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我跟她有什么親相的?”坐在書房里,面對霍錦城和云止,被韓太后強留了三天,姚千枝幾乎要暴怒了,煩躁的抓著頭發,“韓太后?我,我都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她留我干什么?有什么用?” “她難道還想我幫她說話嗎?開玩笑啊,我一個孤零零上燕求官的州府武將,在朝堂上不被人家針對就不錯了……還是,她想把我調回燕京?呵呵,她有這個能耐嗎?此一回,她強硬任了我的總兵職位,我聽說,她就已經又跟韓載道大吵一架了!!” “慈安宮地毯生生連換三茬,就這樣……”皎月都來秘信哭訴要哄不住了,“她還留我?她能留住嗎?調回來,她準備把我往哪兒安?燕京不拘文官武職,朝堂里都快擠的下不去腳了好嗎?” “她難道……還想讓別人能我讓地方?”姚千枝完全無法理解。 坐在她對面,看著自家主公‘間歇性抽風’,霍錦城默然無語,面無表情。 云止,“……姚總兵莫急,太后是一時想差了,慢慢來,她總會想通的。”就算想不通,總有韓載道會替你抽她! 眼前局面,他同樣看懂了韓載道和韓太后的微妙關系,韓家是決定不會允許,一個親近韓太后的實權武將留在燕京扎根的。 韓太后明顯敵不過韓載道,姚千枝這總兵職位能坐實,不過韓太后打了他個措手不及,且,韓載道發現后,也沒拼命想攔,否則,光內閣這道,韓太后就過不去。 “不出兩月,你肯定能走。”云止輕聲勸。 姚千枝仰長天嘯,“兩個月,太長了……我等不了啦!!” 此番出行,她初春從澤州而來,如今秋天都快過了,眼瞧寒冬來臨,大雪封山往回走,千里迢迢的,一路多艱難困苦就不要提了,真到了地方?能不能趕上過年啊? 澤州那邊就姚千蔓獨挑大局,且,每年秋天胡人都會來打谷草,但凡出點什么事兒,姚千枝是真怕姚千蔓撐不住! 在留兩個月,實在拖的有點太久了。 “主公,不想留也得留,您還能犟過太后娘娘?”霍錦城苦笑,“好生勸著,讓那位……咳咳,多說幾句好話,哄的娘娘轉過這股勁兒來就好了。” 姚千枝瞧了一眼,不甘心的長嘆,“只能如此了。” 對此,云止默默聽著,滿心琢磨‘那位’到底是誰……然而,話到嘴邊,想了又想,終歸沒問出口。 總覺得,不要知道比較好。 —— 燕京,豫親王府。 深夜過半,月上中天。 喬蒙披著件罩頭斗篷,悄無聲息從偏院角門進來,跟隨領路下人,快步來到庭院內八角涼亭。 一汪清泉環繞假山,山下碧草翠綠,奇花綻放,玻璃八角亭子被清泉半包,朱紅雕四爪金龍的柱子高高撐起,亭內漢白玉的石桌前,楚敏頭戴冕冠,身著白衣,一派悠閑的坐在那兒品茶。 微抬頭,一眼瞧見烏漆麻黑,從頭罩到腳的喬蒙,他不由失笑,虛抬杯,“喬世子駕到,敏有失遠迎,望請恕罪了。” “小王爺,您快別開玩笑了,實在讓我受不起。”喬蒙掀開帽兜露出臉兒,抱拳恭敬,“屬下見過小王爺。” “莫要多禮,快坐下吧。”楚敏含笑,擺手示意。 喬蒙也不客氣,掀開衣袍,直接坐到楚敏對面兒,“小王爺,今兒我送過來的信,您看了吧?” “嗯。”楚敏笑意微收,點了點頭。 “您看慈安宮那邊遞回的消息,那位……”喬蒙猶豫著,“好像是有點問題啊!” 楚敏皺著眉,臉色微沉,沒有說話。 喬蒙便接著道:“她跟韓載道要真是父女,會吵成那樣?且,觀她行事語風,著實不像個大家閨秀,從小規矩里養出來的,說是市井村婦,還真對的上……” 早先,姚千枝堵他門,跟他說那事的時候,他幾乎當做天方夜談來聽,根本就沒信,同意‘舍’出皎月,不過就是埋條線兒,可有可無的,到沒成想,竟壓回個大的,直接爆了! “要是韓太后身份有假,韓家大逆之罪,小皇帝位置不穩,咱們王爺……”說不定就有登頂的機會了!喬蒙緊緊握著拳,激動的臉色通紅。 楚敏坐在那兒,白玉般的臉龐神色不定,時明時暗,沉吟著,好半晌兒,他徐徐吐出口氣,“按韓太后進宮有孕的時間算,小皇帝肯定是先帝子嗣!” “是又如何?這天下指鹿為馬的事多了。”喬蒙急聲。 “宗室和朝臣都不會允許。”楚敏沉聲,“就算韓家倒了,他們恐怕寧愿把持著小皇帝,輔佐幼主,都不會認我父王。” 玩鬧好哄的小皇帝和實權強硬的親王,但凡心里有點想法,是個人都知道該如何選擇! “父王在燕京終歸根基太淺,想要謀……”楚敏沉吟思索,“太難了,很容易被當了出頭鳥兒。”一波打死! “唉,祖父實在太過迂腐,王爺幾番請賢,他竟無動于衷,還強硬著我們跟從,若不是父親精明,投靠王爺麾下,恐怕我喬家依然顫兢兢走那鐵絲鋼索,生怕哪里吹來陣風,就萬劫不復了。”喬蒙搖頭長嘆。 “喬閣老年歲大了,保守些是難免的,你和候爺做晚輩的,為他分憂亦是應當,那么大年紀了,糊涂就糊涂吧。”楚敏含笑安慰,目光深遠。 喬蒙心頭一跳,“世子,您的意思是?” “宣平候已經承爵多年,是該站出來,讓喬閣老好生歇歇了,勞累半輩的人,讓他老人家含飴弄孫,安享晚年,不是挺好的嗎?”楚敏柔聲。 “……您是想讓祖父告老,讓家父頂代他的位置嗎?”恐怕不大容易吧?喬蒙吶吶。 楚敏就笑,“我知道難,不過,咱們不急,慢慢來嘛,反正韓太后那事,一時半會兒的恐怕還找不到證據,且得等著呢。” “我埋那人手,就是個男寵兒……他的身份,想要拿到真憑實證,恐怕不太容易。”喬蒙額上細汗冒出,趕緊轉移話題。 “無妨的,證據我會自安排人收集。”楚敏眸光微閃,語似安撫,“早在這事方出的時候,父王就已經著手調查,現已有了韓太后閨閣時,伺候在她院里的婆子的下落,慢慢找,證據肯定會有的。” “哦?!王,王爺真是英明。”喬蒙忙不迭的贊,語調兒都有點結巴了,“那,那,要不,屬下試探試探那姓姚的女將,消息是她給的……” “你說姚總兵嗎?”楚敏截話,揮手打斷,垂眸思索著。 亭子里陷入沉靜,喬蒙小心翼翼的瞧著他。 好半晌兒,楚敏開口,“這人,我不大看的透,手握重兵的武將,哪怕是北方遠地,都要小心對待,打探打探是可以的,然而,能為則為,萬不要交惡。” 他抬頭看著喬蒙,仔細叮囑,“我聽聞,喬閣老對她是敬而遠之,頗為冷淡,但,喬世子,我到希望你能施恩于她,賣個人情兒,日后好相處。” 也好拉攏! 武將嘛,精兵嘛,能收在麾下,多少都是不嫌的。 男女亦無所謂! 有能耐就行! “施恩的話……”喬蒙皺眉琢磨,突然靈光一閃,“小王爺,這幾日姚千枝正在為韓太后強留她而苦惱,仿佛有意速回澤州,要不,我在這事兒上……”做點手腳? 放她速速離開? “這……到是可行。”楚敏微微垂眸,思索片刻,吩咐道:“你看著處理吧,莫要太過強求,露了痕跡。” “是。”喬蒙趕緊應聲。 兩人細細商討,直待諸事俱了。喬蒙才重新蓋回斗篷,順著角門,無聲無息的離開了。 此時,月已西移。 宣平候府一眾人依然沉睡,對此全然無覺。 —— 答應的事就得干,喬蒙還算個挺有行動力的人,幾乎是轉天功夫就開始暗自cao作起來,不過,還未等他‘cao作’明白,人情沒賣出去呢,北方就出事了!! 加庸關、充州、澤州,三道八百里加急的折子幾乎同時到來,皇宮門前‘行人回避’的高喊幾乎響徹九霄。 加庸關告破!大將姜企陣亡!! 胡人大舉壓境,兵臨晉江城外。 十五萬胡兵,七萬來晉將。 就算有城墻,怎么守?能守住嗎?能守多久?胡人不會一馬平川,直占北方,奔著燕京而來吧? 雖然離得很遠,隔了好幾個州,然而,南有黃升,北有胡人,這局面……燕京是被夾中間了呀? 胡人離的遠,黃升離的可近,不過一州距離,朝廷方面本還準備著,若黃升打過來,他們就遷都幽州,加庸關一破……不敢遷了啊! 畢竟,往幽州一遷,離北邊不就近了嗎? 胡人——比黃升可怕多了! 朝臣們一派嘩然,不拘韓太后還是韓載道,就連小皇帝都嚇的夠嗆,這位聽多了云止所言:胡人如何如何兇殘,怎么剖腹取腸,吃rou喝血,心里實在是有陰影! ——都生病了! 得著八百里加急,當晚就起了高熱。 加庸關破,姜企戰死,胡人那邊是可汗叱阿利親自領兵,那位是出了名的用兵如神,朝臣們大把大把的掉頭發,急的滿眼冒金星,都尋不到能應對他的將領。 大晉朝,北有姜企,南有君譚,都是威風赫赫,名鎮四方。然而,如今姜企沒了,君譚正跟黃升撕扯糾纏,一時半會調不回來…… 朝臣們慌的眼淚都快下來了。 左找右尋,起了飛智,最終,朝臣里不知哪位舍下了面子,把他們一直想用,但一直刻意‘遺忘’的姚千枝提拉了出來。 實在是,把堂堂公主和親給反賊就已經夠遺臭萬年了,在讓個女人頂前頭打仗,護著他們這群大老爺們…… 心里嘔的直吐血,然而,到底還是性命更重要。內閣全票通過,急派澤州總兵姚千枝領兵御敵。 速速返歸。 好在,他們沒徹底不要臉,還分出燕京五千精兵,讓她帶著歸程。 姚千枝:…… 都不知道該做什么表情是好!! 大幾千里啊,她換馬不換人,晝夜不停都得月余功夫,在帶著五千精兵?日常吃喝拉撒,沿途后勤糧草,她怎么‘速速’? 速的起來嗎? 就算長翅膀,她都帶不動五千人啊! 心里別提多難受了,明面上,姚千枝到底沒有拒絕,打仗嘛,多一個人都是好的,燕京派出這群精兵,是真的‘精’,一眼望過,那是人壯馬肥,還全是重騎兵,馬都披著甲……不要白不要,到嘴的肥rou,哪有吐出來的道理? 只要沒噎死,肯定得咽下去! 霍錦城:主公,屬下拜服,您真是舍命不舍財! 燕京遺留諸事速速處理一番,順便把胡雪兒留下做聯絡暗人用,姚千枝收拾收拾行囊,進宮跟韓太后打了個招呼——這位在不敢留她——就準備要出發了。 然而,在行整人馬,眼瞧離開前夕,這一日,剛剛跟宣平候府一眾‘揮淚’告別,接過楚縣主給喬氏的信,姚千枝返身剛邁出府門,跨上俊馬想往軍營方向奔著,那一旁,‘踏踏踏踏’跑過來匹俊馬,‘嘶溜’聲停在姚千枝面前。 馬上人翻身而下,‘撲嗵’跪倒,“姚大人,小的是萬圣長公主府傳信官,長公主有令,請姚大人過府一敘。” “長公主……有令?”姚千枝微怔,挑眉問,“不是云都尉嗎?” “并非都尉,實是長公主相邀。”傳信官沉聲。 “有什么事?”姚千枝很疑惑,實在是,進燕京這么久,長公主府長進長出,那位從未提出主動見她,怎么這會都要走了,又突然來這么一手? 弄的她有點猝不及防啊! “小的實在不知,不過奉命前來。”傳信官依然跪著,堅決道:“還請姚大人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