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節
“如果立時把人處理了,這親事還能繼續,如果沒有,不管你怎么想,我去跟母后說,母后不會看著你受委屈的。”榮昌說。 “那是一條人命啊。”昭宜說。 榮昌翻了個白眼,“我知道,所以我也讓人去看著了,只看李家人的態度,不會真的讓她們把人弄死,救下來送出京去就是。” “如此甚好。”昭宜說。 “你這個性子真是要急死我了。”榮昌說,“要我說,春元當時要也把那個賣身葬父的姑娘帶回家,我轉頭就能讓父皇把婚事取消,嫁誰不是嫁,咱們是公主,哪里能容得下這個。” 昭宜笑,“沒那么嚴重。” 昭宜心里真覺得不是很嚴重的事,但很快,事情就由不得她覺不覺得嚴重了。 榮昌一臉陰沉,楊春元第一次見她這樣的神情,“別生氣了,別氣壞了身子。” “叫我怎么能不生氣,這李家欺人太甚。”榮昌拍桌說,“要不是已經關了宮門,我非要今天就進宮去不可。” “你可想好了,你要這么進宮,昭宜公主的親事就要告吹了。”楊春元提醒說,他擔心榮昌一片好心,到了不被人理解,反而姐妹生隙。 “難道還能裝作什么都不知道,高高興興的把昭宜送過去嗎?”榮昌怒目道,“李家知道了竟然還把那個女人給接進府去,當李牧成的丫頭,他們在想什么?皇家威嚴任由他們如此藐視不成?” 楊春元沉默一下,他真不能說,雖然李牧成這事不地道,但是他安置那姑娘在圣旨下來之前,也不算藐視圣恩,再說,公主的年齡也不小了,駙馬的年齡也不小了,少有這個時候還沒有成親的,就是沒有成親,房里人總有幾個,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似的。 “你是不是覺得我大驚小怪了?”榮昌問。“我問你,難道你是圣旨下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是駙馬?” 楊春元只能搖頭,他是在圣旨下的半年前才知道的消息,而他爹,應該知道的更早。 “閣老的孫子還怕找不到親家,何故要留到這個歲數來配公主,恰恰好?” “就算他是個好人,他動了惻隱之心,他救了孤女一命,就非要安置在胭脂胡同,還得請人去伺候他,你問問你自己,若只是萍水相逢需要做到這一步嗎,更別說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打量別人不知道他心思。” “這李家為什么要頂著風口浪尖都要把那姑娘留下,什么原因不去調查我都知道,許是有了身孕吧。”榮昌冷笑。“舍不得肚子里的孩子,讓昭宜進門就當便宜娘,這如意算盤打的這么精,我倒要看看,他們有多少底氣來打這個算盤。” 第二天一早,榮昌就進宮了,先去找的昭宜,“你這要能忍,我都不能忍。”榮昌說。 “不忍不忍。”昭宜說,“你去和母后說,一切聽憑母后做主。” 榮昌才去跟王容與說,王容與眉頭一豎,“此話當真?” “母后叫來李閣老的夫人和兒媳婦來一問便知。”榮昌說,“昭宜原先還想只要李家把這事掩過去了,她就當不知道,誰知道李家人竟然敢把那姑娘接進府,還改頭換面,取了個另外的名字,成了李家的家生子。” “這樣的人家如何能讓昭宜嫁過去。”榮昌激動的說。 “你先別激動。”王容與說,她沖顧言晞使個眼色,自然有人去調查,“昭宜現在心情怎么樣?” “當然不好了。”榮昌說。“誰遇到這樣的事高興的起來。” “那你去陪著她說話吧,這事母后來處理。”王容與說,她讓人把宜妃也請來,簡略把事情一說后,宜妃坐在椅子上,半響沒出聲,最后嘆一句,“昭宜的運氣怎么這么不好。” “我倒是覺得運氣好。”王容與說,“在大婚前發現,總比在大婚后發現來的好。” “李家當初看著那樣的好,若不是出了這個事,怎么知道芯子已經爛到這種地步了。”王容與說,“小的昏庸,大的一味偏心放縱,這要嫁過去,指不定以后還有什么爛事等著昭宜呢。” “那以什么名義退婚呢?”宜妃有些擔憂的說,“不好用身體的原因吧,不然又要耽擱了,現在可沒有什么耽擱的時間。” “自然是李牧成品行不端,不堪為駙馬。”王容與說,“這又不是昭宜的錯。” 李牧成其實也是有些緊張的,他問娘,把玉兒放在房里真的沒事嗎? “沒事。”他娘信誓旦旦的說,“等公主進門,咱們先把她供起來,高高的供起來,到時候就算知道玉兒的存在,她還能怎么樣?她要還是小題大做,那就是她仗勢欺人。” “不然把玉兒送到鄉下去吧。”李牧成還是怕。 “她現在可是懷著你的第一個孩子。”他娘說,“你看你那些兄弟誰不是幾個孩子了,你才這一個,還有啊,本來是你可以下場考試,博一個進士的,現在被點為駙馬,就不好下場了,苦讀那么多年的書都白費了。” 他娘對公主還頗不喜歡。 這媳婦熬成婆,好不容易可以在兒媳婦面前當婆了,這進來一個公主兒媳婦,她還是得卑躬屈膝。 真是想想就意難平。 王容與去查了個清楚,和榮昌說的一般無二,宜妃又去跟昭宜談了談,回頭對榮昌說,“這樣的人,千萬不能給昭宜。” 王容與表示了解,便去跟朱翊鈞說了。 朱翊鈞偏頭看著王容與,滿臉震驚,“什么?” 王容與如此這般一說,“李家這樣行事,我是不會把昭宜嫁過去的。” 朱翊鈞氣的拍桌,“豈有此理,我看著李家的家風,我找人盯了那么幾年,就選出來這么個玩意?” “知人知面不知心。”王容與說,“好在是大婚前發現的,總比大婚后發現后好,那樣咱們孩子都陷在人家家里,生氣也無濟于事。” “這是欺君。”朱翊鈞說,“來人啊,把李閣老給朕叫進來。” 李閣老對小孫子的事毫無所知,等到朱翊鈞把證據擺出來,才慌忙跪下來,“老臣真不知道這個劣孫竟然膽大妄為做出這樣的事來。” “這門親事就此作罷。”朱翊鈞難掩厭惡之情,“閣老連家中內帷都不清楚,還是先回家管好家人吧。” 朱翊鈞下旨,李牧成德行有虧,不配尚主,親事取消,而李閣老隨后自請告老還鄉,朱翊鈞也允了。 在細節處,李牧成私納孝期女,置辦外室,還讓人有孕的事經由榮昌的安排,也是人盡皆知,李家幾代積累,灰頭土臉的離開了京城。 只是昭宜的親事就先擱置了。 好在因為榮昌的婚事延后,所有皇嗣的婚事都順延,都成了大齡男女,先把大皇子的婚事辦了,大皇子的媳婦選的是國公家的女兒,系出名門,成親后就要去往藩地,大皇子被封慎王,就封漢中府。 昭宜的駙馬一下子還真不好選,因為要大幾歲的,多半都已經成親,現下只能往同齡甚至是比昭宜還小的人群中去找,朱翊鈞讓錦衣衛去調查,要比上次程度更細致的篩選。 駙馬還沒找到,先找出幾個巨貪。 偏是這個時候,三邊總督馬有才上折,斗膽為自己的兒子求娶昭宜公主。 朱翊鈞拿著折子不解,“馬有才幾個兒子?” “有三個。”陳矩說,這些朝中大臣的家庭情況,他是一清二楚,隨時等待陛下詢問。 “他這是為他的第幾個兒子求?”朱翊鈞說,“不是,他哪來的膽子?” “去信,讓他帶著他兒子來京城一趟,朕要瞅瞅,他們父子兩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朱翊鈞說。 馬家父子連夜從西安進京,風塵仆仆在朱翊鈞面前跪下,“老將實在無地自容,老將的孽子,三年前在西山行宮獵場遠遠看了昭宜公主一眼,就情根深種,不能忘懷。本來不敢奢想能尚主,孽子也打定主意終身不娶,但是公主退親一事傳來,孽子死活想要嘗試一下,老將只能豁出老臉來求到陛下面前。” 朱翊鈞讓馬英融抬頭,倒是刀眉劍鬢,英武不凡,渾身就裹著武將的那股勁,朱翊鈞在心里搖頭,那不行,昭宜是文靜的小女子,許給武將,怕是要嚇到她。 “娶不到公主就終身不娶?”朱翊鈞問。 “末將當初壓根就沒有奢想能娶公主,但是末將見過公主,心里再也放不下其他女人,也許孤獨終老就是末將的命。”馬英融說。 “這是大兒子,他要是不娶媳婦,你底下兩個兒子怎么辦?”朱翊鈞問馬有才時下都是長幼有序。 “小兒子還小,還好,現在就是老二,跟著他哥一起打光棍呢。”馬有才苦笑說,“陛下,和老將同齡的都早就當祖父了,老將也想當祖父了。” “那這個小子這么犟,那你們全家以后就三個光棍啊。”朱翊鈞問。 “還請陛下憐惜老將。”馬有才說。 “那朕也不能拿朕的心頭rou去練習你啊。”朱翊鈞說,“你們遠道而來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朱翊鈞回頭對王容與說起,“沒想到昭宜還有個這么癡心的人。” “那要是許給他,昭宜豈不是要遠嫁到陜西了。”王容與怔愣說。 “你想那么遠干什么,我可沒想著把昭宜許給他。”朱翊鈞說,“武將一身戾氣,不要嚇著昭宜。” “昭宜才沒有那么脆弱。”王容與說,“昭宜只是看著文靜而已。” “沒想到還有這樣的緣分在,就讓孩子們看一眼吧。”王容與說,“也許是天賜的姻緣呢。” 王容與要的事,朱翊鈞總不辯駁,但是他還是認為,昭宜一定會被馬英融嚇一跳而遠離,更別說什么天賜的姻緣。 馬英融被叫到宮后苑去,登時就想到昭宜公主肯定是在哪個角落里看著他,他敏銳的觀察分析,然后跑上堆秀山,與亭子里的昭宜碰個正著。 昭宜只帶了兩個宮人,此刻緊張的擋在昭宜公主面前,“大膽,還不退下。” 昭宜對宮人說,“馬將軍來見我許是有話說,你們去亭外候著。” “不行啊公主。”宮人急道。 “去吧。”昭宜說。 等到亭內只有兩人,昭宜看著馬英融,“將軍不顧禮儀前來,可是有事要說?” “沒有。”馬英融用了他這輩子最溫柔的聲音說,只是從懷里掏出一個荷包伸出去,“在獵場聽到公主說鞭子揮的不響,這里有兩個銀哨,綁在鞭子上,揮起來就有聲音了。” 昭宜疑惑的看著,“你們的鞭子上也綁了這樣的東西?” 馬英融搖頭,“這不是公主的力道不夠嗎?” 昭宜接過荷包,“謝謝你的好意。” 馬英融見昭宜接過東西,難掩歡喜的點一下頭,然后轉身就走了,仿佛他找過來就是為了送這個東西。 昭宜將荷包打開,倒在手心,兩枚半個指節大小的銀哨,打磨光滑,四面都刻著宜字,宮人說,“公主,這武將就是粗魯失禮。” 昭宜收起東西,“別這么說,我們回去吧。” 宜妃原本也沒考慮過馬家,但是昭宜過來找她,說是愿意嫁給馬英融,宜妃驚訝的看她,“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母妃。”昭宜摟著她說,“馬英融不好嗎?” “當然不好。一個武將世家的武將,粗魯,野蠻,不講究,你看看京城里,哪里有愿意把千金大小姐往邊疆嫁的。” “可是別人不喜歡我,他喜歡我呀。”昭宜說。 “你又知道他喜歡你了。”宜妃皺眉問。 “他送了這個給我。”昭宜拿出銀哨給她看,“不過是幾年前在獵場的一句玩笑話,他就記在心里了。” “母妃,我雖然說不奢望能碰到一個可以像父皇那樣對母后對我的男人,但是心里不是不艷羨的。” 宜妃摸著她的頭說,“你認為他是真喜歡你?” “那你喜歡他嗎?” “他喜歡我,我就喜歡他。”昭宜說。 “真是天真。”宜妃苦澀笑說,“只是你要嫁給他,恐怕公主府就不好建在京城了。” “我的公主府就建在京城。”昭宜說,“以后,我半年跟著駙馬在陜西,半年就在京城里陪母妃。” “你呀。”宜妃笑著搖頭說,“看來是留不住了,這個都想到了。” 昭宜公主下嫁三邊總督之子,確實是大出人們意料。公主府又建在京城,難道馬英融武將也不當了,要進京當駙馬。 但是大婚時昭宜公主卻是由太子,榮昌公主夫婦親自送嫁到西安舉行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