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丟下剛吃兩口的飯菜，抓起包，踉蹌跑了出來，在門外大口大口呼吸冰冷的空氣。

    為什么會這樣？

    她在混亂的思緒中只抓住一點：是許遠，一定是許遠。她知道他會瘋狂到什么地步，那么陳清焰呢？

    他會不會傷害陳清焰？

    簡嘉完全忘記了新聞里說，劫匪已經(jīng)開槍自盡。

    她不知道許遠已經(jīng)走完他充滿了無數(shù)罪惡的一生，法律要制裁他，但他早選擇在制裁到來前自我了斷，在許遠看來，這也是一種體面。

    店服務(wù)員跟著跑出來，喊她：“姑娘您還沒付錢吶，還吃不吃啦？”

    簡嘉掏出手機，手不停抖，手機掉到地上去。服務(wù)員幫她撿起，看她臉色難看，猶豫問：“姑娘，您沒事吧？”

    簡嘉睫毛抖的厲害，她不停眨眼，哆嗦著說：“你掃微信，密碼是062224.”

    她拼命支撐著自己，給陳清焰打電話，沒人接。

    “你接啊，接我電話啊！”簡嘉忍不住哭了，她還是固執(zhí)地在打，最終，她在出租車?yán)锇戳艘宦冯娫挘瑳]人接。

    司機一個急剎車，她碰到頭，這才清醒幾分，又去打程述的電話。

    同樣沒人接聽。

    到103后，車沒停穩(wěn)，簡嘉匆忙從后排跳下來，發(fā)瘋一樣跑進外科大樓。

    這個點，門診肯定不會有陳清焰了。

    到了十五樓，她見到有穿白大褂的就拉住問：“陳清焰呢？陳清焰主任呢？”

    對方上下看她幾眼，覺得眼熟，簡嘉一手心的汗，她看起來像只可憐的小鳥瑟瑟的。

    “陳主任一個小時前進手術(shù)室了，大概還要三個小時能出來。”

    “你確定嗎？你確定他在做手術(shù)？”簡嘉不覺間抓緊了對方的手臂，聲音大的刺耳。

    對方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掃了掃她，示意她松開：“確定，我一百個確定。姑娘，你如果有事找陳主任，麻煩別在這瞎晃蕩這地兒不是病患等候區(qū)，你到3樓家屬用餐區(qū)等著行嗎？”

    簡嘉抱歉地朝對方微微鞠了鞠腰：“對不起，我失禮了，真對不起……”她連連朝后退，再進電梯時，身子一軟順著電梯墻滑蹲了下去。

    原來如此。

    簡嘉心口還在撲通直跳，他進手術(shù)室了，難怪接不到電話。放在平時，她找不到陳清焰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了。簡嘉砸了砸腦袋，疲憊地找到鐵皮椅坐了下來。

    休息一會兒，緩過神來，她發(fā)現(xiàn)自己又餓的兩腿發(fā)軟。跑到門口隨便吃些東西，沒嚼幾口，忽然又翻出手機，找南城熱點看。

    果然，網(wǎng)上已經(jīng)炸鍋。

    許遠死了。

    網(wǎng)絡(luò)上已扒出許遠的身份，他本來就是通緝犯。

    但兩名人質(zhì)下落不清，有人說掉到氣墊上也摔死了，有人說掉歪了，還有人說掉氣墊上反彈出去一身血死掉的。

    網(wǎng)友上傳的小視頻里，人影亂晃，簡嘉只能看到警戒線和已經(jīng)蓋上的尸體。

    她的心跳再次不可遏制地撞到胸口，眼睛發(fā)酸，她替沈秋秋感到難過。

    盡管，她并不喜歡沈秋秋。

    這兩者也并不沖突。

    夜幕降臨，很多人涌去各大廣場和主題公園過跨年夜。雖然，今天市內(nèi)發(fā)生嚴(yán)重的刑事案件。但這不能阻止活著的人們尋找快樂，在這個繁榮而喧鬧的時代，信息大爆炸，新聞大爆炸，人們每天都會看到各種熱點，接收和遺忘，也比任何時代都要迅速。

    簡嘉接到母親的電話，她看看燈火通明的103，想了想，決定先回家。

    算好時間，她覺得差不多時又撥打陳清焰的手機，奇怪的是，依舊關(guān)機。

    簡嘉不死心，改撥程述的。

    “程程啊，你好。”程述在那頭嘻哈跟她打招呼，他很累，但語調(diào)永遠歡快。

    簡嘉咬了咬唇：“你知道陳清焰去哪兒了嗎？我打不通他手機。”

    “哦，我們剛下手術(shù)，飯都沒吃呢，估計是去廁所還是干嘛去了，這樣，回頭我讓他打給你。”程述解釋說。

    “不用了，你們趕緊吃飯休息，我不打擾了。”說著，她要掛，遲疑幾秒鐘壓低聲音說，“程醫(yī)生，你看今天新聞了嗎？“齷齪之徒”的老板許遠他劫持人質(zhì)……”

    簡嘉忽然不知該怎么描述這件事，沒想到程述那邊回答她，“知道，看了點，具體怎么回事沒來得及刷呢。”

    兩人很快結(jié)束對話，簡嘉來到窗口，可以看到遠處的燈光閃爍。她想和陳清焰跨年，但無奈，她知道陳清焰忙起來是不分時間的。

    簡嘉阻止自己想去刷微博刷論壇的沖動，她繼續(xù)看書。不過，陳清焰并沒有打電話來。

    也沒有道晚安。

    因為元旦的關(guān)系，簡嘉的面試往后推遲一天。所以，她在簡母去園藝超市后一個上午都在家里搞衛(wèi)生，連窗簾都撤下來洗了。

    周瓊睡了整整一個上午，新的一天，是從下午開始的。

    她頂著亂糟糟的頭發(fā)戴腰圍走進廚房，看簡嘉做飯，打個哈欠說：

    “程程，怎么不叫我啊？”

    周瓊不是懶人，但跳舞扭傷了腰，她多少又有點腰肌勞損，醫(yī)生建議多躺少活動，最好做理療。

    簡嘉回頭笑：“叫你干嘛？當(dāng)監(jiān)工嗎？吃完飯繼續(xù)躺去吧。”

    周瓊睡的頭暈眼花，吃完飯，精神好一些。她在陽臺曬了會太陽，決定繼續(xù)回到床上，趴著玩手機。

    “哎，程程，今天天氣不錯，怎么陳醫(yī)生不約你？醫(yī)生不放假的嗎？”

    屋里安靜一瞬，簡嘉笑兩聲，沒說話。

    “那個昨天的事……”周瓊八卦得不行，同時，心里也有點惘然，昨天爆炸性的新聞，南城無人不知，比跨年夜震撼多了。

    “后續(xù)還不清楚，我們不要先瞎議論，我不喜歡急著站隊。”簡嘉不想談?wù)撨@個話題，她莫名傷感，她昨晚躺床上曾經(jīng)猜測過：

    死的兩個人質(zhì)是沈家父女。

    許遠因為周滌非的死而殺人，最后自盡。但真相是什么，她并不知道。

    這些幾乎在電視劇里才能看到的橋段，統(tǒng)統(tǒng)發(fā)生在她所熟悉的人身上。

    太魔幻。

    又那么現(xiàn)實。

    陳清焰是怎么回事？他受觸動了？

    太陽透過玻璃暖烘烘地烤著身上，簡嘉昏昏欲睡，書砸到腳面。

    不知過多久，她是被周瓊推搡醒的：“程程，程程，你快看看這怎么回事？！”

    在臥室，周瓊無聊地不停刷手機，自然是許遠制造的驚天大新聞。論壇、微博、貼吧，走哪兒哪兒炸。周瓊看的頭疼，官方只公布了一次通告，留下句相關(guān)調(diào)查還在繼續(xù)，沒了。

    她合上眼迷瞪一會兒，等醒來，又刷手機。

    然后，看到有人拍的短視頻，周瓊立刻炸毛，她連續(xù)反復(fù)看了五遍，立刻扶著腰，走出臥室。

    簡嘉揉著眼睛，肩膀被她晃得難受。

    “程程，你快看看，這是不是陳醫(yī)生！”周瓊在緊張中語速超快，她把簡嘉從陽臺拽到沙發(fā)，擺好手機。

    然后，點開鏡頭亂晃的小視頻。

    這是個發(fā)酵也異常迅速的時代。

    視頻里，陳清焰身穿藏青色大衣脫去了白大褂，戴口罩，眼睫低垂，從103走出剛一露面，便被不知是記者還是電視臺的圍了上去。

    閃光燈對著他直拍，話筒也直往他嘴巴上戳，簡嘉聽到雜亂的人聲里，有一股冒出來：

    “請問陳主任，這次手術(shù)失敗造成的醫(yī)療事故，是否真如網(wǎng)上傳言，搶救人質(zhì)的過程中您是出自于感情糾葛挾私報復(fù)？103院方會給大眾一個交代嗎？您知道……”

    話被打斷，有哨崗過來趕人。

    陳清焰被圍的水泄不通，他沒有抬頭，英俊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直到有人過來似乎想要護送他上車，周遭，亂哄哄一片都是喧嘩與sao動。

    視頻突然到此結(jié)束。

    第126章

    手機暗下去。

    簡嘉一直在等著陳清焰聯(lián)系自己，他沒有。她又變得像一只安安靜靜的小獸, 心里淤堵, 但獨自思考, 一個人靜默的像天上的月亮。

    耳朵邊，周瓊噼里啪啦說好一陣, 簡嘉一句都沒聽進去。她走向陽臺, 試圖撥打陳清焰的手機。

    他沒有接自己的電話。

    南城是陽歷年的氣氛，喜氣洋洋。陳清焰坐在副駕駛上，手機設(shè)置的靜音。屏幕上每隔一會兒就閃動著“程程”兩字。昨天程述接電話時，他在旁邊, 沉默中戾氣尤其深。

    程述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表演完的。

    網(wǎng)絡(luò)上的言論鋪天蓋地, 103和陳清焰是一下被卷進輿論中心的, 他們甚至不知道第一個放出消息的是誰。

    對于工作嚴(yán)謹(jǐn)又極其忙碌的醫(yī)生們來說, 網(wǎng)絡(luò)是便捷，也相對陌生。他們沒有太多時間關(guān)注輿論，但輿論會自己找上門來。

    然后輿論的傳播速度比瘟疫還要迅猛。

    沈氏父女都沒有當(dāng)場死亡，他們確實跌落氣墊, 但傷情嚴(yán)重。先就近急救，后轉(zhuǎn)到103，尤其是沈國華再次傷到他已經(jīng)動過一次手術(shù)的脊柱。

    沈秋秋大腦受傷嚴(yán)重, 她變pvs的可能性非常大。

    兩臺搶救手術(shù)在不同科室進行。

    在醫(yī)生替沈國華處理□□傷口時，陳清焰在和同仁們拿手術(shù)方案, 那時候, 他只是拿著片子仔細分析, 并不知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以及，要救治的是沈國華。

    一切都像冥冥之中自有相逢。

    而陳清焰此刻，在被骨科大主任找后，那邊張老打來電話要他過去。門口記者不知哪里搞來的消息，陳清焰本人，在最短的時間里成了南城的焦點人物。

    時間線上，從12月22號開庭、到周滌非自殺，再到許遠劫持人質(zhì)只不過走到公歷的尾巴上。

    緊緊的步調(diào)里接連發(fā)生了場場奪人眼球的事件。

    張清揚院士住在院士樓，標(biāo)準(zhǔn)是140平。作風(fēng)淳樸，出行坐地鐵或者騎自行車是常事。陳清焰看到了那輛鳳凰牌自行車，他停下腳步，腦子里自然蹦出一句話：

    先生之風(fēng)，山高水長。

    這句話忽然刺痛神經(j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