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這件事,易峋之前可沒跟她提過。 李氏和王城倒有幾分喜出望外,雖說賺不到相府里那份,但若是能將易家的油賣到京城別的府邸里,按照易峋答應給他們的利錢,那可比撈相府的油水更為豐厚。 于是,這生意就此談成了。 易家按照一兩茶油三兩銀子的價錢,按季度給相府供油,總數不低于一百斤。 簽過了文書合同,議定下月底將茶油送入京中,這兩口子才喜滋滋的走了。 待打發走了他們,秦春嬌便問易峋道:“峋哥,我分明已經跟他們談好了,你做什么要給他們好處?你不知道,他們這些采辦,常干的事就是低買報高,從中撈油水。他們糊弄不了我的,相府給咱們的報價,必定是一兩油不低于三兩銀子的。” 易峋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頰,粉嫩的小臉,帶著玫瑰的色澤。 他淡淡一笑,說道:“你想給我拉生意,我當然明白。那些事情,我也都知道。但所謂閻王好過,小鬼難當,不喂飽了這些人,這生意怕是做不長久。何況,這些人在京城各公府之間,都是有人脈往來的。給他們些許好處,就能讓他們替咱們拉來生意。相府雖好,所耗到底有限。京城里那么多達官顯貴,若能多幾家從咱們這兒進油,豈不更好?那一點點里利錢,實在不算什么。” 秦春嬌聽了易峋的話,茅塞頓開,不覺一笑,比起易峋,她想的還是太短淺了。 她低頭一笑,說道:“峋哥的主意,果然是好,比我強得多了。” 易峋將她摟在了懷中,低聲說道:“你已經幫了我許多了,不用這樣逞強。別忘了,你是有男人的。” 嘴上這樣說著,他心底里卻有幾分不是滋味兒。 這單子買賣,面上秦春嬌給拉的,底下卻又是看著陳長青的情面,這讓易峋十分的不悅。 他總要想個法子,自己做出個名堂來。 又過了兩日,秦春嬌來了月事。這半年在易家住著,經過仔細調養,她那些小日子里的毛病好了許多,但逢到事兒上,依舊腰上酸的厲害。 黃大夫說過,要她月事期間仔細休養,易峋便不準她再到鋪子里忙活。 劉氏替了她去鋪子里,她便在家中休息。 正躺著,她便聽見外頭有人喊:“春嬌jiejie在家嗎?” 這聲音甜脆悅耳,卻十分陌生,秦春嬌心中疑惑,答應著起來去看。 開了門,只見一身材高挑的俏麗少女,正在外頭站著。 第108章 這少女大約十五六歲,一張鵝蛋臉面,膚色白凈細膩,鼻梁高挺,雙唇卻極薄,唇色很淡,只是一抹水色。但一雙眼睛,卻十分的靈動活潑,眼角微微吊起,含著一股子勾人的意味。 少女一瞧見她,滿臉堆歡的笑道:“原來jiejie在家,我去鋪子里找你,鋪子里人說你今天在家歇著呢,我就找來了。” 秦春嬌看這少女面容生疏,印象里是從沒見過,微微有些奇怪,含笑問道:“姑娘,你不是下河村人吧?咱們之前有見過么?” 這少女笑道:“jiejie沒見過我,我叫黃玉竹,是黃大夫的女兒,昨兒才到村里來。我爹說面膏做成了,叫我來請jiejie過去。” 秦春嬌這才恍然大悟,這少女竟然是黃大夫的女兒。 她以往倒是聽說,黃大夫確實有個孩子,只是不知為何沒有養在身邊。細看這孩子的眉目,同黃大夫還真是有些相似。 黃玉竹倒是不認生,上來就挽她的胳臂,笑嘻嘻道:“jiejie,咱們走吧?” 秦春嬌看這姑娘笑容甜美,大方活潑,心中倒也喜歡。 她將門鎖上,便同黃玉竹一道往黃大夫家走去。 一路上,黃玉竹不住跟她說笑,一會兒問她開鋪子的事情,一會兒又問那塊匾額的由來。兩只靈動的大眼,望著秦春嬌,幾乎帶著光芒。那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秦春嬌也喜歡她性情開朗爽直,便簡單扼要的講了些給她聽。 黃玉竹點頭說道:“我聽我爹講了jiejie的事,心里對jiejie可真是佩服的緊。一個姑娘家,能把生意做到這個份上,甚而還能得皇帝的青睞,可真了不起!不像我認識的一些女人,天天就是針頭線腦的小事,跟母雞似的,咕咕個沒完!小氣吧啦的,讓人難受!”說著,又笑道:“jiejie都是怎么做到的?我聽我爹說了,這又是磨豆腐,又是做點心,還額外做了頭油和面膏,都賣的極好,這就是男人漢子也未必能做到呢。” 秦春嬌被她這說法逗樂了,笑了一聲,說道:“其實也沒啥,盡心盡力的去做,也就是了。” 兩人說著話,路經趙家院外,卻見那院子里幾個婦人圍著趙秀茹正在爭執什么。 趙秀茹站在她家井邊,一張臉憋得通紅,嚷道:“你們要打水,我沒說不行,但鑰匙不在我身上,我也沒法子。” 一個婦人大著嗓門道:“你少說這些廢話,這可不是你爹當里正的時候了,你也不是啥里正小姐了!你們家在村子里跋扈了這么多年,你還有臉在村子里待!” 另一個婦人接口道:“這口井,原也不是你們家打的,是村子里湊錢打下的。你們憑啥占著?!” 趙秀茹從小福窩里被人嬌寵到大,哪里受得了這個?她的臉漲得更紅了,一雙眼睛含著兩泡淚,叫了起來:“我們沒有占著,鑰匙我娘帶去了,她下地了,你們去地里找她好了!” 一婦人冷哼了一聲,說道:“你哄誰呢?!我們懶得聽你的鬼話,都趕著回家燒飯呢,快把鑰匙拿出來!” 原來,自從趙桐生被充軍,趙家這口井實際上便隨人打水了,然而因著習慣,每日照舊上鎖。 平常鑰匙都掛在井邊,誰來誰開鎖。但前日有個頑童來玩水,險些掉進井里,他家人尋著趙太太大鬧了一場。自此之后,趙太太便將鑰匙收了起來,誰來打水進來要。 今日,趙太太去地里干活,忘了把鑰匙留下。 這幾個婦人不能打水,便和趙秀茹吵了起來。 其實易峋和秦春嬌為村子里又打了兩口井,盡夠村子里人日常吃用的,然而這些人眼見趙家落敗,就愛來趙家打水。趙有余不在,趙桐生充軍,趙家只剩女人,但凡有一點機會,這些人便會揪住不放,盡情的作踐。 趙秀茹又不是個省油的燈,便和這些婦人吵了起來。 雙方嚷了半日,一個婦人便大聲道:“這丫頭不老實,鑰匙想必就在她身上,且讓咱們搜搜看!” 這話一落地,余下幾個婦人頓時明白她的意思,都大笑著答應了一聲,便將趙秀茹圍住,又笑又罵,要去剝她的衣裳。 趙秀茹一面躲閃,一面哭叫,卻耐不住人多勢眾,被她們按住。 秦春嬌看不下去了,走過去斥道:“各位嫂子,快住手吧!玩笑也要有個分寸,這光天化日的,去扒一個姑娘的衣裳,成什么樣子?” 原本,兩家結仇,她不想管趙家的閑事,但這伙人鬧得實在太過了。 另外,看著趙秀茹這凄慘的樣子,她也不由想到了自己當初在村中的情形。這些年來,如果沒有易家和易峋護著,她或許比如今趙秀茹更加凄涼。 她和趙秀茹不過是有些口角爭執,并沒有什么深仇大恨,趙桐生確實害過她,但那是他一人造惡。若不是趙太太的檢舉揭發,趙桐生只怕還沒那么容易定罪。這恩怨,她還是分的明白。 這伙人一見她過來解圍,不敢得罪她,慌忙將趙秀茹放開。 那個率先起哄的婦人,生恐秦春嬌怪她,遮掩說道:“我們就是跟秀茹妹子開個玩笑,也沒動真格的。” 那些女人,便都紛紛附和稱是。 秦春嬌臉色微沉,說道:“玩笑,也得有個底線。她是個沒嫁人的姑娘,鬧出這樣的事兒來,往后還怎么見人?再說,村子里如今也有兩口井了,盡夠大伙用的了,何必一定要為難她?” 這些婦人臉上掛不住,強辯道:“話是這樣,她家的井也是大伙湊錢打的,憑啥我們不能來打水?” 一旁,黃玉竹已經替趙秀茹將衣裳理好,趙秀茹慘白著臉,哭叫道:“我說了鑰匙我娘帶著,她下地去了,不是我不讓你們打水!你們咋就不聽!” 秦春嬌不想多費口舌,說道:“行了,嫂子們家務事要緊,還是趕緊去村里打水吧。” 這些女人得了這個臺階,連忙就坡下驢,招呼著離開,嘴里全都念叨著:“真稀奇了,太陽打西邊出來,她如今又護起趙家來了!” 雖這樣說著,但都知道秦春嬌如今是得罪不起了,沒人敢當面跟她爭衡。 攆走了這伙人,趙秀茹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兩手交替在身前,低著頭,半晌才扭捏著小聲說道:“謝謝你。” 她是真沒想到,自家淪落到這個田地,自己被人欺負,竟然是秦春嬌來替她說話。 秦春嬌笑了笑,并沒有說什么。一句話的事情,她也不會以恩人自居。 正在這時候,一男一女從外頭進來。 趙秀茹一見來人,忙快步迎上前去,說道:“娘!”話才出口,待看清了她娘的樣子,不由道:“你,你怎么了?你咋和嶟哥在一塊?” 趙太太兩眼紅腫,頭發散亂,發髻上竟然還插著一根草,身上的衣裳倒還是好好的。易嶟跟在她身側,摸了摸鼻子,看了趙太太一眼,沒有言語。 秦春嬌心中也是狐疑,上前低聲問道:“咋回事?” 易嶟將唇一緊,依舊沒有說話。他看著秦春嬌,目光不由落在她身邊站著的黃玉竹身上。 黃玉竹恰巧也正打量他,兩人的目光就撞在了一起。 趙太太沒有說話,臉色慘白的搖了搖頭,半晌忽然一跺腳進屋去了。 趙秀茹心中七上八下,六神無主,也跟著她娘進去了。 易嶟這才說道:“咱們走吧。” 秦春嬌心中怪異,但也不好再問什么,便一道離了趙家。 出了趙家的院子,見路上沒人,易嶟才低聲講明了緣故。 原來,這趙太太獨個兒在她家地里干活,趙氏族里有幾個人去找她,要她把地契交出去。 因趙桐生伏法充軍,這伙人便講趙氏宗族有權力將地收回去。趙太太哪里肯答應,便同這些人吵了起來。 這幾個人,都是村里的賴皮光棍。這趙太太雖有了年紀,但家境寬裕,保養得當,細皮嫩rou,風韻尚存。這些人眼看四下無人,便生了歹心,將趙太太摁在莊稼地里,意圖不軌。 趙太太性格剛烈,哪里肯從?何況,這幾個小子,按照族里輩分,還要跟她叫一聲嬸娘。她哪里受得了這種屈辱? 她拼命掙扎叫嚷,然而一個女人哪里擰的過幾個男人。 就在衣裳被剝掉一半的時候,易嶟恰從那里經過,喝散了這些小子。他擔心趙太太落單再遭不測,便送了她回來。 秦春嬌聽著,不由嘆了口氣,心中頗為不是滋味。 墻倒眾人推,這樣的事不算少見,但親眼見著趙家母女的慘狀,還是令人難受。 一旁一直靜聽的黃玉竹,此刻忽然說道:“大哥,你方才是為了怕她尷尬,才不肯說的吧?” 易嶟這才看著她,不由問道:“這位姑娘是誰?村子里以前從未見過。”問著,他才忽然想起一件事,又問道:“春嬌,你們這是往哪兒去?哥不是讓你在家歇著?” 秦春嬌微笑道:“這是黃姑娘,黃大夫的女兒,這兩天才到村里。黃大夫打發她來家說,面膏做好了,我去看看。沒想到,竟然碰上了這樣的事。” 說話間,三人已到了黃家住宅外。 易嶟還有別的事,點了點頭就走了。黃玉竹站在自家門前,望著易嶟的背影,怔怔的出了好一會兒神。 第109章 秦春嬌進了黃家的院門,回頭見黃玉竹站在門外發呆,心中略有些奇怪,問了一句:“玉竹姑娘?” 黃玉竹這才猛然回神,一步三跳的跑進門內,挽著秦春嬌的胳臂,笑道:“jiejie叫我玉竹妹子就好,不用這么客氣。” 說著,她便拉著秦春嬌往屋里走,一面大聲道:“爹,我把春嬌jiejie請來啦!” 黃大夫一早聽見了動靜,走到堂上,就見兩個姑娘快步進來,嘴里說道:“老遠就聽見你的嗓門,成日大呼小叫,像不像個姑娘的樣子!”這話隨時責備,口吻里卻滿是慈愛和寵溺。 黃玉竹嘻嘻一笑:“爹,春嬌姐請來了,我泡茶去。”說著,便轉到后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