里的信。 嬤嬤看她那模樣,同沒說話,就抿著嘴兒拽了拽她的衣袖,眼神往大門撇了撇,示意她進屋說話。 楚芃怔了怔,邁步順從的走進了屋。 第一百九十章 一步進屋, 嬤嬤拉著楚芃進了內寢,徑直打發(fā)走了守屋的丫鬟們, 她左右張望, 開門開窗, 眼見確實四下無人了,這才微微松了口氣。 讓著楚芃, 伺候她落座, 嬤嬤瞧了眼她手里的信, 輕若蠅聲的開口問, “主子,大秦恢復了您的爵位, 承認您如今依然是公主身份,那……眼下, 您準備怎么辦啊?” 姚千枝招見黃升和土人進京的理由, 就是他們冒犯公主,蔑視皇權, 那么,想當然的, 她就得給梵芃一旨圣意,重立她做大秦公主, 且,那道圣旨還是隨著‘討伐指責書’一起來的,楚芃當然不會不知道。 事實上,因為這個問題, 黃升和夸贊石蘭還都來找過她,不過,被她拒之門外了。 “我,我……”盤腿坐在窗前,楚芃捏著手里的信,神態(tài)很有幾分猶豫,“竟有些不知道了……”她喃喃的,眼神迷茫的瞧著自個兒奶嬤嬤,“嬤嬤,要你說我該如何呢?” 從喪家犬一躍再次成為公主,還是大秦朝,秦皇親自下令給封的,她這身份,按理真是要比石蘭來得強,要說爭一爭,未必不能出頭,做個強勢不讓人的側妃,且,她跟黃升那么多年的夫妻,要說爭寵什么,的楚芃還真是不讓人…… 但是,這有什么意義啊? 壓下石蘭,搶回黃升,獨霸后院,甚至,把石蘭踢走,奪回正妃的位置……這些,真的是她想要的嗎? 費盡心機,熬干心血,就搶回黃升那么個破爛玩意兒,真的值嗎? 楚芃從心里往外那么懷疑。 然而,如果不那么做,就看夸贊石蘭那作風,那股心狠手辣的勁兒,早早晚晚有一天,她會對她出手,畢竟,她是原配出身,還是大秦公主,院里擺著這么個人物兒,做為嫡妻,誰都不會無動于衷。 如今,夸贊石蘭還愿意忍,不過是腳根沒站穩(wěn)——膝下無子,且,楚芃確實識趣兒,縮院里不爭不搶的。但是,這種平衡著實太微妙了,就如同高空里走鋼索,稍微晃個神兒,那下場就是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