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許遠很懂,他笑著:“這么快?程程,你讓我想起婚這個字,大概就是女人昏了頭就嫁人了。” 好像什么都在預料之內。 人生,沒什么好驚訝的。 簡嘉嘴唇一彎,笑了出來:“那姻呢?就是女人總會有原因才嫁人。” 兩人都笑得毫無芥蒂。 許遠看著她,想起第一次見到程程,穿寬吊帶白裙子,兩只纖細的胳膊揮舞著,像從夏天里生長出來的一樣,她在簡母的一個眼神示意下,用奶香蛋糕的口氣,對他說:“哥哥好。” 人們常常笑著笑著變得尷尬,無話,許遠很溫篤地告訴她:“如果,以后有事,我希望你第一時間能想起我。” 許遠戴著眼鏡,特別容易給人一種知性通達的感覺,像象牙塔里的,年輕學者,跟商人完全不搭調。 他眼睛里嘆氣:“程程,我不想因為叔叔的事,你對原來認識的人總抱有敵意,我們還可以像以前那樣,你知道的,我對你和阿姨沒有想過要疏遠。” 說這話時,他身上還是沒有一點芥蒂,臉上是簡嘉熟悉的笑。 因為熟悉,所以在簡嘉身上發酵出信任感,她又有點靦腆了:“不是的,我沒有敵意,我說不好。” 她替別人覺得難為情,好像,有些事一旦發生,有些關系就必須了結才是常態,然后,彼此都覺得比較舒服。 手機屏幕亮了,顯示的是“某人”。 這是簡嘉對陳清焰的備注。 她摁掉,問許遠要不要再上去坐坐。 許遠拒絕了:“記得我今天說的話,如果有事,我希望你能想起我。”他再度用非常溫存的目光看向簡嘉。 樓上,陳清焰接到南方分院打來的一個電話,那位脊柱側彎達到90度的鄉下姑娘,在經歷了常人難能忍受的術前“牽引”后,可以手術了。 只等陳清焰動身。 他記得,姑娘顱內有他打入的十根骨釘,骨盆上,兩條牽引架,她在巨大的痛苦中等著他去拯救。 他必須盡快走人。 簡嘉上來時,陳清焰就是要離開的架勢,他又留下一張卡,是彩禮,留給簡母,解釋得也非常儉省,把簡嘉帶車里說話。 “我馬上要去分院,然后去香港,至于,我家里,你先不要過去。”他看她那張恍惚期待的臉,笑了笑,“你也應付不來,等我回來再說。” 信息量太大,一句話,就是他要走了,離開南城。 簡嘉低下頭,不知道該說什么。 “你要來看我。”陳清焰忽然握了下她的手,聲音放得低,旋即正常,“有事情需要幫忙的話,可以找程述,我安排好了。” 簡嘉還是不說話。 陳清焰覺得小女孩可能需要哄,看到睫毛在顫,翹著,像什么動物的尾巴,他抬起臉,看看螞蟻公寓,“讓周瓊把房子退了吧,搬過去,你可以住我那,也可以住,”停了一下,聲音像掉下來的一團火,燙第二次的晚上,“有馬鞭草味道的房間。” 幸虧,他說的不是石楠花。 她發現,自己作為新婚妻子,對遠行的丈夫一句話也沒有。 上言長相思,下言加餐飯。 好中學語文老師風,簡嘉想笑,她不知怎么亂湊起兩句,但不愿意講,而是說:“我春天會很忙,要答辯,要畢業,還要工作,”她用了點小小的壞心思,對陳清焰,“我努力抽時間去看望陳醫生吧。” 那語氣,像是mama對待總纏人要抱要吻的兩歲兒童。 他根本沒留心聽,只是,從自己這個角度看她,好像抓到光又怕朝西隱匿,陳清焰親了親簡嘉的側臉,贗品也要愛護。 “今晚和我一起。”他低聲說,吻到了額頭。 第21章 一整夜,陳清焰喊了她三十三次“程程”, 像叫心愛的東西。 大概, 后鼻音真的好美。 簡嘉覺得fox的獸頭鉆進身體里面,又在臺風中瘋癲, 那么兇惡, 陳清焰體力好到讓她沒辦法思考,他每撞進來一次,她就覺得世界失真一次, 屋子里, 黑色, 白色, 灰色,加在一起, 卻變成彩色的了。 她以為陳清焰射出的是愛。 這種事,沒有愛怎么可以做呢? 兩天后,程述開車去機場送陳清焰。 “小別勝新婚,程程,你別急哈!”程述又半吊子地開起玩笑,只有他在笑。 一整個車廂。 顯得稀薄, 缺氧。 陳清焰還在檢查帶的東西, 他極端認真, 細心, 在對待工作上, 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登機前, 陳清焰一句話也沒和她說,他只在夜里熱情似火。 一到白天,只是座移動的機器人一樣,達芬奇機器人。 程述很有眼色,給兩人留空間,離得遠。 但陳清焰和簡嘉之間也隔著很遠的風景,對于陳清焰來說,簡嘉自身,就是一處風景,他會在里面流連忘返,也會走出來再去別處觀光。 他對夫妻的概念,一塌糊涂。 對戒停在手上,海誓山盟,他從沒說過。 簡嘉在翻包,窸窸窣窣好一陣,摸出個小禮盒,遞給他:“我買不起貴的,一點心意。” 并不介意他什么都沒送給她。 陳清焰看著她有點害羞卻裝著很鎮定的樣子,滿腦子綺亂,只希望禮盒里裝著她的蕾絲內褲。 這樣算,分院兩周他挺難熬的。 后面,還有香港。 他把車鑰匙塞她,說起正經話:“有駕照嗎?需要用車,拿去開。” “我不敢上路,怕碰壞你的車。”簡嘉知道他的車貴,不肯接。 “壞了就壞了,隨便碰,只要你自己沒事就好。”陳清焰總覺得還有什么事沒想起來,思考一下,終于想起來,把工資卡掏出來,“密碼我發你信息。” “我不要你的錢……”簡嘉覺得他這個樣子,跟交代后事分割財產似的。 陳清焰似有若無說了句:“我的人你都要了,錢算什么?” 說完,自己也覺得沒來由的親密感,他不再說什么,登機前,抱了一下簡嘉:“回來補婚紗照,你自己選,我來付賬。” 等簡嘉坐在程述的車里返回時,他信息又過來:蜜月想去哪里,我盡量請假。 “你們是不是一直都這么忙?”簡嘉在后頭問程述,程述笑: “忙啊,忙成狗啊!” 陳清焰不在,他反而不好開玩笑,有分寸的。 “他也一直這樣嗎?”簡嘉捏著陳清焰的車鑰匙。 程述遲鈍了一秒:“啊?哦,你是說學長啊?” “學長?”簡嘉心里重復一遍這個稱呼。 “學長這個人,其實,很好,就是他不愛表達,你慢慢習慣啊程程。”說的程述自己都心虛,當初,陳清焰對周滌非,都恨不得把腸子揪出來給人看是愛你的形狀。 簡嘉搬進了新房,周瓊和簡母住在對面。 軍屬區大院里,陳父早知道一切,鐵青著臉,一聲不吭抽著萬寶路。 但直到陳清焰走,居然,一個字都沒給他老子提。 他膽子太大了。 他已經忘記他老子管著103的總后勤,走的每個程序,早有人過來通氣。 這都是陳景明同志太驕縱他。 陳父摁掉煙后,要打電話,陳母在一旁大氣不敢出地勸:“別,萬一正做手術呢。” 電話又被重重撂下。 陳父冷漠地繼續抽他的萬寶路,這件事,陳景明同志出大力氣了,讓那姑娘的審查這么容易過去,祖孫一起瘋。 大概老同志年輕時也有一場暴風雨式濃烈的愛情往事,陳父繼續冷漠地想。 秘書把照片送來時,陳母眼尖,一瞥就知道是正經的美人胚子。 心里的火兒立刻去了一大半。 像誰來著?哪個日本女星?昭和時代的! 秘書把簡嘉的情況匯報完畢,空氣又寂了下去。 陳清焰是在很不上臺面的場所認識的,財大女學生,像糾纏幾年的前女友,落馬官員簡慎行的獨女,目前在做五花八門的工作。 烏糟糟一片。 陳父的心顯然更烏。 凌晨一點,打通陳清焰的電話,陳父高屋建瓴把話說清楚:“我對你,既往不咎,只一點,既然結婚了就收心,不要再給老子作妖。” 往日裝出的開明一下煙消云散。 他不想和這個逆子吵架,雖然,陳清焰從不吵架,只冷暴力,父子之間曾因為周滌非的事情,一年沒說過一句話。 老子先服的軟。 陳清焰掛完電話,繼續睡覺。 但這事沒完。 簡嘉跳鋼管舞的視頻,開始在網上流傳,明顯,手機抓拍,有內涵跟帖,一律姓名縮寫,又有跟帖,猜出當事人,但礙于敏感話題網民默契打啞謎。 牽涉到陳家,影響很壞。 一天后,陳家讓這些烏七八糟從網上徹底消失。 并且,查出背后策劃,這一點都不難,許遠親自上門來道歉,為許遙的任性妄為買單,提出希望,不要用法律途徑解決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