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這女人的心機和手段,在一眾千金閨秀里,都是少見的。有那么幾次,她的算計籌謀,甚至于到了未卜先知的地步。 有時候,太子甚至覺得,這女人是不是會讀心術,自己的好惡與心思,都被她摸得一清二楚。 在蘇婉然入宮之前,他也曾在宮宴場合里見過她幾次,那時只覺得她不過是個尋常的名門閨秀,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直至蘇婉然入宮,選到了皇妹身側伴讀,自己進宮便屢屢偶遇此女。幾番交集下來,他發覺這女子總能恰到好處的揣摩自己的心意,這讓他對蘇婉然產生了一些興趣。 那之后,他抽調了那時選秀的內侍省記錄來看,又問了幾個管事的太監宮女,聽說了此女行徑,越發興趣濃厚起來。 而蘇婉然,對自己顯然也是頗有幾分意思的。她幾次三番刻意的接近,甚至于設計的那些小把戲,他都看在眼中。 平心而論,他并不喜歡這樣的女人,過于心機且極有野心。但他倒是需要一個這樣的女人,來為自己出謀劃策。 因此,他略用了些手段,便將此女要到了東宮。 蘇婉然起初還故作姿態,一時說舊主難舍,一時說于禮不合,推三拒四了幾次,才勉為其難的答應。 打從她到了東宮,太子蓄意冷落了她幾日。這蘇婉然果然按捺不住,挑起事端,和宮中原先的幾位側妃起了爭執,營造出了一副老人仗勢欺壓新人的假象。 于她這些伎倆把戲,太子看在眼中,暗自冷笑不已。 他的確需要并欣賞有手腕的女人,但這手腕必須能為他所用,這女人能為他所馴服。 他便是要蘇婉然曉得,她別想算計到他頭上,她能得到的一切,都是他給的。 自那之后,蘇婉然就變了一副臉孔,溫婉柔順,端莊自持,時常的示愛討寵,甚至于主動替他出謀劃策。 她算得上一個聰明女人,不過起初的太子并沒有將她特別放在眼中。 那些小聰明,小手段,確實有些用處,但僅限于宅邸之間,她的經營運籌,也能為他帶來財富。這樣的女人,當一個側妃已是足夠了。 直至一次,若非蘇婉然事先提點,他險些在御前闖下大禍,他這才重新審視這個女人。 雖然不知她那些先見之明到底從何而來,但這個女人確實不同一般。 他對蘇婉然的確沒有什么男女之情,但他需要一個這樣的內助。 而蘇婉然,也是個野心勃勃的女人,他知道她其實想要什么,給她倒也無妨。 橫豎,溫柔情懷,他能從側妃那兒得到。而皇后,原本就該是個能和他并肩而立的人。 于是,今年五月,他向御前奏請封蘇婉然為太子妃。 蘇婉然是相府千金,蘇氏又是京城望族,而皇帝對于蘇婉然也頗有些好感,這件事辦的分外順利。 蘇婉然自當了太子妃,也算盡職盡責,治內井井有條,治外也常能替他出些用得上的主意。 她手中的盛源貨行,更是源源不斷的為他們賺取錢財。又因拐了幾個彎,沒人知道,這貨行竟是東宮的產業。 他對蘇婉然一向也滿意,唯獨日前那件事,令他不悅,甚而隱隱發怒。 這女人,竟然在陳長青大喜之日,跑去攪局! 他當真不明白,她一向狡詐沉穩,審時度勢,怎么會干出這樣的事來? 紅杏的事兒,不過是借題發揮,但他也當真不喜歡動輒將脾氣撒在下人身上的作為。 太子將手一背,并不打算就這樣被她糊弄過去,他淡淡說道:“婉然近來,仿佛十分焦躁。若是身體不適,該傳御醫就要傳召。” 蘇婉然心中一凜,往常對太子,這一手一向好用,那幾個側妃也是這樣被她一個個壓了下去。 今兒,卻是怎么了? 難道,出了什么變故不成? 不會,太子這個人,最愛溫婉多情的女子,這是上一世的經驗。 因為上一世的太子妃宋月芯,便是一個這樣的女子。據傳,太子對她恩愛有加,她曾在宮宴時見到過,的確是夫婦和睦的情形。 但那又如何,這一世太子妃的位子落在她手里了,那個宋月芯只能待在側妃的位子上。 蘇婉然眼眸微垂,溫然一笑:“婉然多謝太子關心,婉然身子無恙,不必驚動太醫院。” 太子神色不改,沉沉說道:“這當差的人,就是用的,不然朝廷養他們做什么?然而如若他們并無犯錯,也不該無道理責罰。” 蘇婉然一陣語塞,看來太子是不打算放過這件事了。 她當即雙膝一彎,跪在地下,淡淡說道:“此事,是婉然莽撞了,太子如要責罰,婉然甘愿承受。” 她倒也不去央求,神態冷冷清清,一副清高的作態。 蘇婉然跪了,滿屋子的丫鬟仆婢,自然也跟著跪了。 太子不去看她,拿起她桌上的一只胭脂盒子,似是頗有興味的把玩著,口中說道:“既然你說無恙,那為何趁著陳大人大喜之日,上門欺辱他新娶的夫人?今日在指揮所見著陳大人,他跟我說起此事,要我問問他夫人到底何處得罪了婉然,你竟然要在人家成親的日子里,登門辱罵新娘子?” 話才出口,太子清雋的臉上漫過一陣冷意。陳長青的話說的很硬,他的原話是,如若他夫人得罪了太子妃,他便攜著內子登門給蘇婉然致歉。但如若蘇婉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他便要太子給他一個交代。他陳長青的夫人,不是任人欺凌的。 陳長青這錦衣衛指揮使的官職,是靠著一身過硬的本事,和過人的手腕見識當上的。 他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名門子弟,卻能坐在這個位置上,皇帝對他可謂是信任到了極點。 太子想拉攏他不是一日兩日,可惜這人孤僻冷硬,桀驁不馴,難于親近,錢財美色一無所好。 他獨身了半輩子,忽然要成親,這可成了近來京里朝中最大的一件新聞。 娶的婦人,是個鄉下寡婦,這也讓大伙津津樂道,揣測諸多。 這樣的事,是做人情的最好時機。 太子便吩咐蘇婉然當日送上一份賀禮,再打探一下這位夫人的來歷,最好能拉上交情。 陳長青不易相處,但婦人之間的往來,該容易的多。 但他真沒想到,蘇婉然不知哪里不對了,這么輕松好辦的事,她竟然弄成這樣。 不說攀交情,連順水的人情都沒能送出去,甚至于幾乎結仇! 太子一度真的以為,這蘇婉然是不是發了瘋病。 蘇婉然沒想到太子竟然會拿這件事問她,在她的認知里,那劉氏必定會以自己的出身為恥,更不要說她女兒曾在自己身側為奴,還因著那樣的理由被賣出相府,她不敢對人提起的。 不曾想,這個劉氏竟然真的將此事告知了她丈夫,要男人為她們母女出頭了。 這婦人的臉皮,可真夠厚的。 蘇婉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她們本來就是低賤之人。 她甚至不理解太子為何要為了紅杏的事來為難自己,懲治一個下人罷了,何必如此? 她抬起頭,迎著太子那冷厲的目光,一字一句說道:“殿下有所不知,這婦人有個女兒,曾在妾身母家府上為奴。她妖冶放蕩,狐媚惑主,被母家攆了出去。由其女思其母,她母親想必也不是什么正經婦人。何況,這些鄉下女子,出身低微,委實配不上指揮使大人。妾身,也只是好意敲打,要她恪守婦道。” 太子看著蘇婉然,忽然覺得這女人可笑至極。 鄉下婦人,確實出身不高,但蘇婉然難道就以為自己真的十分高貴么? 在皇室眼里,她也不過是下層人而已。 這個胸襟氣量,并不能母儀天下。 不過,眼下還有用得著她的地方,倒也不值當只為此事就對她發難。 太子按下了滿腹心思,向她說道:“這婦人出身如何,我不放在心上。再怎么說,她如今已是指揮使夫人,今非昔比。別說你一個太子妃,就是皇后也不能無理責罵。我不管你預備如何,你必定要將此事解決。不然,此事若為父皇得知,問責起來,我須包庇不了你。” 這話,如一記悶棍打在蘇婉然的頭上,將她打的幾乎懵了。 太子沒再理會她,也不想繼續留在她這屋里,虛與委蛇的事情做多了,也是讓人煩悶。 他頓了頓,又說道:“話已至此,婉然自己掂量吧。婉然是個聰明人,我想應當能將此事做好。我還有事,先去了。晚上,婉然不必等我用膳安歇。”撂下這一句話,他便拂袖而去。 蘇婉然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既是不甘,又是憤恨。 然而對于太子,她是無可奈何的,還要做出一副溫良恭敬的樣子,恭送太子離去。 太子走遠,一旁的嬤嬤才扶著她起來。 外頭有婢女進來,低聲說道:“娘娘,看清楚了,太子進宋側妃的院子了。” 蘇婉然面色陰沉,一字不發。 太子似乎只是把她當成一件可用的東西,和她的相處都是敷衍應付,他的心還在宋月芯那邊。 其實,她對太子也并沒什么真心,然而她一向自視甚高,被男人如此對待,怎能不恨? 還有那個丫頭,竟然也爬到了她的頭上,給她添堵不說,太子竟然還為了一對下賤母女來責備于她?! 她怎樣,也不甘心。 劉氏出嫁之后,易家便再沒別事,不過日常經營忙碌,及籌備著兩人的親事。 這忙里易過,匆匆已是十月底。 依著之前所說,劉氏來下河村接了秦春嬌,進京待嫁。 第118章 雖說是一早就講好的事情,但事到眼前,易峋與秦春嬌卻依舊不舍。 秦春嬌這兩月間,將鋪子里的事情就交托給了董家幫忙照看。 如今老董家一家三口人都在鋪子里當差,一月下來能從鋪子里賺不少錢。董香兒和董栓柱姐弟兩個不消說,那是死心塌地跟著秦春嬌的。董大成兩口子從中嘗到了甜頭,也把鋪子視作一棵搖錢樹,盡心盡力的為鋪子做事。 將鋪子托付他們,是再放心不過的。 雖說易家兄弟倆還在,但他們要忙著油坊的事情,又要忙著籌備婚事,實在顧不上。 秦春嬌把做豆腐的手藝,盡數教了董香兒和黃玉竹。不過倆月的功夫,董香兒盡力學了,做的倒是差強人意。黃玉竹的悟性卻是極好,雖說倆月功夫學不到十成十,卻也做的神似了,不是吃主兒,還真分辨不出來。 鋪子里白日就交由董家照看,黃玉竹幫襯著,商定好了每兩日跟易峋交一次賬,也就能應付的過去了。 交代好了鋪子里的事,秦春嬌也就沒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情了。去京里自己父母家住,也不需要額外帶什么,只將自己近來穿的衣裳收拾了個小包裹就罷了。 這日一早,劉氏便乘了馬車,自京里過來接秦春嬌。 她如今已經是堂堂指揮使夫人了,回村時乘著一輛寬闊考究的馬車,還有四個侍從、兩個仆婦跟車。 近來,從城里到下河村找易家談生意的貴人不少,村人大多有些看木了,但聽聞是劉氏回來,還是忍不住連聲贊嘆,麻雀變鳳凰,今非昔比。 劉氏回到易家,在院門前下車。 侍從想要喊人開門,被她制止。她上前,揚聲道:“峋子,春嬌,娘回來了!” 這話音才落,秦春嬌就從屋里跑了出來,一臉歡快的前來開門,挽著劉氏的胳膊,親親熱熱的進了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