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否則,怎么會這么快接到電話? 周滌非抱著一堆往事沒有靈魂地回到了酒莊,臺商的。 這個電話,簡嘉不知情,她做夢了,自己穿著背帶裙,咬起筆桿,窗戶大開,自己在回情書,凌霄花扭扭曲曲開在對面的人家,陽臺上,擺了碩大的虎皮蘭。 副作用小了很多,陳清焰很能扛,免疫敏感又強悍。 他恍惚夜里的電話。 猜人在香港。 外面陽光透透的,到處生長著熱烈的鮮花,陳清焰又給簡嘉訂機票: “你回去。” “可是你沒好,我跟法語班請過假了。”簡嘉請假來的,看在她課收益好的原則上,但再不來,要換老師,培訓機構從不缺乏應聘者,更何況,還有一堆法國留學回來的,她并沒有格外的優勢。 意味著,她會失去這份工作。 但她一點不計較。 工作沒了,還可以再找。 她不能丟下生病的他一個人在這里。 并不知情,陳清焰急于讓她走,他要去香港。 “好,我可以告訴你,我昨天那臺手術割了手,患者是hiv攜帶者,也就是說,我雖然服用了阻斷藥但依舊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中招,聽明白了嗎?”陳清焰決定嚇也要嚇走她,他不想和簡嘉糾纏。 簡嘉很快就消化了他話語里的全部意思。 踮起腳,毫不猶豫親了他的嘴唇。 陳清焰退后一步,眼睛里有震驚:“你做什么?” 簡嘉沒說話,上前,環住他的腰,再一次吻在他唇上。 每一個毛孔里,都是勇氣。 陳清焰把她撐開,好像在用顯微鏡看雪: “程程,你不害怕嗎?” 簡嘉喘息著,她發抖地點點頭:“害怕,但我不想你一個人在害怕里呆著。” 他想起第一次,她來看腰,問的那些愚蠢的問題,怕死的表情。 海風還在往屋里送,外面,甚至有海鷗,能聽見它們發出的聲音。 陳清焰心里一片明灼,眼眸深沉,非常冷淡地笑了:“程程,你愛上我了。” 一句話,把簡嘉說的臉熱,甚至忘記恐懼,也甚至忘記,這個時候,應該反問他一句“那你愛我嗎”,她住在他給的白紗裙里已經開始吐絲,無意識的,好似準備自縛。 她躲開他的目光,輕聲說:“大學里有過關于hiv的講座,我知道,要等窗口期,對不對?” 簡嘉害怕得快要死了。 她沒有宗教信仰,不知道該跟誰祈禱。 短時間內,信哪個宗教,估計神明們也瞧不上她這個臨時工,不肯接納。 事情擱置。 陳清焰在露臺吸煙,望著海面,香港是不大,但他要到哪里去找最愛的姑娘? 香港又那么大。 毫無線索。 心理防線真正松口時,是他洗臉時,鏡子里出現兩顆紅疹,在皮膚上,倒像103門口的紅杜鵑,那么刺目,永不休息,一年又一年。 陳清焰慢慢放下手,眼眸里,一點情緒也沒有。 把恐懼埋好,他走出來,開始吃早餐,簡嘉看到了那兩顆紅疹。 她內心變成沒有任何一個詞匯能形容出的漆黑世界,但,陳清焰不說話,她嘴巴動了動:“你喝杯牛奶。” 等陳清焰去醫院,她收拾房間,不讓保潔進來。 憋著眼淚,她喉嚨快要疼死,把杯子不小心摔了,是悶響,掉地毯上的。陳清焰說這件事時,也是一聲悶響,砸中她。 簡嘉發現自己一點也不害怕hiv,而無法去觸摸陳清焰內心的煎熬,這讓人痛苦。 晚上,她沒有等到陳清焰,十點四十八分,他發來信息:不要等我,我回單人宿舍,機票訂好了,記得取,明天自己去機場,我不能送你。 他直接選擇不再見自己。 簡嘉快速抓起包,從酒店出來,打車到分院,在問診臺咨詢醫院的宿舍到底在哪里。 這個時候,醫院顯得空蕩蕩的。 跟南城的103是有區別。 宿舍就在隔壁,建的像機關單位,綠化,道路,眼熟得很。簡嘉進來后,一直像沒頭蒼蠅一樣亂撞,她不打他的電話。 “打擾一下,您知道骨科陳清焰住哪一棟嗎?”她攔下第五個路人后,終于得到回應,這里,路人都不容易碰見。 每個人都有自己當下必須做的事。 簡嘉也不例外。 再問單元樓,門牌號。 十一點五十七,簡嘉看下手機,401那間房還亮著燈。 她哆嗦著敲門,很輕,門打開時,陳清焰英俊的臉出現在視線里,后頭有燈光打下來,屋子里,有別人,一男一女,在整理資料。 陳清焰問她:“你來干什么?” 簡嘉被他沒有溫度的話,冰一下。 他把門帶上,聲控燈熄滅,簡嘉顫抖著在沒有光的世界里抱住了陳清焰。 陳清焰沒有任何反應。 “我很忙,回去睡覺,明天你要趕飛機。” 他也不關心她是怎么摸到這里來的,里面,有兩個年輕的住院醫生需要幫忙。 零點,周滌非把自己脫得精光,從床尾,掀開被子,爬進去,在白色的輕薄的被子里浪進臺商的眼。 她沒有下限地作踐自己。 那里永遠是沒有反應的。 坍圮的。 臺商用一口臺北腔喊她“周周”,“你真的是造物主最好作品。”非常寵愛。 書桌上,擺滿了設計稿,實際上,她做婚紗設計師,從助理開始,到獨立開工作室,也僅僅兩年多而已。 很多事情,要靠天賦、勤奮、運氣,天賦勤奮是她的,運氣是這個衰老男人手里的資源。 我的男人好慷慨,周滌非在看著他的老年斑時,這樣想。 “啪”,清脆,果決,是臺商狠狠抽了她一巴掌。 蒂芙尼的婚戒,在臉上刮出鑲鉆一樣的白道子,幾秒后,慢慢開始滲血。 憤怒來自于他的無能。 周滌非捂著臉,沒有悲傷,只是慶幸他沒有拿煙頭去燙她的白乳。 他并沒有經常打她,不過偶爾,要發泄。 這似乎可以被原諒。 處理好,從衛生間出來,她吃完藥,在桌子上繼續繪畫,有那么半小時間,她突然失憶,什么都想不起,但周滌非很鎮定只是坐著不動,直到意識緩緩回來,像注射器那樣,一點一點地推,她也跟著好了一點一點。 設計的草圖,沒有釘珠、蕾絲等任務裝飾,選塔夫綢布料,她要流暢的剪裁,讓婚紗散發出最本真靈動的光芒。 這是為二十天前預約的南方女孩子,設計的。 工作簿上,記錄著準新娘們喜歡的顏色、音樂、風景、對愛情的具體期待。 這是做婚紗的基礎。 周滌非投入地為別人造夢。 每一道手工,都把最純潔的自己縫進去,好像,這樣,她就可以不斷新生,重復的動作,讓她生出永恒的美感。 最后幾筆,她克制不住沖動,走到窗臺,只要拉開,就可以結束一切,有雨水混合著風的清新裹打在臉上。 周滌非探出半個身子,凝視著死亡。 死亡,仿佛是為她量身定做的。 “我愛你,你相信嗎?一個人,必須要愛著兩個人。”她對著風雨自言自語,瘋了一樣想要陳清焰,兩年,全盤崩塌。 陳清焰結婚,是廣島長崎的原.子.彈。 她意識混亂地服下一堆的藥片,躺進浴缸,開始用按.摩棒,在水中,央求自己一定要相信是陳清焰。 八分鐘后,周滌非涂抹著黑色指甲油的腳趾猛地扒住浴缸的瓷白,她高。潮了,軟弱的。 瓷白的,是陳清焰的肩。 但捅進來的,永遠是他。 哦,夢幻一樣粘稠的,腥愛的。好美。 真實的那個人,在真實的環抱里。 簡嘉抱得很緊,他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和古龍水,混成海風一樣的氣息。 聲控燈一直沒亮。 陳清焰也一直沒回應,屋里的人,面面相覷,猶豫著是不是應該出來看一看,但手頭資料太多,打消念頭,繼續埋首。 兩人居然能保持默契的沉默。 簡嘉聽見他心臟在強有力地跳動著,一下,又一下,撞著耳膜。 陳清焰沉默夠了,邪惡又冷酷地命她抬臉:“不帶套,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