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這……行,長公主有令,怎敢不從,那就走吧。”姚千枝摸了摸下巴,牽起馬繩。 “是。”傳信官趕緊起身,翻身上馬,回頭看姚千枝,“請!” 第九十一章 自進(jìn)燕京來, 姚千枝和萬圣長公主見面的次數(shù)——非常有限。 基本都是,她上門尋云止, 出于禮貌拜訪主家, 在院門口給萬圣長公主請個(gè)安, 人家有功夫就見她一見,寒喧兩句, 沒心情就派人客氣打發(fā)了…… 姚千枝遇見的, 大多都是‘客氣’。 有‘功夫’的時(shí)候, 一巴掌數(shù)的過來。 打根兒里就沒見過幾次, 她同樣看得出,那位約莫是不大想跟她來往, 便同樣識(shí)趣兒,很少往人家跟前湊, 然, 此一回,既然人家派人當(dāng)面‘請 ’她了, 姚千枝根本無法拒絕。 先不說人家的身份——宗室大拿長公主,還叫‘萬圣’。就單憑她是云止親娘, 姚千枝都不能不給她面子。 畢竟,云止對她, 呃,或者說是看在霍錦城份兒上,對她幾稱有求必應(yīng),她就不能撅人家娘。 哪怕如今澤州有難, 圣命難違,她依然還是得聽令聽宣,花費(fèi)半天功夫,從喬家一路快馬,去見大長公主。 萬圣長公主府。 姚千枝來過很多次了,算是熟門熟路,打發(fā)了傳信官,二門院上,早有侍人在此等候,姚千枝隨著她快步來至正院,侍人進(jìn)里傳稟一聲兒。 “姚大人,公主有請。” “嗯。”姚千枝應(yīng)聲。 侍人立在門口兒,抬手掀門簾兒。 姚千枝邁步往里走。 進(jìn)得大堂,轉(zhuǎn)過隔斷用的屏風(fēng),姚千枝來到里間,打眼一瞧,萬圣長公主和云止一坐一立,正瞧著她呢! 且,除了他倆之外,屋里侍人俱都打發(fā)干凈了,連個(gè)伺候的人都沒有。 “見過長主公殿下。”姚千枝行禮,眉頭下意識(shí)擰了擰。 “姚大人莫要客氣,請起。”萬圣長公主含笑抬手,隨后轉(zhuǎn)頭吩咐,“止兒,請姚大人落坐。” “是。”云止搬過個(gè)繡蹲,放在姚千枝身上,“坐。”他指了指。 “多謝。”姚千枝抱拳落坐。 三人對面而視。 都不說話。 萬圣長公主高坐上首,含笑喝茶兒,云止坐他旁邊,垂著眼簾,腰板筆直,姚千枝就那么看著他們倆幾乎一模一樣的坐姿,感覺牙都開始疼了。 寂靜了好半晌,足了一柱香的功夫,見人家那么沉的住氣,“不知長公主殿下喚臣來此,有何事吩咐?”姚千枝無奈開口。 實(shí)在是,那邊五千精兵都整齊,就等她出發(fā),她實(shí)在拖不起了。 “這……吩咐不敢說,今日相邀,到是有事請托姚總兵。”萬圣長公主放下茶杯,緩緩開口。 云止依然坐著,面無表情。 “何事?”姚千枝挑了挑眉。 “本宮年過半百,膝下只有止兒一個(gè)孩子,難免養(yǎng)的天真些,如今朝廷這局面,想來姚大人心里明白,他性子那么犟,眼里不揉沙子,偏偏還沒左右乾坤,力挽狂瀾的能耐,這便罷了,竟然心眼還小兒。”絲毫不客氣,萬圣長公主語出鋒厲。 側(cè)頭,瞧了瞧垂眸不語的云止,她嘆了口氣,“他是本宮生養(yǎng)的,自幼喪父,終歸是嬌慣了,看他這么熬著,本宮這當(dāng)娘的心里難受,就想著,幫他求姚總兵一求。” “求不敢當(dāng),殿下有什么事直說便是,云都尉性情真摯,助我良多,但凡可行,姚某自不推辭。”姚千枝忙站起身,恭敬的說。 此言,她是語出真心,云止雖然有點(diǎn)小別扭兒性子,今兒鬧脾氣,明兒不高興的,然而,只要她開口,只要他做的到,這位從來沒真正拒絕過,都是盡全力相助。不管是因?yàn)檎l,哪怕就是礙著霍錦城,人情差在他那兒,受益者終歸總是姚千枝。 這點(diǎn),她無法否認(rèn),亦不想否認(rèn)。 萬圣長公主開口了,還是因云止的原因,但凡能做到,姚千枝就不會(huì)拒絕。 當(dāng)然,要是這位同樣讓她忠國愛國,對小皇帝死而后已什么的……呵呵,那就話不投機(jī),有緣再見! “姚大人,本宮沒旁的意思,你此番回城抗胡,就把止兒帶走吧。”萬圣長公主面色從容,放在膝蓋的手,微微顫抖著。 “啊?”姚千枝一怔,“什,什么?” 加庸關(guān)破了呀?姜企都死了,胡人十五萬大軍臨鏡,他們這邊就七萬……哦,不對,她還帶著五千……七萬五守城,這番一倍的概率,說真的不好打,畢竟胡人是真的兇,叱阿利威名是真的響,這幾日,她整軍回防,要奔北的時(shí)候,但凡有人看見她,都一臉‘豪杰慢走、英靈不遠(yuǎn)’的表情…… 姜母拽著她,哭的都癱床上了,霍錦城一臉沉重,朝臣們哄著捧著,后勤打發(fā)足足的,在不敢說一句半句的難聽話,生怕她撂挑子跑了,怎么萬圣長公主……還反其道而行,要把她兒子往‘火坑’里送? 是親的吧? 是啊!! 姚千枝回想以往,確認(rèn)萬圣長公主就嫁過一回,身邊仿佛沒養(yǎng)什么面具…… “您……”什么意思?她滿面疑惑。 “唉,養(yǎng)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如今朝堂局勢,止兒這性子,著實(shí)留不了了,前幾日還因?yàn)轫n太后身邊那些個(gè)小娃娃要鬧,讓本宮強(qiáng)壓住了,還有善柔,那孩子確實(shí)可憐,嫁了反賊,但是,誰有什么辦法?” “大難臨頭,不過自保,本宮得先帝看重,自該靜守……”跟燕京,跟大晉共存亡,然而,“我兒是云家唯一血脈,先夫家族已為大晉盡忠,止兒……讓他跟你走吧,到北方,到邊關(guān),跟胡人揚(yáng)刀立馬,沙場血戰(zhàn)。” 比在朝堂里跟韓家,跟太后糾纏強(qiáng)多了。 就云止那性子,萬圣長公主看透透的,糾纏到最后,他不過是讓韓家,讓已經(jīng)爛透了的朝廷拖死而已。 他不是能含糊過去的性子,太較針兒了。 “到邊關(guān)抗胡,同樣是為國為民,對的起你舅舅的江山。”見云止啟唇,仿佛想反駁什么,萬圣長公主回頭就堵了他一句。 云止剎時(shí)噎住。 看著這母子倆,姚千枝抿了抿唇,“殿下,云都尉若能跟隨姚某抗敵救民,我自然是求而不得的,不過,朝廷是否能夠允許……”她輕聲問,都‘跟隨’兩字上,加重了語氣。 意思很明顯,云止想跟她走,肯定是沒有問題的,不過主副關(guān)系要明確。 “朝廷那邊兒,本宮自會(huì)處理,不會(huì)礙著什么,至于止兒……”萬圣長公主瞇了瞇眼睛,沉吟片刻,“他既做副,自懂得做副的規(guī)矩,若有甚無狀處,姚總兵直接明言便是。” “如果他不聽話,你便讓霍家小郎君勸他,總歸,他和霍小郎相處的好,是會(huì)聽的。” 萬圣長公主笑瞇瞇的說了一句。 “咳!!”姚千枝就摸了摸鼻子,有點(diǎn)尷尬。 霍錦城那身份……到底沒瞞住啊。 “既如此,姚某便腆顏,請?jiān)贫嘉咀咭惶肆恕!彼樞c(diǎn)頭。 “勞煩姚總兵。”萬圣長公主鄭重,起身對著姚千枝福了一禮,“我便把他托付給你了。” “不敢不敢,還得請?jiān)贫嘉菊疹櫮亍!币ηеs緊側(cè)身。 —— 時(shí)間耽誤不待,跟萬圣長公主商量明白了,姚千枝起身告辭,離府而去。 她身后,云止沉默跟著,一言不發(fā)。 “我說,你……就妥協(xié)了?”看著他那模樣,姚千枝忍不住捅他,“居然不反駁?”雖然她一直知道,無論是黃升還是胡人,云止一慣是主戰(zhàn)的,但,今日萬圣長公主的意思,很明顯是讓他‘避難’,推脫了‘保皇黨’頭領(lǐng)的職責(zé),基本算放棄小皇帝了…… 就云止那一根筋犟到底,從骨髓往外發(fā)散‘忠君愛國’的人,竟然默認(rèn)了? “我真是佩服死長公主了,她是怎么勸服的你?”兩眼睛炯炯盯著云止,姚千枝百爪撓心似的,好奇的不行。 云止沉默著,悶頭走路不理她。 “說說呀,說說。”姚千枝一個(gè)勁兒的捅他。 云止:…… “……我娘沒勸服我。”好半天,實(shí)在被糾纏的不行,他開口,眉眼垂搭搭的。 姚千枝挑眉,“沒勸?那你怎么就頹了?”看這股喪氣的勁兒,完全像被打滅了氣焰的模樣啊。 “我娘今日穿的高領(lǐng)衣裳,你瞧見了嗎?”云止沒回答,側(cè)頭反問。 “高領(lǐng)衣裳?我沒注意啊?”姚千枝瞇眼回憶,“這……衣裳不衣裳的,有問題嗎?”她一臉不解。 云止面無表情,“有。”問題很大。 “哦?”姚千枝刨根究底,“怎么個(gè)意思?” “高領(lǐng)衣裳能遮住脖子……上頭的勒痕。”云止抽了抽嘴角,見姚千枝眼睛都瞪圓了,便滿面無奈的說:“我娘昨天上吊了,當(dāng)著我的面兒往房梁上掛,直接放了狠話,說我不走,她就死。” 一哭二鬧三上吊,云止這輩子還沒經(jīng)歷過,她娘不是那樣脾氣的人,堵他都是溫聲細(xì)語,義正言詞,在沒有不講理的時(shí)候。此一回,讓他放棄保皇派,遠(yuǎn)避沙場,雖然同樣是護(hù)國為民,然而終歸意思不對……云止是準(zhǔn)備滿肚子的道理,就準(zhǔn)備好生勸慰親娘…… 誰知道,人家根本不跟他講道理啊! 直接就上吊啦! 哪怕心知肚明,萬圣長公主就是在嚇唬,根本就不可能死。然而,那是親媽啊!看著她生生往房梁上掛,脖子深深勒痕,云止腿肚子都軟了! 人救下來,他當(dāng)場跪地。 純純是嚇的。 當(dāng)夜一宿沒睡,第二天,萬圣長公主在讓他走…… 云止一個(gè)字都沒有反駁。 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他娘那個(gè)脾氣啊,云止真心不敢試。 讓走就走,完全不敢停留。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看著云止的臉色,姚千枝緊緊捂著嘴,最終還是沒忍住,放聲大笑起來,“我的天,云止,我覺得你娘真是,哈哈,厲害了,厲害了!這回真的學(xué)著了,你這人,噗……不是我說,真就不能跟你講理,那一根筋的勁兒,明明知道錯(cuò)了非不改……” “人家是不撞南墻不回頭,你到好,明明撞了南墻,磕一腦袋包了,還是硬著不回頭,就非撞爛了不可。我看長公主殿下這招就挺好使,讓你犟,就不跟你講理,就上吊了,看你怎么辦?” 姚千枝笑的前仰后合,眼淚都出來了。 目光幽怨的看著她,云止那個(gè)無奈啊,從苦膽里往外泛酸水兒。 兩人邊笑邊行,出了長公主府。 萬圣長公主早早準(zhǔn)備好了云止的行囊和隨從——兩輛馬車并二十護(hù)衛(wèi)or下人,上前行禮,翻身上馬,一行人一路急奔,回到宣平候府。 姚青椒和胡雪兒正等在那里。 跟云止說了一聲兒,把他的人手要了出來,留胡雪兒在燕京暗伏,姚千枝和云止前往皇宮,拜別了小皇帝和韓太后,而萬圣長公主確實(shí)如她所言,給云止討了個(gè)督軍的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