擼不擼得成兩說，江堯有點兒悲哀地發(fā)現(xiàn)，宋琪只是讓他去店里，他腦子里已經(jīng)連晚上留在那兒吃飯會不會尷尬都考慮上了。

    坐在車里往車廠去的途中，他還糾結(jié)了一下等會兒見了面，第一句該說什么。

    是自然點兒當做一切無事發(fā)生，還是把褲子扔那兒就回去。

    要是宋琪張嘴就提硬不硬的茬兒，他絕對能直接捋袖子跟他干一仗。

    直想到快到目的地，江堯突然就想通了。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這兒琢磨這些有的沒的都是白搭，他能看見宋琪一句話就拎著袋子過去，說到底就是想見他。

    沒面子也想見。

    覺得丟人也想見。

    反正他在宋琪面前都出那么多次糗了，沖人又上手又上嘴的，早就面子里子一塊兒丟了個精光，管他宋琪是把自己當小孩兒還是小朋友，他爽他自己的，放假前能多待一會兒就多待一會兒。

    畢竟后頭家里一屁股糟心事，這個年過不出什么好滋味兒，當下攢點兒快樂值最重要。

    把自己別了好幾天的勁兒給梳通，江堯心里頓時敞亮多了，經(jīng)過上回跟宋琪一起買菜的超市，江堯腦中閃過什么，敲了敲車窗：“靠邊兒停吧師傅。”

    二碗在廚房門口揉肚子，朝宋琪喊：“不說晚上吃豬腳么哥，天都要黑了，你要走不開我去買??？”

    “你一天除了吃還能不能想點兒別的？”宋琪帶著小梁從修車間出來，活動活動胳膊去洗手，“就不能跟人面條學學。”

    面條正好抱著一捆太陽膜走過去，靦腆地笑笑。

    “他小鳥胃，吃貓食也能飽，我這不到了冬天需要御寒么，我們胖子苦??！”二碗顛顛兒地跟在宋琪屁股后頭說。

    “那你跟我一塊兒，走著去，減減肥?！彼午鞑敛潦?，轉(zhuǎn)身拍拍二碗的肚子。

    “好說！”二碗爽快地點頭，“我給你提東西！”

    二哈突然在院子里狂叫起來，一股興奮勁兒，幾個人一塊兒往外看，江堯手上拎著東西正往里走，被二哈的熱情歡迎嚇一跳，“cao”了一聲瞪著它：“瘋了吧你?！?/br>
    “哎！”二碗看清來人后立馬扯著嗓子喊，“三磕巴你大哥來了！”

    “哪，哪……”三磕巴不知道從哪兒鉆出來，挺高興地迎上去，“大，大哥！你真來，來……”

    “來了?！苯瓐虬咽稚狭嗟囊淮欲urou遞給他，跨進店里，“你們要出去？”

    “我靠！”二碗鼻子抽了抽，也不管豬腳了，跟頭熊似地撲過來把rou往廚房端，“不出去！哪兒也不去！”

    小梁和三磕巴邊罵邊追著他過去，江堯眼前這才有空間去看宋琪，宋琪靠在柜臺上，也正看著他。

    “扶貧來了？”宋琪扔了根煙過去。

    “啊。”江堯下意識先往宋琪嘴角上看，那個小口子已經(jīng)沒了，他松了口氣，往前走兩步停在宋琪跟前，把裝褲子的紙袋遞過去：“上回請你吃飯沒花出去錢，怪沒臉的。”

    “真講究?！彼午靼汛咏舆^來。

    “可不么?！苯瓐蛘f。

    然后兩人就這么看著對方?jīng)]再說話，看著看著，也不知道誰起的頭，突然就都笑了。

    先是嘴唇往上一彎，彎過了頭就直接笑出聲。

    “……有病吧，笑什么笑?！苯瓐虻拖骂^揉揉鼻子，嘴角仍然控制不住地往上翹，心里那點兒咯咯愣愣的緊張全都笑沒了。

    “問你自己啊?！彼午髡f，他看著江堯頭上那半個小揪兒，伸手想抓一抓，手腕已經(jīng)抬起來了，想想又壓了回去，只彈了彈江堯的額頭。

    “謝謝。”他重新抱回胳膊，看著江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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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江堯沒在宋琪那兒吃成飯，他都意意思思地準備落座了, 宮韓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喜氣洋洋地說：“堯兒！我宮韓??！”

    人呢, 有的時候是真的有第六感, 江堯聽著宮韓電話那頭嘈雜的背景音，眉心一跳, 問他：“你在哪兒？”

    “你猜！”宮韓繼續(xù)喜氣洋洋。

    “不說掛了。”江堯把手機從耳邊拿下來。

    “cao！”宮韓在電話里喊了一聲, “我在你們機場, 快來接我！”

    “……”江堯竟然沒覺得有多意外，就是看著大圓桌上剛擺上的飯菜在心里嘆了口氣，對宮韓說：“知道了，等著?！?/br>
    機場距離學校大約是四五十分鐘的路程, 但是從宋琪這兒過去只有一半, 路上不堵車的話應(yīng)該二十分鐘就能到。

    江堯走的時候三磕巴有點兒不舍得，嚼著一塊鹵rou在門口磕磕巴巴地送他：“大哥你, 你不留，下吃飯?。俊?/br>
    “急事兒?！苯瓐蚶馓桌溦f，“你們吃吧?！?/br>
    “要走？”宋琪從廚房出來, 見江堯又把圍巾手套都戴上了, 問他。

    “朋友來了?！苯瓐蛘f, 沖著店里的鏡子撥了撥頭發(fā), 看著鏡子里宋琪的倒影，“在機場，到了才告訴我。”

    “要送你么？”宋琪從鏡子里跟他對視著問。

    這個提議有點兒動人, 江堯猶豫了一下，但也就那么一下，還是搖搖頭從軟件上叫了個車，轉(zhuǎn)身說：“不用，叫過車了?！?/br>
    “行，慢點兒?！彼午骺纯磿r間，點了下頭。

    江堯答應(yīng)著，車來得很快，再一個紅燈就能到，他又看了宋琪一眼：“那我走了?！?/br>
    二碗他們吃rou吃得正歡，一個個舉著油手跟他道別。

    “再，再來?。〈蟾?！”三磕巴說。

    “走吧?！彼午髯埣埐敛潦?，套上外套送江堯到路邊，“下回再請你吃飯?！?/br>
    這就是句客套話，江堯自己也常跟人這么說，但是到了宋琪這兒，他忍不住就多了句嘴：“那你得等明年了?！?/br>
    “放假了？”宋琪很快地反應(yīng)過來。

    “就這兩天?！苯瓐蛘f。

    “開心點兒。”宋琪看著他，突然伸手往他頭上摁了一把，“過年不高興容易長不高?！?/br>
    這不是句客套話，江堯知道宋琪指的是他跟他爸的關(guān)系，他隔著宋琪的胳膊看他的眼睛，又沒忍住多說了句：“要是高興不起來呢？”

    “高興不起來，你就會越來越矮?！彼午魇栈厥衷谧约貉媳葎澚艘幌?，“過完年回來你就只到我這兒了?！?/br>
    “……”江堯不想笑了，冬天黑得早，溫度這會兒已經(jīng)降下來了，大路邊兒上風吹得賊冷，張嘴說兩句話都灌一肚子涼風。但看著宋琪一本正經(jīng)的表情，他嘴角一抽，還是忍不住悶著頭笑了出來，“神經(jīng)病。”

    “不高興就多要幾個紅包?！彼午饕残α诵?，“假裝自己回家創(chuàng)業(yè)。”

    “記著了?！苯瓐螯c點頭，揣著兜原地蹦了兩下，扭頭看車來沒來，“到時候找你要可別耍賴，不高興了我就找你?！?/br>
    “高興了也可以找我。”宋琪說。

    紅燈那兒堵了一小排車，一串車喇叭被寒風吹過來，把宋琪的聲音擠得有點兒散。

    江堯迎著風瞇了瞇眼，盯著他：“什么時候都行？”

    問完這句話，江堯腦中突然想起上回在超市被撞倒的米酒塔下，風馳電掣把他拽開的宋琪；上上回面條被潑了一身水，二碗喊一聲“宋哥”就出現(xiàn)的宋琪；還有上上上回在救助站門口，以為他在欺負三磕巴，踹了車門就把他往樹上摁的宋琪。

    不得了，這么連在一塊兒想才發(fā)現(xiàn)，這人怎么跟個超人似的，總能及時趕到。

    更不得了的是，江堯發(fā)現(xiàn)他現(xiàn)在再回想被摁在樹上的光榮歷史，竟然都不覺得咬牙切齒了。

    甚至有點兒動容。

    這宋琪誤人啊。

    “什么時候都行，姨夫給你包個大的?！彼午髡f著，沖前面過來打著雙閃的汽車抬抬下巴，“是那輛么？”

    江堯?qū)α艘谎圮嚺铺枺骸笆恰！?/br>
    上車前，他又扭頭問了宋琪一遍：“什么時候都行？”

    感覺自己問得過于直接了，江堯加了句：“跟三磕巴他們一樣？”

    宋琪看著他，不知道為什么，江堯覺得他一瞬間有點兒出神，像是想到了別的什么人和事，眨了下眼才繼續(xù)說：“嗯，跟三磕巴他們一樣。”

    江堯的嘴角揚起來，他搓了個響指，滿意地坐進車里：“走了，明年見?！?/br>
    車行一半，宮韓又打了個電話過來：“喂我宮……堯兒你來了沒啊，我手機快沒電了?！?/br>
    “馬上，”江堯看一眼司機的導航圖，對宮韓說：“去18號進站口等著?！?/br>
    “進還是出？”宮韓又問。

    “進?！苯瓐虬央娫拻炝?。

    一駛?cè)霗C場送客區(qū)，江堯遠遠就看見了宮韓的影子。

    宮韓拖了個巨無霸箱子在原地蹦跶著，身上就一件外套罩著厚衛(wèi)衣，這會兒估計凍得不輕，江堯讓司機把車停過去，開門沖他說：“上車。”

    “cao丨你可算來了！”宮韓拍拍車屁股，把行李箱往后備里一塞，“呲溜”一聲鉆進后座，癱在座椅上長長地呼了口氣。

    “有狗攆你？”江堯看著他。

    “我攆狗來了?！睂m韓勾勾江堯下巴，被江堯蹬了一腳，他歪斜著坐起來搓搓臉，朝手心里哈著氣往車窗外看，說：“你們這兒也太你媽冷了，一落地給我嚇一跳，是人呆的地方么？”

    江堯看一眼他的裝扮，罵了句活該。

    “怎么突然過來了？”他問宮韓。

    “元旦不就說找你么，現(xiàn)在徹底放假了，跟同學出去玩了兩天，順路正好來找你一塊兒回家?！睂m韓往他兜里掏了一把，什么也沒摸著，又去拍司機的座椅，“車上有設(shè)備么師傅？手機幫我充個電。”

    “也不說一聲，就不怕我先回去。”江堯說。

    “我還不知道你？”宮韓一臉“別搞笑了”，把手機遞給司機，舒舒服服地重新往椅背上一靠，“明天晚上過年你恨不得明天中午才到家，你能提前一天回去我都掌嘴。”

    “cao?！苯瓐蛐α艘宦暎咽謾C掏出來滑幾下舉到宮韓眼前，“別多，五十下就行?！?/br>
    “我靠，后天，真的假的？我票還沒買呢?！睂m韓眨眨眼，看著江堯，“中邪了吧你？”

    “滾蛋?！苯瓐蚪o了他一下，把手機揣回去，“老頭子又不等到年后結(jié)婚，再不回去小弟都給我生出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