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jié)
且,如果是有爵位的人家,嫡長女繼承無需降爵。 當然,北方四州都是窮地方,沒什么貴族愿意住在這兒,所謂的高層基本都是姚家軍自己人,所以,這條律法在四州算是和平通過——不和平的那些都被打和平了——沒人有異議。 一條律法,初始執(zhí)行的時候是最難的,不過,等運轉(zhuǎn)一段時間后,便會自然而然形成慣例了。 姚千枝所希望的是上形下效,由高層慢慢浸入民間,而宣傳隊,同樣在做努力。 ——要想富、先修路、多生孩子多養(yǎng)豬! 這是研究所終于能量產(chǎn)劣質(zhì)水泥后,由孟央編寫。 ——生男生女都一樣,女兒也是傳后人! 這是嫡長繼承法剛出臺時,招娣提供的。 ——溺死女兒就抄家,只要舉報我就抓! 這是下放到某村的崇明學堂學生,大院墻外的標語。 這其中,姚千枝提供了一條‘男女都一樣,婦女能頂半邊天’,但是沒被采納,讓姚千蔓給駁回了,理由是她們不過剛占了四州之地,就想說這個,確實有點狂,等姚千枝什么時候能燕京做主,登基為帝了,什么時候,她就可以把這條標語寫在皇宮紅墻了。 加粗加黑,想寫多大寫多大。 姚千枝:…… 還是算了吧! 新法里,這大方向的兩塊內(nèi)容,出乎姚千枝的意料,并沒怎么受到百姓們的抵觸,他們接受的挺容易,深夜,她仔細琢磨琢磨也明白了,這兩條的具體內(nèi)容,其實沒有損害到百姓們的利益,他們是得到了實際好處的,至于是不是‘大逆反抗男權(quán)社會,意圖動搖他們地位’云云…… 呵呵,百姓沒有那么敏感,對終級目標就是吃飽穿暖,每月能燉碗rou兒的他們來說,眼前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只有物質(zhì)生活飽足的貴族階層,才會把目光注意到這些事上。 而,四州范圍內(nèi)遺留的貴族,都已經(jīng)讓姚千枝打尿啦。 百余條新法,三個方向的具體內(nèi)容,最讓人反對的,竟然是‘婚姻法’。 這一條里,姚千枝真的沒填什么,別說一夫一妻了,她連包辦婚姻都沒敢反對,就是把原本民俗里的‘七出三不去’里的后三個字徹底落實了一下,隨而,在提倡一下被家暴虐.待的婦人可以自主提出和離…… 她都沒敢說‘性格不合’這種原因,甚至連孩子歸屬都沒提…… 百姓們就炸窩了! 姚千枝從來都不知道,在北方四州這地面兒,居然有那么多女人想合離,婚姻法出臺不過半個月,光晉江城一地,跑過來登記要求合離的婦女就有上千人,其中,既有十五、六歲的少婦,亦有三、四十歲,削瘦憔悴至極的女人。 這些女子,經(jīng)過調(diào)查,基本都是家暴受害者,且,受害的還很嚴重。事實上,如今這世道,如果不是真的活不下來了,哪個女人愿意出頭合離啊? 對于這些愿意自救的人,姚千枝肯定是要幫的,她也確實幫了不少人,然而,北方四州,她新法普及的范圍內(nèi),婦女們的傷亡同樣很慘重。 基本都是被她們的丈夫和婆家給殺死的。 因為她們‘大逆不道’,想要合離,讓她們的夫家丟盡臉面。 哪怕姚千枝快速抓出典型,給了重罰——主犯腰斬,從犯發(fā)配,然而,死了的人終歸是死了,在活不轉(zhuǎn)。 面對但凡敢提和離,死亡率就足足有三成的現(xiàn)實,姚千枝的心情非常不好。 這種情緒,一直維持到白珍登門,主動找她。 作者有話要說: 七出三不去。 七出:無子、yin佚、不事姑舅、口舌、盜竊、妒忌、惡疾。女人犯此七項其中之一,就可以被夫家休掉。 三不去:有所娶無所歸,與更三年喪,前貧賤后富貴。娘家沒人——父、兄男性家長的,給公婆守了三年孝的,沒嫁前窮,嫁過來富了的。哪怕犯了以上七條,都不可以休…… 前面那七條肯定看不順眼,然而,后面三條一補,突然覺得,好像也沒辣么苛刻了! 畢竟,哪怕現(xiàn)代:前貧賤后富貴這條,恐怕都不是誰都遵守的了的。 還有,唉,我們新中國成立,頒布第一部 婚姻法,允許女人離婚的時候,離婚婦女們的死亡率,同樣挺高的,都是提了就被丈夫殺掉的…… 另:這文的防盜比例是70%,等過段時間,內(nèi)容在多一點,我會把比例下調(diào)一些的。 第一百一十章 經(jīng)歷過那段在草原潛伏的日子, 白珍的身體耗挺嚴重,她不算年輕, 將近四十歲的人了, 歸來后, 姚千枝便沒安排她做事,大多數(shù)時間都在休養(yǎng)生息。 此一回, 充州鬧出這么大事來, 她自然不會不知道, 甚至, 在修定新法時,她還在外圍參與……當然, 礙著文化水平問題,沒滲合的太深。不過, 婚姻法不出意料的受到百姓們的抵觸, 眼見觸目驚心的死亡率,白珍思量了在思量, 終歸,她不想放棄這個機會。 機會——這兩個字說出來, 確實有些殘忍現(xiàn)實了,但是, 這件事對她來說,真的是一生中,或許在都遇不著的‘機遇’了。 應(yīng)白珍的請求,屏退左右, 連姚千蔓都一臉疑惑的被打發(fā)出去了,姚千枝抬頭看著她,緩緩開口,“你特意來找我,是什么事?” “人都走靜了,有話坐下說吧。”她盤腿坐在軟塌上,往擺在炕桌上的杯里倒了清茶,抬手示意白珍落坐。 白珍就站在她面前,雙手交叉腹前扭著,臉上表情似是緊張,似是激動,很是復雜的模樣。垂眸瞧著姚千枝,她搖頭拒絕,依然堅持站在原地。 眉頭微微鎖著,她仿佛思索著該怎么開口,好半晌,深深吸了口氣,她輕聲道:“大人,近來新法施行,聽來有些不暢!” “是啊,婚姻法推廣起來有點難。”姚千枝面色微沉,有些煩燥。 哪怕此法頒布時,她心里就明白不會那么容易實現(xiàn),已做好了會有犧牲的準備,然而,那一條條人命真擺到面前的時候,她還是挺難受的。 “大人,此事不是您一人就能解決,事情總是會往好的地方發(fā)展,你打下草原草場,田間在不缺耕牛,新的肥料能增產(chǎn),研究所那邊研制的農(nóng)具都很好用,女子有了田地,耕種越來越容易,紡織廠同樣需要大量織女,海產(chǎn)局也開始招工了,等女人能賺取跟男人同等銀兩,開始養(yǎng)家的時候,自然而然,腰桿就挺起來了。”白珍輕聲勸解著。 她聲音溫軟,表情柔和,絮絮如清風過耳,到讓最近一直頭疼的姚千枝多少好受了些。 深深嘆了口氣,她抿了抿嘴角,“你說的我都明白。”端起茶杯灌了一口,行動有些粗魯,顯示內(nèi)心的起伏,“就是,傷亡太大了,這心里就……”那么別扭。 一個想要和離的女人傷死,牽扯起來就是一個家族。女人死了,打殺她的丈夫、公婆、叔伯妯娌,有時候甚至還有全族老少…… 殺雞敬猴,這些人,一定都不能輕饒,一個都不能放過,必然要重罰,腰斬殺頭發(fā)配流放。其結(jié)果,就是她麾下少了許多百姓和壯勞力。 還有這些壯勞力留下的孤兒孤女們! “難啊!”狠狠搓了搓臉,姚千枝幾乎想仰天長嘯了。 白珍默默的看著她,緊握拳頭,指尖掐進rou里,用力之大,血絲兒都冒出來了,“大人,寶劍鋒從磨礪出,熬過眼前艱難,總有梅香撲鼻……”柔聲低語,她窺著姚千枝臉色,“如今困境,不過是百姓們并不明了新法好處,且傳播力度不夠之故……” “還不夠?那怎么才夠?我都養(yǎng)三千宣傳隊了!!崇明學堂特別分出個‘文學班’,專門研究怎么寫話本標語,難道還不行?”姚千枝猛的砸下茶杯,眉毛都飛起了。 天知道她如今窮困到什么程度了?偏偏還得加大宣傳,那么多宣傳隊排戲、下鄉(xiāng)、路費、食宿……她都眼瞧要吃土啦! “這……呵呵,到不是宣傳不廣,只是,我覺得力度還不夠罷了,前兒我特意到宣傳隊去了一趟,跟那些人細聊了聊。” “他們都說,如今唱戲說書宣傳新法,百姓們愛聽歸愛聽,然而總歸不大信的,尤其是婚姻法,女子和離什么的,他們說一句,百姓們能駁一百句……婦人和離,過活不大容易,有的甚至都不相信這是官府支持的,他們也不敢狠說,實在舉不出什么例子來,空口白牙的說‘好’,誰個真能信?他們自個兒亦是心虛,腰桿都挺不硬。”白珍就笑著,似是勸,似是別有深意,“總歸是,得想法子推個‘首例’出來……讓宣傳隊有話可講。” 隨著她的話,姚千枝若有所思,猛的坐直身子,她臉色鄭重起來,轉(zhuǎn)頭看白珍,見她貌似淺笑,實則暗藏緊張的表情,“首例……”她低喃,咀嚼著這兩個字。 一眼一眼的‘剜’白珍,姚千枝沉吟著,臉上是一種說不清是‘便秘’還是‘牙疼’的表情。 “你……”她開口,仿佛想說什么,然而還是閉了嘴。 白珍就站在她面前,扭拳垂頭,仿佛堅定,然而仔細看來,身體都在顫抖。 姚千枝看著她,沉默。 白珍緊緊抿著唇,不語。 屋子里寂靜如塵,仿佛空氣都凝固起來,風都不吹了。 “你——想和離。”定句,而不是疑問,終歸姚千枝先開口了。 白珍沒說話,身體繃的緊緊的。 “決定了?”姚千枝吐出口氣,“不改了?” 白珍點了點頭。 “哎啊!”姚千枝狠狠錘了炕桌兩下,仰天倒在軟塌里,用頭把榻屏磕的‘呯呯’響。 白珍要和離,她二叔再次讓人家蹬了一回,做為姚家軍統(tǒng)帥,她不想管麾下感情問題,然而,做為姚千枝,她怎么跟家里人交待啊? 她爺、她奶、她爹、她娘、她堂兄、她jiejie,她二叔……這些,怎么辦? 她能同意嗎? 白珍是功臣,是人才,是她麾下一員大將,是她欣賞的女人。 她能不同意嗎? 關(guān)鍵是,同不同意的,白珍想和離成功的話,她得支持啊! 她得給人家當后盾啊! 所以,她支持了,她后盾了,姚家人會怎么想?她爺會不會中風?家里男人能不能理解?女人能不能認同?她是半路來的,受現(xiàn)代教育,不覺得和離什么,但是姚家人,尤其是幾個女孩子,會不會覺得這是羞辱? 姚家,會因此事而起內(nèi)亂嗎? 要知道,她二叔還自認婚姻美滿呢…… 好吧,二叔不重要,但是,她幾個堂姐呢,姚千蔓是長女,對姚家感情很深,小時候是在二叔背上長起來的,流放時,因鄭家要求和離。哪怕到了如今,她對鄭家和鄭淑媛的態(tài)度都是淡淡的……還有姚千葉,那就是個戀母的,就算現(xiàn)在看起來好些了,能撐起事,但是…… 白珍一旦和離,她會是什么反應(yīng)? 姚千枝想都不敢想。 不得瘋了啊! 旁人就算了,姚千蔓和姚千葉,一個內(nèi)政主管,一個財務(wù)總理——姚千葉掌管著婆娜彎的海鹽和珍珠——她倆要是出了問題,姚千枝瞬間就得焦頭爛額。 “祖父、祖母、二叔……不提他們了,二哥和二姐?”姚千枝斟酌著說。 單純站女子立場,她肯定是支持白珍和離的,然而,如果主觀大局,自家人是真的好用,同樣好壓服,但是……白珍做為姚家女眷,她這個身份如果提出和離,還成功了,那么,確實能給婚姻法做個最亮眼的例子? 好壞參半,這還真是有點…… “只要大人不反對,余者,均由我來處理。”聽姚千枝的話頭,沒有一句時間便反駁否定,白珍眼眸就亮了,緊張向前走了兩句,她急急的道。 “你來處理?”姚千枝挑了挑眉,“所有……”姚家人? “是。”白珍點頭。 姚千枝就看她,“你有把握?” “好聚好散。”白珍接話,見姚千枝似乎有些不太相信,便抿了抿唇,保證道:“最起碼,不會撕破臉。” 能維持表面和平。 “那……”姚千枝猶豫了兩猶豫,終歸還是說:“行吧。” 對姚家軍來說,白珍是功臣,她所做下的一切,就有讓她站到這里,面對挑千枝提出條件的底氣,哪怕這些‘條件’損害了姚千枝的利益,讓姚天從顏面掃地,讓姚家人蒙羞,但是,這是白珍拿命拼出來的。 只要姚千枝還想用白珍,還需要白珍殫精竭慮的輔助,她——就不能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