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jié)
“不是敬做真理嗎?不是天經(jīng)地義嗎?你們……呵呵,就跟這些你們供奉的‘東西’,生同眠,死同xue吧!”站在高臺上,苦刺滿面冷然的漠聲,“祝你們來生不要投胎成女人。” “不要你們!” “你們不配!” —— 桃花林外山坡,突兀的紅木案子擺在那兒,孟央坐在案后,面前攤著紙,手里握著筆。身邊,紅裙子小姑娘還給她磨著墨。 待遇那叫一個好。 抬頭眺望,她瞧著遠處坡下的‘熱鬧’景象,和被這種景象嚇的有點靜若寒蟬的百姓們,孟央眸光閃爍著沉思,好一會兒,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埋頭奮筆疾書。 刷刷點點,‘奮斗’了足有兩刻鐘的功夫,她終是停了筆,滿意的轉頭,“羅英,招娣,你們瞧瞧,我寫的如何?” 羅英——胖婦人:俘虜歸降的阿姐寨女土匪,如今姚家軍里的中層小軍官, 招娣——紅裙子:跟哥哥留柱兒相依為命的南方流民,崇明學堂的女學生,今年剛剛畢業(yè),正在晉江城宣管部‘實習’。 宣管部:宣傳管理。是這回輿論導向失衡后,姚千枝特意分出來的部門。孟央尋來的戲子說書人負責‘宣傳’,姚家軍和崇明學堂里調(diào)出來的人負責‘管理’。 羅英是管理部部長,而招娣,則是部里的‘業(yè)務骨干’。 她倆最近的任務,就是掌控晉江城附近的風氣,自然要頻頻出現(xiàn)在百姓里。且,不單單是她們,做這活計的足足有數(shù)百人,都是負責控制充州各地輿論的。 桃花林外山坡,羅英正站在巨石前跟穿著便服的大兵們交待任務,招娣抬頭瞧瞧見她沒時間,便主動停下磨墨的手,探頭看了眼孟央寫的東西,隨后蹙了蹙眉。 “先生……”有些猶豫,她抿了抿唇,斟酌著道:“您這戲?qū)懙臉O好,曲折離奇,百轉千思,然而,這戲詞兒,是不是在琢磨琢磨啊?” “戲詞怎么了?”孟央微怔,垂眸看了兩眼……沒問題啊,絕對的辭藻華麗、字字珠磯、不落俗套。不是她自夸,就是她祖父大沖真人在此,都得稱一句‘妙筆生花’呢! 已經(jīng)成立了宣傳部嘛,自然就得有‘宣傳’的東西,純粹演講什么的,并不符合古代實際情況,自然還是要用評書和戲曲來傳播思想……做為姚家軍里最有學問的女性,孟央責無旁貸的要負責準備‘教材’。 像今兒這種——最能體現(xiàn)姚家軍政治思想的‘焚書坑儒’,她怎么可能錯過,自然要大書特書,狠寫三、五、七出新戲,給宣傳部排演了! 畢竟,姚家軍的崇明學堂重實務,教學生都以‘時政’為主,什么文采風流,炳炳烺烺之類,崇明學堂的學生不會…… 而招攬過來的那些,姚家軍還有點信不過他們,怕他們抓不著重點。且,讀書人嘛,總是有些清高脾性的,寫戲這種,他們其實不太愿意做。 可不就得孟央出手嗎? “哪里有問題?你莫要顧及我,直接點出來便是。”瞧招娣一臉不知怎么表達的模樣,孟央連聲追問。 招娣:…… 深吸口氣,她沒說什么,只是招招手將羅英請過來,沒等她問話,就孟央寫的戲詞遞上,“部長,您先瞧瞧,告訴我這上頭寫的是什么?” 羅英疑惑著接過,垂頭細看……隨后,眉頭微皺,緊皺,甚至整張臉都扭曲起來…… “什么情況?”隨著她表情變幻,孟央忍不住有點緊張,都站起來了。 羅英望了望她,“看不懂啊!”她道。 “啊?”孟央一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什么?”看不懂?怎么會? “每個字我都認識,但是拼在一起,就完全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了。”羅英咧了咧嘴,訕訕笑著,滿臉牙疼表情。 招娣則低聲補充,“先生,部長是上過一年掃盲班的人。”所以,她的教育水平是遠高過貧民百姓們的。 她都看不懂,那百姓們就更看不懂了! 孟央:…… 有點傻!怎么會看不懂?她寫的很‘通俗’啊! “先生,您是大沖真人的孫女,從小詩海書山里學出來的,您的通俗,跟我們的通俗……呵呵,不是一個概念。”招娣訕訕笑了。 例如:‘井蛙不可語海,夏蟲不可語冰’這種,直接改唱成‘跟你尿不到一個壺里’,這更能讓百姓們接受。 涸轍遺鮒,旦暮成枯;人而無志,與彼何殊。不說明白了,誰知道這句話的意思是‘人沒有夢想,跟咸魚有什么區(qū)別?’ 不管辭藻怎樣華麗,文筆如何優(yōu)美,哪怕能流芳百世,傳承千年呢,但——既要當做宣傳所用,那么,如果百姓們根本聽不懂,那就是白費力氣了。 “……”和招娣四目相對著,孟央無聲沉默了好半天,把那她花費許多功夫的‘得意之作’要回來,隨手撕碎,“招娣,你跟我一起寫,時刻提醒著我。”要易懂,要通俗,要務實,不要只顧著嗨! “那個……夫子啊,這任務還是交給羅部長吧。”招娣垂眸,把羅英推了出來。 羅英一臉茫然,“?”什么情況? “部長,孟夫子請您幫個忙。”招娣對她露出個‘慈愛’的笑。 羅英,“哦?哦!不敢不敢,本就該做的事,哪里用‘請’?孟夫子只管吩咐。” “那就多勞羅部長了。”孟央趕緊回禮,疑惑目光瞧向招娣。 招娣轉頭,裝做沒看見。心道:三年一屆,她是學堂里畢業(yè)的優(yōu)等生之一啊!孟夫子寫的那些,她完全看的懂,讀起來端是滿口生香。把‘途窮穿狗竇,道隘不容身’翻澤成‘日狗’,她內(nèi)心是拒絕的! 實力崩潰! 一點都不想做! —— 時光荏苒,歲月如歌。 自姚家軍埋了‘細作’燒了‘邪書’,四州風氣瞬間一清。 從來看不慣姚家軍的迂腐讀書人們倉皇逃竄,確實跑了不少,然而……留下的更多。 這沒有辦法,讀書人嘛!十年寒窗苦讀為了什么? 無需懷疑,答案自然是做官。 做官需要哪些硬性條件? 毫無疑問是科舉。 科舉的第一步是哪條? 不用思考,肯定是縣試! 縣試在哪里考? 答案是原籍! 姚家軍占了四個州,無數(shù)城縣,原籍是四州的讀書人們想跑……根子都在這兒呢,往哪跑? 至于外地來的讀書人們,能留下早就留下了,余者那些實在尿不到一個壺里的,想跑就跑吧。 留著他們還浪費糧食! 最能攪亂風雨,影響輿論的讀書人跑路的跑路,閉嘴的閉嘴,孟央組織的下鄉(xiāng)宣傳活動,沒有受到絲毫阻礙,她新編的幾出戲,諸如‘素女打死薄情郎’、‘上門女婿的幸福生活’、‘農(nóng)夫、山泉、有點田’、‘在婚的誘惑’等等,以及大形長篇評書:‘我的軍旅生涯’。受到了廣大好評,百姓們熱情癡迷到了極點,為了重復觀看其實已經(jīng)看過很多遍的新戲,他們能追著‘宣傳隊’拔山涉水,翻山越嶺。 沒辦法,古代的娛樂活動實在是太少了,這等由姚千枝親自把關的戲碼,真心讓他們?nèi)绨V如醉,欲罷不能。 而姚家軍按北方實情‘添補’的新法,同樣借此機會宣傳開來。 其中,煩煩雜雜有約莫百條,具體是三大類。 分別是:戶籍權、繼承權和婚姻法。 大晉的百姓們,因諸如‘隱戶、流匪’之類的原因,很多人都是沒有戶籍的,他們大多數(shù)終生都不曾離開過生養(yǎng)他們的村鎮(zhèn),他們給大戶人家種田,充做隱奴,戶籍對他們來說,并不是特別重要。尤其是女子,哪怕成親生子,做了奶奶輩兒,在大晉這片土地里,依然還是個‘黑戶’。 此一回,姚千枝決定徹底斷決這種現(xiàn)象,巡查隊一年兩次進山下鄉(xiāng),不論地域,不論男女,超過三歲的孩子都需入冊,構立戶籍,且,每個超過三歲的孩子,都能從姚家軍處領到每月三個銅錢的‘補助’,這筆補助,可能領到八歲。 三歲立戶——孩子已經(jīng)站住了,不會輕易夭折。給三個銅錢‘補助’——是為了讓父母好好照顧孩子,尤其是女孩兒,家里困難生而溺女這種事,哪怕是北地,都不是沒發(fā)生過的。 ‘補助’給到八歲,這個年紀的孩子就很好養(yǎng)活了。 最起碼不會輕易夭折。 哪怕需要姚千枝往里搭銀子,還是沒止境的搭,她都覺得值得。 人口——從來都是一個勢力,或者說一個國家最堅實的根本。 孩子三歲有戶籍,十五歲可以單獨立戶,不分男女。單獨立出戶籍后,能從當?shù)毓俑庮I取五畝中等田,或是兩畝桑林田,這是不分男女,都可以獲得的待遇。 不過,這種分田法,得田者未來五年內(nèi)的稅收,是比普通百姓們要高一倍的。 算是提前跟官府借錢安家。 北方嘛,地域遼闊,田多人少,哪怕有南方來的流民們,這片土地遠遠沒到飽和的程度,大片田地依然荒蕪,開墾它們……原來的北地人,是沒有那么多精力的。 開墾田地并不容易,養(yǎng)熟一塊荒地,讓其成為,不說下等田吧,哪怕是只能種植養(yǎng)不知土豆、地瓜之類的荒田,都需要大量的人力和肥力。 同樣一塊田地,用同樣的精力,上等田的‘回報’是荒田的十倍有多。 而北方上等田的產(chǎn)量,約莫只有南方上等田的一半。 差距可想而知。 百姓們的精力是有限的,開墾田地,那是只有家里男性勞動力太多,實在喂不起了,才做會的‘賠本’買賣。 而……呵呵,北方多爭事,尤其是靠近加庸關的地界兒,抓壯丁不要抓的太兇,百姓家的男性勞動力,確實沒怎么多過…… 所以,五畝中等田,這對百姓們來說真是很有吸引力了! 他們紛紛開始主動給家里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們登記戶籍,畢竟,多養(yǎng)一個孩子,未來就多一份田地嘛! ‘純樸’的他們,從來沒想過,官府到底有沒有那么多田,未來是不是真的會分給他們…… 田地——說真的,姚千枝確實有,不過大多還是剛剛開墾出來的荒田,自她起勢,姚家軍就是半耕半戰(zhàn)的習俗,除了戰(zhàn)爭期間,他們從來沒停止過開墾的腳步,尤其是最近打退了胡人,占據(jù)部分草原,得到無數(shù)優(yōu)質(zhì)戰(zhàn)馬的同時,他們還得到了數(shù)都數(shù)不清的牛! 不得不說,在耕地這種事情上,一頭牛能頂好幾個壯年勞力。 草原的牛價格很低廉——戰(zhàn)敗國不低廉通通打死——得到足夠多的牛,姚家軍開墾了更多的良田。 而婆娜里,有個曾是海盜奴隸的老人,貢獻出一種用魚骨、獸骨并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調(diào)制的肥料,能讓畝產(chǎn)增加三成,并且能快速養(yǎng)熟荒田。 時間縮短一半。 憑借貢獻肥料,這位老人被姚千枝接見,親自請進了耿思掌管的研究所里,自此獨占一方。 姚千枝還給他了便宜行事的權利——人力、物力、財力,事事最高優(yōu)先級,待遇只略低于耿思,而她所要求的回報,自然是繼續(xù)研究下去。 古代的‘萬家生佛’袁圣人,這是姚千枝對他的期盼。 老人:……呃,大人,老奴不姓袁啊,這是要賜姓的意思嗎? 田地的分割里,男女基本等同,沒什么差別。然而繼承權嘛,不得不說,就算姚千枝和她的‘制法隊’用盡了心力,依然做不到平等。 數(shù)千年的習俗,男女天生體力的差別,在還沒有徹底進入工業(yè)社會的時候,改變——并不容易。 她能做的,只是撼動高層社會,將原本的長子繼承權,改成了嫡長繼承權。 嫡長——不分男女的那種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