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
信擺在沈國華的眼前。 “后悔把姓周的小姑娘弄上床了嗎?”李硯沒什么感情,從女兒出事,到網上熱帖,她已經變得堅硬又冷酷。 沈國華放下毛筆,他說:“她是我中年危機里犯下最大的錯誤,對不起,我沒禁得起誘惑?!边€是陳詞濫調,眉毛里似乎是痛苦、愧疚,但心里懷念的,依然是如何奪走那美麗小女孩的童貞,他一輩子忘不掉。 宣紙上的柳體算什么? 他在她的身體里早把柳體寫的爛透,潑墨淋漓。 佛金道玉,儒作兩翼,他真是淵博壞了——把金玉和翅膀的紋理用猙獰的力,全都篆刻進十四歲的身體里,如何不美妙? 超過十五歲就不美了。古人說,十五及笄,意思是她要做婦人,青春收斂、消耗。 李硯知道眼前自己的男人會洋洋自得到哪種地步,被小女生環繞,光是稚嫩鮮美的眼神,就可以讓疲憊行尸的中年起死回生 rou白骨、添勁筋,換新血。 沒有皺紋、沒有渾濁,一切都是嬌艷未開的薔薇花骨朵。她們才是他和道之間立的約。 “我不管你做過什么,家是我的,我絕不會讓一群小賤人來破壞我的東西。”李硯露出中年女人獨有的銳利殺氣,她厭惡地看了丈夫一眼,又憐憫他。 對方選擇這個時候,很精明,開庭在十二月。 要他們自亂陣腳,要激怒他們,李硯心里對丈夫的恨意早被某些東西取代。 她手里,有讓周滌非下地獄的要害。 這個時候,開往北冰洋小鎮的旅途中,忽然飄起雪。本來,四周已經全是無情無盡的白,透過車窗,能看到層層疊疊云,懸在白色的盡頭。 “俄羅斯車的性能真好,這樣都能開?!焙喖涡χ饪矗把嗌窖┗ù笕缦@才是大如席?!?/br> 杜小冉只覺得隔著窗戶,她都冷。 一路上,見到些鏟雪車,在她們抵達時,雪停了。 簡嘉和杜小冉把行李放下后,徒步出來。身邊偶爾有人坐著雪地摩托呼啦啦過去,撲騰起來的雪,瞇眼睛。 雪原荒涼,這里建有極光基地,游客的到來給無垠的絕境之地增添了不少活力。地面上除了積雪、露出的枯草,還有人類的足跡。 兩人坐了一段狗拉雪橇,人比狗表現得還要歡快,簡嘉在雪地里被顛得死去活來,話斷斷碎碎: “哈士奇哪里……蠢啊……多聰明啊!” 下來后,杜小冉要拍北冰洋的一角,這里不凍。洶涌的一片深藍在不遠處,兩人都興奮起來。 但奔到半途,兩人被忽然出現的持槍戰士攔下。 把兩個姑娘嚇壞了。 這里有軍事基地,不熟悉的游客經常會誤入基地。不過,掏出護照給對方檢查即可。簡嘉隨身帶了護照,杜小冉卻沒有,壓在行李箱里。 俄羅斯的戰士不愿意放人,簡嘉用俄語亂比劃一陣,無果。只有回去取護照來領人。 簡嘉往回趕,在白色世界里看的太久,她覺得眼睛有點難受。盡可能的,去找盯那些枯萎發黑掉的干草和荊棘,它們在大風中一邊倒。 不覺間,她偏離了主線路,等回神,才發現路上沒了標記。 第102章 她沒走幾步, 腳下踩空, 整個人陷進了深深的雪窩中。簡嘉在驚呼中徒勞地抓了一把,除了白雪, 什么都沒有。 這個高度,簡嘉爬不上去。 她心口劇烈跳起來。 慌亂是沒有用的,她在思考兩分鐘后,果斷把頭上的紅帽子摘下來。 隨后, 簡嘉朝上揮起手臂,并用俄語大聲求救。 冷風噎人。 紅帽子只是露個頭而已。 幾聲下來, 簡嘉覺得嗓子嘶啞,她手臂酸痛。 時間被拉伸到無限漫長, 她不知道具體是過去多久。但有兩點, 是非常明確的。一是她被活活凍死;二是時間過久雖被救, 但因為極寒天氣她可能會因為凍傷而截肢。 簡嘉極力克制因巨大的恐懼而要溢出的淚水, 不能哭,淚水會結冰凝在眼睛周圍。 她逼自己冷靜,改變策略, 心里數著阿拉伯數字。每到六十,她奮力揚起一次小紅帽, 看到我, 看到我, 簡嘉在心里拼命祈禱。 一次又一次, 她心理防線一點一點崩潰。 最終, 她被凍住, 極度疲憊,雙腳已經麻木失去知覺。 她只想到了兩個人,以及那些不值錢卻很昂貴的片段,莫可名狀。一切記憶,像錯軌的列車轟隆而來。中間,夾雜無數藍天、風暴、正確和荒謬。 最重要的是,被刻意規避的一部分記憶 她和某個人的,無數個一瞬一瞬,統統落在靈魂上堆積著,在此刻倒塌。 星河在上,波光在下,簡嘉被大雪傾覆,但身邊沒有她最愛的人。 mama和陳清焰。 她不要死在這里,她還要去愛,愛自己愛的人,和整個世界。 簡嘉越來越冷,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最后揮舞那一抹紅,已經喊不出來。 對不起,mama。對不起,陳醫生,我盡力了。簡嘉流下眼淚,視線迅速成一片汪洋海。 最后,簡嘉想起,包里還有沒有讀完的一封信。 而她,卻要死了。 有人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喊她:“程程?”后鼻音,很美很美,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母親,沒有人對她這樣溫柔。 但聲線冷冽,沉穩,簡嘉看到了上方的一團黑影,把天空都遮蔽了。 陳清焰是坐下一班車跟過來的。他找到她們訂的木屋,打聽清楚,兩個女孩又跑出去看景拍照。 他和另一個要去拍海洋的日本游客一道往這邊走,遠遠的,陳清焰在無意轉臉時,看到一點紅色閃過。 在原地站了一分鐘,陳清焰又看到那點紅。他沒猶豫,和這位經驗豐富的日本游客立刻聯系極光基地的負責人,告訴對方,這里可能有人需要幫助。 靠近時,他看到了陷在雪窩里的簡嘉。 陳清焰和她目光對上的剎那,他覺得自己瀕臨死亡,和曙光。 兩個男人迅速把圍巾取下,系在一起,打死結。陳清焰把一頭丟給她,說:“程程,能聽見我說話嗎?能抓住嗎?” 他不知道她被困住多久。 簡嘉神志恍惚,但本能的求生意志讓她咬牙抓緊圍巾,像溺水的人抓死浮木不丟手。很快,她被兩人從雪窩里拽上來。 陳清焰迅速幫她拍打身上的雪,背起她,并和日本游客說了句什么。 他幾乎是用跑的,在搶時間,陳清焰重重喘起來。在雪地里背著一個人,并不輕松,尤其在這樣的環境下。 回到木屋,陳清焰第一件事把她衣服脫下來。暖爐里,火苗變小。陳清焰往里快速丟了柴火,把簡嘉放到床上,她躺下的剎那,兩人仿佛又回到第一次問診的一刻。 簡嘉只是抖,她頭發濕漉漉的,黑亮的大眼睛一動不動盯著陳清焰,嘴唇沒有顏色。 “別怕,我得幫你處理下?!标惽逖嬖谒~頭落下個吻,她下意識抱住了自己的肩,遮擋著,陳清焰甚至把她內褲都脫了,用干毛巾給她擦身體。 隨后,他翻出自己一條內褲給簡嘉先穿上,她嘴唇顫了顫,想推他。陳清焰卻很快地給她裹住一條毯子,轉過身,在旅行箱里翻東西,他背著她,說: “你腳上有輕微的凍傷,問題不大?!?/br> 他是出色的醫生,這個時候,冷靜,高效,沒有任何耽擱。屋內有溫度計,陳清焰讓溫度控制在2025攝氏度。 “我會死嗎?”簡嘉哆哆嗦嗦問,她害怕,在毯子里瑟瑟發抖。 陳清焰低頭一笑,轉過身來,把藥膏放在床上。然后蹲下來,雙手放在她膝頭。 深深凝視她:“會,你忘記我說的了嗎?一百年以后。” 簡嘉哭了,在他面前,脆弱一瀉千里。 陳清焰放好水,試了下溫度,把簡嘉一雙赤足浸到木盆里,輕輕給她搓揉,幫助雙腳恢復正常體溫。 簡嘉抱住他遞來的熱茶,幾口下肚,五臟六腑都溫暖了。 她告訴陳清焰,在軍事基地杜小冉被扣押的事,陳清焰又去通知極光基地的人帶著護照去領人。 幾分鐘后,陳清焰再度進來。 “我能靠近暖爐嗎?我想烤火?!焙喖紊n白地看著他,陳清焰繼續給她揉腳,“不行,凍傷忌用火烤?!?/br> 兩人不再說話。 簡嘉可以看到陳清焰頭發上閃動的光澤,他低著頭,全心全意專業地對待著自己的那雙腳。 空氣溫暖又溫柔。 整個屋子,只有爐火嗶嗶剝剝地響。這些散發著橘色光暈的時間,仿佛,一剎那間又都對了。 簡嘉無意識地伸出手,前傾著腰,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發。 陳清焰慢慢抬起臉來,望向她。 簡嘉有點迷糊,也有點茫然:“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因為你在這里?!?/br> 他平靜地說。 簡嘉的心又急遽跳起來,她的手往下滑,緩緩的,撫上這張輪廓分明的臉,順著他的起伏游走。 陳清焰閉了閉眼,有那么一刻,覺得自己不復存在。如果,他真的存在,也是因為她需要他。 釋放無限忠誠的是人心,制造無邊背叛的也是人心。忠誠和背叛交織著、廝殺著、這就是我們為之眷念而又萬般無奈的人世間。 而夢里出現的人,醒來時就應該去見她,生活如此簡單。 陳清焰反復夢到簡嘉。 夢里,她從沒離開過。 “僵木感還有嗎?”陳清焰在十分鐘后問她,他個子高,這么蹲非常困頓。溫度計在一旁,他時刻關注著數字變化,以便添柴。 簡嘉不說話,只靜靜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