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不,不是……”云止閉眼,手里緊緊捏著折子,面色微苦。 隨著謙郡王請過繼嗣子的折子而來的,還有另一封看起來不大起眼,實(shí)則內(nèi)容很‘驚悚’的奏折——為旺城提督姚千枝請封澤州總兵—— 二品大員! 最近,靈州黃升又占一城,還出兵攻打了五里縣,就距離燕京三百余里,所幸沒成功,依然把眾朝官們嚇的夠嗆,澤州那等偏遠(yuǎn)地,哪怕是請封二品武官,在他們看來,都沒有世襲爵位重要,并未引起多大重視,只有喬閣老提了幾句,喬家人隱晦贊同,隨后就沒了下文。 不過,退朝后,他到是瞧見喬院首追著韓載道去了。 喬家在燕京是第一等的世家,保皇派和外戚黨哪邊都不靠,算是站個中立,喬院首身為喬閣老嫡二子,本身翰林院首座,他追著韓載道去了,按理云止很該阻止,想方設(shè)法的打聽,然而…… 喬家支持姚千枝任澤州總兵,而姚千枝……他認(rèn)識! 還很熟! 熟的這位都摸他腰了! 下意識抬手按了按腰帶,火辣辣的觸覺讓云止面頰通紅,什么情況啊!這才多長時間,有沒有一年?姚千枝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她到底是怎么爬上來了?? 五品提督到二品總兵,她背后綁了竄天猴嗎? 還在燕京的時候,他怎么沒發(fā)現(xiàn)錦城有如此天賜的能耐?連喬家都能勾搭上,舉家?guī)椭f話,早干嘛去了??當(dāng)初若有喬家相助,霍氏一族說不定不用死啊! 保皇派未必輸?shù)倪@么慘!! 云止心中吶喊,簡直想流淚。然而,就算在不愿意承認(rèn),他都明白,姚千枝的提督之位,或許有霍錦城在背后相助之功,但總兵就…… 不拘是謙郡王府還是喬家,都已經(jīng)超出了好友的能力范圍,所以……單純就是因?yàn)橐ηеΓ?/br> 云止把牙咬的‘嗄嗄’響,扣著茶碗邊沿,心里百般不想承認(rèn),但事實(shí)擺在眼前,頭一回,末去霍錦城的身影,他里里外外,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看見’了姚千枝! —— 燕京那邊,喬家跟韓載道婉轉(zhuǎn)而艱難的周旋著,云止默默觀察,偶爾側(cè)面插把手,幫個忙兒。澤州府這邊,姚千枝把霍錦城扔在棉南城鎮(zhèn)守,獨(dú)自回了旺城。 早便傳信回來,將此間種種盡數(shù)述盡,姚千蔓快馬傳來好幾次話,讓她回城相商,不過一直沒道出功夫,如今,跟喬氏有了一定,兩相默契,姚千枝自然打馬回城…… 她還攬了中間遞話兒,幫喬氏和敬郡王府牽線的活呢。 “這事兒有點(diǎn)難辦,宗室傳承,過繼子嗣什么的,咱們這身份……插手實(shí)在不方便啊。”將一眾人攏在提督府,姚千枝大刀金刀坐在上首逐一尋問意見,姚千蔓便蹙眉道:“一個弄不好,里外不是人,咱們跟敬郡王府沒打過交道啊。” “還是得通過姜家吧,上一回打婆娜彎時合作的不是很好嗎?要不把姜將軍請回來,商量商量?”季老夫人開口。 她所說的‘姜將軍’,當(dāng)然不是姜企,而是姜熙。 這位如今正在崗城平亂,半明不白的,其實(shí)算是被姚千枝收在麾下。 雖然他不怎么想承認(rèn)。 姜熙:霍大哥你坑我!這破船上去下不來啦! “姜熙……哎呀,通過他轉(zhuǎn)到姜企,在從姜企聯(lián)到敬郡王世子,這是轉(zhuǎn)了多少彎兒,且,姜企貪婪,咱得給他多少好處?”姚千蔓輕敲膝蓋,“我是真不想跟他打交道,那不是個讓人的茬子,一個弄不好要吃虧的。” “不找他怎么辦?直接登敬郡王的門兒?”季老夫人搖頭,“那不是求人的態(tài)度啊。” 屋里一眾均都沉默,眉頭緊緊皺著,剎時間空氣都凝結(jié)起來。 突然…… “如果,就單純幫著聯(lián)絡(luò)勸說一番,不強(qiáng)求結(jié)果的話,就讓我來吧。”幕三兩優(yōu)雅坐在繡蹲上,輕抿了口茶水,悠然開口,“敬郡王世子嘛,我認(rèn)得。” 熟的很!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shí)在我看來,喬氏不是慈,她是傲,她要不是骨子里透著那么股傲,基本不會發(fā)生這種事,但你要說她不該傲吧,人家有能耐,家世硬,手段還夠…… 第六十七章 幕三兩這句話一出, 屋里的氣氛突然更加凝重了。 無數(shù)雙眼睛聚集在她身上,半晌, “你又認(rèn)識啊……”姚千枝幽幽的道。 真是, 說不出的感受, 晉江城第一名妓竟然這么紅嗎? 應(yīng)該不止晉江城,幕三兩這關(guān)系, 都快沖出北地……哦, 不, 還有婆娜彎, 這是沖出晉國大門了呀! “不過露水交情,當(dāng)不得什么, 到還說得上話。”幕三兩謙虛的笑笑。 “說得上話就比拐兩道彎兒強(qiáng)。”姚千枝就嘆,揚(yáng)眉問她, “這事兒, 你有把握嗎?”你這身份上門說,“……沒問題?”人家不會覺得突兀冒犯? “提督放心, 若覺為難,我便不會開口了。”幕三兩很自信, “又未說一定要勸成,不過牽個線搭個話罷了, 不礙的。” “你一慣穩(wěn)重,如此著定,那就去試吧。”姚千枝沉吟片刻,拍板決定。 屋內(nèi), 季老夫人微微蹙了蹙眉,仿佛想說什么,最終還是住了嘴。 幕三兩余光瞧見,神色微黯,隨后很快振作,俯身領(lǐng)命,“多謝提督,您等奴的好消息吧。”她聲線略高,并不符合往日低調(diào)做風(fēng),姚千蔓好奇瞧了她兩眼,姚千枝卻撫掌贊道:“好好好。”面上恍若未見,心底卻暗自斟酌起來。 —— 幕三兩不是個光說不練的人,說干就干,前腳剛剛答應(yīng)姚千枝,后腳,她就托關(guān)系聯(lián)絡(luò)上了敬郡王世子。 相約:小樓一見。 嘴上,她說和敬郡王世子關(guān)系不深,露水交情,那不過是謙詞,實(shí)則,幕三兩跟楚源瓜葛其實(shí)挺重——她十三歲出道,第一個客人,就是楚源。 正經(jīng),兩人是‘拜過堂’的,足足好了兩,三年的功夫,幕三兩手里那點(diǎn)實(shí)貨兒——琴棋書畫——之流,連通身優(yōu)雅氣質(zhì),都是楚源手把手教養(yǎng)出來的。 兩人相交少時,她十三,四歲,楚源二十出頭,最美好的年華,很是如膠似漆了幾年,直到敬郡王世子妃連生兩個兒子,腰桿子硬了,頻頻進(jìn)言楚源‘敬賢能,遠(yuǎn)色相’,他們才慢慢淡了。 感情淡了,習(xí)慣還在,幕三兩和楚源依然保持著一年見個三,五次的頻率,偶爾撫琴下棋,說話談心,從紅袖添香,過渡成了紅顏知已。 當(dāng)然,這是楚源單方面認(rèn)定,就幕三兩而言,她從來只覺得自己是個‘討巧的服從者’,‘無害的傾聽人’罷了。 就這么著相處了十多年,狗都處都感情來了,更何況人?楚源雖然從未提過要給她贖身,事實(shí)上,幕三兩也不敢讓他贖,但……書信一封,把人叫過來這事兒,卻是極容易的。 晉江城,春風(fēng)小樓。 自八歲起,幕三兩居住了將近二十年的地方。 踱步在布置淡雅的小樓內(nèi),她左右環(huán)視,最終跪坐在小案前,抬玉腕執(zhí)壺,將碧玉的湯茶倒進(jìn)碗里。 樓梯處,沉重的腳步聲傳來,楚源倚在門邊,靜靜看著她。 茶水緩緩傾泄而下,發(fā)出‘泊泊’水聲,幕三兩緩合著眉眼,垂目專注的瞧著茶碗,紋絲不動。 “……許久未見,三兩風(fēng)采如初。”站了半晌,見沒人答理他,楚源訕笑開口。 幕三兩抿唇,側(cè)頭望他,“世子爺久久不至,還言甚我的風(fēng)采?”她輕聲,語氣似嗔似怨。 “三兩這話說的不對,你已贖身而出,脫了風(fēng)塵,我既為你高興,愿你遠(yuǎn)離塵囂,自不好在打擾你,如往常般來往。”楚源大步上前,跪坐她對面,搖頭道:“你已是良家女子,我若還是隨意,那你耗力贖身還有何意義?” “遠(yuǎn)離塵囂?呵呵……”幕三兩低笑,抬手將茶碗遞過去,“世子難道真認(rèn)為我贖了身便是離了塵世?這世上紛紛擾擾,哪怕天皇老子,又有誰敢說遠(yuǎn)離世俗,寸塵不染?” “就是無人,方顯珍貴。”楚源長嘆一聲,端起茶碗抿了兩口,“三兩的茶還是如此好,淡雅悠遠(yuǎn),自你離后,我便少嘗其味。” “接我入你后院,紅袖添香,不就能時時相見了?”幕三兩挑了挑眉,斜眼睨他,楚源瞬間訕訕,“三兩莫要玩笑,你我關(guān)系,扯上旁個便不對味了,你入我后宅,哪能時時自在?” “不對味兒……呵呵,我竟不知你說的是什么味兒?”幕三兩眸光婉轉(zhuǎn),心底冷笑。說甚情啊愛的啊,她當(dāng)初不過青樓女子,朝不保夕,紅袖添香,時時自在,聽起來真是甜蜜,然則細(xì)品起來,那是個屁? 連個承諾都沒有,她比通房丫鬟都不如。 好歹通房丫鬟懷個身孕還能提妾,但凡肯爭能斗,未來就有保障,她有什么??人家隨用隨丟,她連個句抱怨‘薄情郎’的話都不敢說。 本就是歡客妓.女,說個屁的紅袖添香,真是…… 想當(dāng)初,她竟還真的一心一意撲在這人身上,夜夜難眠,時時苦楚,覺得他能救她出苦海,是對她真心真意……如今想想,自個兒都覺得泛惡心。 幕三兩抿唇,掩下心頭厭惡,嗔怪道:“得了吧,我都贖了身是自由民了,想娶我的人晉江城里都擺排不開,誰愿意入你的內(nèi)宅當(dāng)妾啊?”她輕笑,見楚源臉色瞬間陰沉不悅,不免暗討:男人吶……口中卻道:“你院里不好混,我可還記得著世子妃一臉鄙夷的模樣呢!” 當(dāng)初她跟楚源如膠似漆那幾年,好是真好,世子妃都恨她,還在她被邀進(jìn)府獻(xiàn)舞時,親自來見過她……人家是貴女,是嫡妻。她是紅袖,是名.妓,那一刻,面對世子妃的眼神,幕三兩真真羞憤難當(dāng),恨不得有個地縫兒直鉆進(jìn)去。 就是那會兒,她才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贖身做良,百死不悔的。 “你我相見,提那黃臉婆娘做甚?沒得敗了興致。”想起家里母老虎般把他院中‘打’寸草不生的世子妃,楚源不免晦氣,連連搖手,并不想提,然見幕三兩眼波流轉(zhuǎn),一臉?biāo)菩Ψ切Γ痛诡^喪氣道:“罷罷罷,你今日尋我來到底何事?別說就是想念我……你自己不覺得假?” “你十三歲跟了我,算是我手底下長起來的,我自是了解你。跟了姚提督,得了個女子做靠山,在沒你厭惡的那些事兒,樂不思蜀吧?早把我忘到天邊去了吧?” “沒點(diǎn)要緊的事兒,你會想起我?說吧,究竟如何?明說明算,看見往日情份上,能幫的,我自會幫。若幫不了,你也莫怨我。”提起這事兒,楚源收起玩笑態(tài)度,沉下面孔,正色起來。 幕三兩垂臉兒,輕輕摸了摸茶壺,沉默半晌,突然笑了,“世子爺,今日我尋你來……確如你所說是有事兒,不過不是求你,而是幫你來了。”她朗聲,態(tài)度著定。 “幫我?”楚源便皺眉,神態(tài)疑惑,透著股輕慢。 顯然并不覺得幕三兩這身份,能幫他什么? “幫你解決個麻煩,幫你安排個孩子……”幕三兩輕聲,“順便,幫你坐穩(wěn)世子位。” 敬郡王和謙郡王情況自不相同,不是生出一個孩子就斷了種,從此寶兒嬌兒的護(hù)著,失了徹底絕嗣……人家敬郡王挺高產(chǎn),膝下除世子楚源外,還有五,六個兒子…… 其實(shí),有兩個是嫡子。 也就是說,楚源有兩個同母弟弟,他能坐世子位,不過是因?yàn)樵绯錾鷥赡炅T了。 尤其,他本身無論文還是武都不算出色,三十來歲還是平平無奇,而他兩個嫡出弟弟已經(jīng)展露頭角,楚源的世子位坐的,并不算穩(wěn)當(dāng)。 不說搖搖欲墜,最起碼,他自己不能徹底放心。 看兩個弟弟并幾個庶弟,總有種競爭對手的感覺。 “你……幫我?怎么幫?”抬眼瞧向幕三兩,楚源終于認(rèn)真起來。 “謙郡王府最近那點(diǎn)熱鬧……你知道吧?”幕三兩問,沒等楚源回答,便道:“他家絕嗣了,想過你兒子承繼。” “過我兒子?我家黃臉婆不會愿意的。”楚源幾乎本能的道。 他那老婆——世子妃出身并州旺城,地方豪門,別的本事不說,守家護(hù)崽子是一頂萬,想過繼她孩子,讓她兒子管別人叫娘,除非是當(dāng)今皇帝,否則其余人都免談。 “你不是有三個兒子嗎?除了世子妃膝下那倆……不還有個庶子?”幕三兩挑眉,“就叫楚導(dǎo)那個,我記得是草茉給你生的,當(dāng)初你還在我這兒埋怨了好長時間,怎地?那到底是你的種,你還要不認(rèn)嗎?” “楚導(dǎo)?”提起膝下三子,楚源眉頭皺了起來,“三兩,我跟那丑婦是怎回事,你還不知道?少提她,想起就犯惡心。” “你惡心?得了吧,又不是人家扒著你,是你酒醉無德強(qiáng)了人家,人家還惡心不過來呢。”幕三兩就嗤笑。 草茉是世子妃院里的灑掃丫鬟,充州本地人,相貌一般,長的膀大腰圓,粗臉黑面,確實(shí)是不好看,關(guān)鍵楚源醉酒想‘無德’人家的時候,人家還反抗了,打了他一對兒烏眼青,楚源酒醒,回過神惱怒想處置她的時候,人家還懷孕了…… 硬著沒辦法! 草茉生子難產(chǎn),留下楚導(dǎo)一命去了,很難說是真‘難產(chǎn)’,還是有意為之了。 就是這件事,讓幕三兩對楚源徹底絕望,滿心的期盼愛慕盡數(shù)化成飛灰。 強(qiáng)了那么個難看丫鬟,還讓打了,哪怕得了兒子,楚源心里依然郁悶,那段日子真是沒少跟幕三兩抱怨。他這事本就做的惡心,幕三兩厭煩還不及,無奈身份在那兒擺著,還得笑臉奉誠,隨聲應(yīng)合,如今好不容易有機(jī)會說說真心話,她哪能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