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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侯爺你咋不上天在線閱讀 - 第172節

第172節

    一開始她只是無聲淚流,后面漸漸地便哭出聲來。

    陛下,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陛下,你知不知道我那樣努力的生下了我們的孩子,他叫楚宸,是你的皇長子,長得可愛極了。

    陛下,你知不知道我曾怎樣刻骨銘心的愛過你……

    哭到最后,安若裳的嗓子都啞了,她暈暈乎乎的睡著,楚凌昭抱著她去找了大夫,大夫先給她包扎了腿,又仔仔細細檢查了她的臉,確定是換顏術無疑,且只剩下不到一年的壽命。

    不到一年,也就是只有幾個月的時間了,也許等不到這場戰事平息,等不到他肅清朝綱,找到合適的名義將她和孩子接回去冊封,她就已經不在了。

    楚凌昭說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

    當他撇開偏見再看她的時候,她是個很好的足以擔得起一國之后頭銜的女子,她是站在他身邊能與他相配的人,卻不是能陪他一直走下去的那個。

    又小坐了一會兒,楚凌昭才起身去找楚凌昭和趙寒灼,今天第一天除雪,說了要包飯,楚懷安把吃飯的地方設在府衙,地方不夠大,一共分了三輪所有人才吃完飯。

    楚懷安和趙寒灼不動聲色的從這些人里把斂芳閣的人單拎出來丟進州府牢房。

    楚凌昭一走進牢房,就聽見這些人被嚴刑逼供的慘叫,隱隱還有血腥味傳來,他皺了皺眉,斂了方才的些許柔情,一臉冷肅的走進去。

    “招了嗎?”

    楚懷安忙得沒時間吃飯,不知從哪兒摸出個白面饅頭,邊啃邊道:“這幾個估計上課沒好好聽講,嘰哩哇啦亂說一氣,根本不像忽韃那個老不死的好學,把我們遠昭國語說得那么溜!”

    “……”

    楚凌昭眉頭抽了抽,掃了眼刑訊房,里面幾個人已經被打成了血人,幾乎看不出人樣,不像是審訊,更像是發泄懲戒。

    楚凌昭抿唇,提步往里走了走,隔著兩間牢房,第三間牢房里關著一個女子,趙寒灼正站在里面,聽著外面的慘叫聲,那女子早就嚇得臉色發白。

    看見楚凌昭,趙寒灼立刻走出來:“陛下!”

    “這女子是何人?”

    “斂芳閣的制香師,也是幕后老板。”

    “她說什么了么?”

    “她知道得不多,以前是安家的婢女,后來被安無憂送去學了制香,便改名換姓到潯州開了斂芳閣,她平日只負責照顧小皇子。”趙寒灼和楚凌昭說著話,那女子忽的撲到門邊惡狠狠的看著楚凌昭大喊:“昏君!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她的聲音凄絕,帶著濃郁的仇恨,吼完這句話,她便咬舌自盡了。

    趙寒灼立刻沖進去,她卻已斷了氣息。

    “陛下,她死了!”

    趙寒灼說,楚凌昭沒反應,他定定的看著那女子,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時候與她結下了血海深仇。

    這邊的審訊沒了意思,楚懷安領著楚凌昭和趙寒灼去看了那半死不活的州府。

    原本楚懷安是想先斬后奏的,不過現在楚凌昭既然來了,那便先知會他一聲。

    州府被折磨得不成樣,躺在草堆上半天才認出楚凌昭,連忙哆哆嗦嗦的翻身跪下:“微……微臣拜見陛下!”

    “你是對朕有不滿還是對先帝不滿?”

    楚凌昭直白的問,他到底還是很在意這件事,是他葬送了遠昭的大好河山,還是他本來就接了一個爛攤子。

    “陛下賢明,先帝不可與陛下相提并論!”

    州府伏在地上說,雖有拍馬屁的嫌疑,卻已表明他的立場。

    他不是覺得楚凌昭不好,而是對先帝有微詞。

    “先帝已死,你們勾結胡人,挑起戰火,荼毒的是無辜的黎民,就算江山易主,又能如何報復到先帝呢?”

    楚凌昭沉聲問,不明白這些人的思維,那州府被問得愣了一下,眼底閃過迷茫,隨即訥訥道:“可我心里有怨,不做點什么終是不能平息……”

    他心中憤懣不能平息,便要拉著那么多人跟著陪葬,這又該怎么算?

    楚凌昭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么,他突然覺得很可笑,關在牢里的仿佛不是個人,而是一個冷血暴虐的怪物,而這個怪物是先帝亦或者是他一手造就的。

    這些怪物被胡人馴化,將胡人引入遠昭,在最關鍵的時候,還要咆哮著嘶吼著幫胡人造勢。

    這是他的江山,這是他的臣民,卻又一心只想置他于死地!

    牢房里的情緒正沉悶凝重著,楚懷安忽的開口:“你意難平就自己去死好了,死了化成厲鬼,下黃泉找先帝打一架不就泄憤了,現在害死這么多人,以后你就只能下十八層地獄,被下油鍋翻來覆去的炸至金黃!”

    “……”

    楚凌昭心頭涌上來那點愁緒瞬間被金黃色的畫面覆蓋,眉頭止不住抽了抽,那州府的表情也有些繃不住。

    楚懷安該問的早就問過了,不欲在這里久留多費唇舌,正要招呼楚凌昭和趙寒灼離開,州府忽的開口:“陛下、侯爺且慢!”

    楚懷安早就聽他把祖宗十八代的慘事都說了一遍,不但沒停,還推著楚凌昭和趙寒灼往外走:“別聽他丫的廢話,明天一早推出去砍了了事!”

    眼看他們要走遠了,那州府不由得撲到牢門高喊:“陛下,胡人若攻破邊關,其后會有人運送糧草給他們,若邊關城破,遠昭危矣!!”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位州府不知怎地腦子抽抽,竟也說了兩句好話來。

    楚懷安第一個折返身,回到牢門外揪住他的衣領:“你也知道胡人要攻城?誰告訴你的?他們有多少人?”

    “安家糧鋪分號遍布整個遠昭,這兩年潯州的糧食有七成都被安家糧鋪收走,僅安家糧鋪的存糧,已足夠胡人十萬兵馬踏平遠昭!”

    踏平遠昭,想得美!

    楚懷安胸腔涌起滔天的怒火,他獰笑著看著那州府,咬著牙一字一句道:“僅憑十萬就想踏平遠昭,老子要他有來無回!”

    臘月十三,子時,邊關。

    城門再一次被巨大的戰車撞得發出沉悶的聲響,那聲音如重錘,落在每一個將士和百姓耳中,他們甚至能清晰地聽見城門的沉木斷裂的細碎聲響。

    上一次胡人組織攻城,城里的酒用完了,他們用了幾桶油抵擋了那次攻擊。

    油的殺傷力比酒要大上許多,但同時也向胡人傳達了一個訊息,他們沒有酒了。

    邊關不像皇城,這里苦寒貧瘠,很多人家甚至連油燈都用不上,更不要說這樣整桶整桶往下倒油。

    他們撐不了多久了。

    這是所有人腦子里唯一的念頭,也是胡人迫切想要攻城的動力。

    前幾天下了暴雪,將邊關變成白茫茫的一片,阻絕了邊關與外界的聯系,卻也給胡人的進攻增加了阻礙。

    十萬大軍就駐扎在城外,這一場雪下來,胡人變得異常勇猛,因為他們被凍著了。

    這里的積雪幾乎有半人高了,在這樣的條件下,他們如果不盡快攻下城來,也許優勢會立刻轉變成劣勢。

    十萬人都要吃東西,還要燒火取暖,這是一個非常大的數目,胡人一族物產并不富饒,他們的糧草全在這座邊城后面,只有攻下它,后面才能高歌猛進!

    “殺!”

    這一次忽可多親自騎著馬沖了上來,帶著勢不可擋的氣焰。

    “將軍!”

    有將士跑過來,陸嘯緩緩站起來,自從胡人攻城以后,他就一直沒合過眼,眼底全是血絲,整個人看上去滄桑又憔悴。

    剛站起來,他的身體晃了晃,但只是一瞬,隨即握緊長刀穩住身形。

    “東西都搬上來了嗎?”

    陸嘯問,那將士點點頭,眼底是對這位老將軍全然的信任,但臉上還有一分遲疑:“將軍,真的要這么做嗎?”

    “按我說的做!”

    陸嘯沉聲說,無比語氣的堅定,像一把利劍輕易地將忽可多營造出來的氣勢絞得粉碎!

    那將士被陸嘯的語氣震住,扭頭跑到一邊,眾人將捆到一起足有一人高的草垛推到城墻邊,然后用火把點燃,等草垛外圍都燃了起來,陸嘯走過去,用長刀輕松一挑,將草垛挑下城樓。

    草垛也只是用枯草扭成的麻繩捆到一起的,掉下去以后便炸開,底下的人被嚇了一跳,攻勢減緩,陸嘯又連續挑了幾個草垛下去,戰車有些地方著了火,一時還分不清這是什么東西,就聽見忽可多用胡語大喊:“撤!”

    戰車緩緩向后退去。

    攻城數日,他們的戰車損耗很大,如今只剩兩輛,畢竟是耗費了很大的人力物力財力才造出來的東西,雖然不能被燒這樣一個致命的弱點,但只要耗光城里能燒的東西,這戰車就無敵了,到時候這城門根本擋不住胡人的鐵蹄。

    所以為了長遠的考慮,忽可多沒有貿然用這兩輛僅存的戰車冒險。

    戰車退得很慢,半路上火就被撲滅了,忽可多第一時間沖過去檢查戰車,問車上的人剛剛又是什么東西燒了的,那些人想了一會兒有些沒有底氣的回答:是馬料。

    忽可多臉上的表情一時有些復雜,有種被人戲耍的惱怒,同時又有些興奮。

    他很肯定,陸嘯再也耍不出什么花招了,城里再沒有別的東西讓陸嘯阻止戰車的進攻,畢竟陸嘯連馬料都燒了。

    而且,忽可多還可以肯定,城中軍營里,連屯糧都不夠了。

    去年天災,他可是知道陸戟拿了軍糧賑災呢,遠昭王朝早就腐朽不堪,就算這父子兩人再如何忠君愛國,也無法力挽狂瀾了!

    想到這里,忽可多整個人都愉悅起來,他微微瞇著眼睛看向城樓上那個屹立不倒的身影。

    那個身影像一尊不容褻瀆的雕像守護著那面旗幟,盡管那旗幟早就不鮮亮,染上了戰火和硝煙,那身影卻好像沒有受到一絲一毫的影響。

    真的沒有受到影響嗎?

    忽可多想,突然抽箭搭弓瞄準那個身影。

    這個距離,其實是射不中那個人的。

    但忽可多并沒有想那么多,瞄準以后立刻松手,那箭咻的射過去,在離陸嘯很近的時候沒了后勁,偏離之前的弧線,陸嘯一動不動,那箭擦著他的頭盔射過。

    城樓上的將士甚至聽見了箭鏃擦過頭盔時發出的細碎聲響。

    “將軍!”

    眾人低呼了一聲,卻見忽可多帶著人又往后撤了撤。

    這是今夜不會再攻城的預兆,眾人松了口氣,連忙貓著腰躲在城墻下面朝陸嘯跑過去。

    “將軍,您沒事吧?”

    兩個將士仰頭問,陸嘯眼眸微垂:“沒事。”

    說完,若無其事的走到一旁坐下,這個過程中,兩人都聽到了他骨頭咔嘣的聲響。

    “沒事,老毛病了。”

    陸嘯平靜的說,‘沒事’這兩個字,是他這幾天說得最多的,無論胡人的攻勢多么猛烈,無論城里的糧草有多匱乏,只要他說出這兩個字,所有人都能安心下來。

    那兩個將士拿著長槍筆直的站在前面替他站崗,城外不遠處密密麻麻駐扎著胡人大軍的營帳,那營帳里亮著燈,像墜落帶地面的星辰,形成一條寬闊的星河。

    很美,美得致命。

    “將軍,馬料已經燒了一半了,明天胡人再攻城怎么辦呀?而且剩下的馬料只夠我們的馬吃幾天了。”

    其中一個將士忍不住問,陸嘯放松身體靠在城墻上,身上的鎧甲又冷又硬,極不舒服,從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這兩個將士年輕的側臉,像忽可多射出第一箭殺死的那個士兵,像這些天來從他面前倒下的一個又一個士兵,又像多年前曾和他并肩戰斗卻沒能魂歸故里的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