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這口氣,讓她怎么咽得下去?! 林嬸兒在旁自顧自說道:“算了,反正咱們錢也賺到了,不是人人都吃她的糕,但是必定要買咱們的面!” 林香蓮陰沉著臉,沒有接話。 她不是十分在意賺錢不賺錢,她就是想要秦春嬌死! 怎么樣,才能弄死她?! 也灌她一碗湯面條,把她變成自己最聽話的奴才? 這主意,好像不錯呢。 林香蓮想著,臉上笑得扭曲。 日落黃昏時分,一道清瘦的身影出現在了地平上。 趙有余戴著浩然巾,穿著一襲天青色絲綢深衣,外頭照著一件大氅,慢慢踱步往家走去。 他這一襲衣裝,價格可是不菲,然而京城里的讀書人就流行這個穿戴。家里既然要他功成名就,總得投些本錢進去不是? 明兒書院休沐兩日,他便回家來看看爹娘。 這是面上的說辭,心底里他想瞧瞧掛在心頭上的女子。 至于那個未過門的宋小棉,他早已不知道忘到哪里去了。 回到家中,趙太太見兒子回來,十分高興。因趙有余早早送了封信回來,她已經張羅下了一桌子菜。 吃飯時候,趙太太不住的給他夾菜,趙秀茹纏著哥哥講京里的見聞,聽他說起給帶了一盒京城脂粉鋪子里的胭脂時,她欣喜若狂。 趙有余看著桌上的飯菜,卻有些食不下咽,母親做的飯菜固然豐盛,卻及不上京里的精致。 他進了京,跟那些城里的同窗在一起,才驚覺鄉巴佬進城是什么感覺。 他痛恨自己的出身,連帶著也嫌棄厭惡這生養了他的鄉村和土地。 總有一天,他要揚眉吐氣的離開這里,帶著那個女子一起。 吃過了飯,趙太太給他收拾褡褳,趙桐生把兒子叫到了堂屋,問了幾句話。他瞧著兒子清瘦了些,倒是顯出斯斯文文的樣子來,是個讀書人的樣子,再沒有地里刨食的泥腥味兒了,既感到欣慰,又有些失落。 趙桐生說道:“你瘦了些,讀書廢腦子,衣食上可別吝惜錢。家里既然送你去,就是供得起你。” 趙有余答應著,沒有多說什么。 趙桐生停了停,才問道:“那東西,可帶來了?” 趙有余自懷里掏出一個紙包來,遞給趙桐生,說道:“爹,這藥材可金貴得很,叫她們省著些用。每次一些些就夠了,不要下狠了。” 趙桐生黝黑的臉上泛出了些紅光,笑道:“我曉得,每次都叮囑她們。你是不知道,打從有了你帶來的藥材,生意可比以前好了不知多少。我琢磨著,這東西既然大補,咱家自己能不能吃?不用你那朋友白給,咱家出錢自己買。” 趙有余臉色微變,他說道:“爹,這東西是拿來給家里做生意的。實在太昂貴了,咱們是吃不起的。” 趙桐生連連點頭,呵呵笑著:“爹曉得,就是隨口說說。” 趙有余沒再說話,只靜靜的出神。 這東西,也是來的稀奇。 他也是氣血方剛的男人,又正當這個年紀,獨身在京里難免有熬不住的時候。青樓太貴去不起,就有同窗引他去了個暗門子。 那兒的姑娘長得著實一般,但有一個稀罕物,就是這包藥。吃下去行事,你能瞧見最心愛的人兒。 他試了,果然如此,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然而那事后的空虛,卻也讓他痛苦不已,不管如何只是春夢一場,假的就是假的。 再則,他漸漸發現這東西的可怕之處,能讓人**蝕骨一樣的上癮。 好在他沉陷的不深,很快脫身出來了。但這東西還真是好,用對了地方,就是世上最好的靈藥。 恰好趙桐生發愁林家兩個傻瓜女人的生意賠本,他便把這東西交給了趙桐生。 當然,這件事趙太太一無所知。 第72章 趙桐生如獲至寶,小心翼翼的將紙包收了起來。 他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咳嗽了一聲,說道:“我把這東西給她們送去。” 趙有余沒有說話,只是默然的看著父親的背影走出門外。 趙太太正在外間炕上坐著納鞋底,一見趙桐生披了衣裳往外走,便詫異問道:“都這會兒了,還要出去?” 趙桐生說道:“去找進子叔說幾句要緊的話。” 趙太太沒有多問什么,停了針線,盯著趙桐生的背影。待他沒入了門外夜色之中,她才張口罵道:“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家里凳子上好似有釘子,那屁股就坐不穩當!” 趙秀茹在一邊,擺弄著她哥哥從京里帶來的胭脂。青瓷的瓶子,蓋子上印著仕女捧心的圖案,細巧精美。盒子里的是胭脂膏,不是尋常的片狀胭脂,擦在臉上,細膩勻凈,就好像皮膚里透出來的好氣色。 這京里來的東西,果然就是好,不像貨郎擔子里的糙貨,干澀粗糙,抹在臉上就像浮在皮膚表面,一點都不自然,弄不好就成了猴屁股。 明天抹上這胭脂去見嶟哥,他一定喜歡。 趙秀茹想著,心里漫過一陣舒爽。 論姿色,她是比不過秦春嬌,她服了。但那又怎么樣,秦春嬌如今是易嶟的嫂子,他也該死心瞧瞧別人了。 趙有余從里屋出來,趙太太瞧見他,連忙笑著說道:“洗腳水我給你燒好了,你趕緊燙燙腳,回屋歇著去吧。從京里回來,好多路途,一定累壞了吧?” 趙有余看著母親眼角的紋路和唇畔的笑意,心中突然彌漫著一股悲涼。母親就這樣被父親蒙在鼓里,她大概還不知道父親背著她拿了多少錢去補貼林家母女。 他低垂了眼眸,輕輕說道:“這些事情我都能自己做,娘有年紀了,不要累著了。” 趙太太瞇著眼笑了:“我兒子真是大了懂事了,曉得心疼娘了。將來你出息了,娘就等著過好日子啦!” 聽到出息二字,趙有余的臉色一緊,他握緊了手,又舒展開來,只說要溫書便回房去了。 進了城,他才發現鄉下與城里的差距之大。城里書院所能教授的,可不是鄉下私塾的塾師能比的。老師的學識與見識,也是相差甚遠。 趙有余原先讀書的私塾,塾師不過是個多年不第的老學究,但那松竹書院卻能請來舉人授課,這兩者能一樣么?更不要說,不時有全國各地的有名才子來游學。 大伙匯在一處,難免賦詩斗文,相互品評彼此的文章。 趙有余,便時常淪為笑話了。文人嘴毒,損人也厲害,他極喜歡城里,卻也極厭恨城里。 他一定要飛黃騰達,好報這眼下的被羞辱之仇。 趙桐生把寶貝拿給了林嬸兒,林嬸兒正為這東西用完了而發愁,登時喜從天降,溫存軟款,使盡了渾身解數要留趙桐生。 然而最近趙太太回來了,趙桐生個喜新不厭舊的人,管家婆回來公糧自然全數上交,哪有剩余的。對著林嬸兒的熱乎勁兒,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是男人嘛,哪個肯承認自己干不動了,趙桐生便說道:“近來她看的嚴,怕鬧出什么事來,來日方長,我還是先家去。”撂下這句話,就抬腳走了。 林嬸兒還從沒碰過這種釘子,氣的全身打顫,罵罵咧咧:“男人真是十九薄情,有本事以后別來爬老娘的床!” 林香蓮站在門檻上,冷眼瞧著,滿臉冷淡。 她母親和趙桐生的事,現如今已經全不瞞她了。她有點不明白,有那么好的東西,母親為什么不用?難道,她對趙桐生還有情不成? 這天,易家兄弟從外頭回來,又帶了兩大口袋的茶油果,是在另一個山頭上收的,用騾子馱了回來。 這些天下來,他們大約收購了三百來斤的茶油果,車馬人力加上收購用的銀子,也花了二三十兩。 兄弟兩個把茶油果放到了間壁秦家老房子里,那房子已經修繕出來了,榨油機也安放在里面,已是萬事俱備。 易峋今日格外的高興,吃晚飯的時候,還讓秦春嬌給他打了兩壺酒。 哥倆飲酒吃菜,易峋便說道:“明兒就把三旺和丁虎喊來,咱們就先干起來了。”易嶟答應了。 秦春嬌在旁托腮靜聽,問道:“峋哥,茶油榨出來,銷路可想好了?” 做買賣最要緊的就是賣出去,再好的東西,賣出去才是錢,賣不掉堆在手里就只是一堆占錢的破爛。 易峋飲了一口酒,微微頷首:“已經和盛源貨行說妥了,對方肯以一斤油二兩銀子的價錢收購。文書合同已經簽訂了,” 一斤油二兩銀子,不算低了,但也就是尋常豆油菜籽油的價錢。 這是山茶油,可比那些油都要金貴些。秦春嬌清楚的記得,相府里老夫人房中總放著一甕,她獨個兒吃的,是派人從南方花了大價錢弄回來的。她曾聽內宅管事兒的說起,那壇子油,一兩就要四百文錢。時下的銀價,那一斤茶油就要近四兩銀子。 這東西不止能吃,用來潤發也比市面上那些頭油好得多,清潤不黏膩。老夫人偶爾來了興致,也賞給家里那些姑娘主子們些許,但總的來說還是當寶貝收著自己吃用。 二兩銀子賣給盛源貨行,還真是虧了。然而也沒有別的法子,他們家沒有賣貨的鋪子,北地也幾乎沒人識得這是什么,只好暫且如此。 秦春嬌心里卻有些不對勁的地方,她想了想,向易峋說道:“峋哥,這貨行連樣貨都沒見,就答應進貨定合同了?” 易峋放了筷子,向她點頭:“我知道你擔心什么,放心吧,他們不敢在這上面動手腳。” 盛源貨行之所以這么痛快的就答應了進貨,還是跟他的皮子大有關系。 這世上什么生意最好做,就是獨一份兒。 易峋鞣制皮子的手藝是家傳的,他手里出去的毛皮,品相上等,別處還真難得一見。這皮子,廣受京城里達官貴人的青睞,甚而連幾個王府都來時常問津。盛源貨行一是怕丟客,二來其實也得罪不起這些貴客。 易峋深知這其中的利害,所以油坊的事剛有著落,便找上了他們商談這生意。 果然,貨行的掌柜一聽說這件事,請示了他們東家,沒有二話就答應下來。 合同,也簽的痛快。 原本易峋跟他們家的皮毛合同也就到今年的秋天,如此一來,這后面的事情也就好商議了。 秦春嬌聽了這些事,不由一笑。峋哥的事,果然是不用她cao心的。 這日,并無別事。 翌日,秦春嬌的小攤子和林家的面攤照舊對著做生意。 林家的面攤依舊生意火熱,但那些食客的情形是越發不對了。那些人,一個個直眉瞪眼,神情恍惚,吃著面就好像升天了一樣。 秦春嬌一面做著自己的生意,一面深感奇怪。這種情形,她以前可從沒見過。 趙有余不知何時來了,他還是一襲青色布衫,緩步走到了秦春嬌的攤子跟前,輕輕說道:“給我一碗豆腐腦。” 秦春嬌沒有多想,便盛了一碗給他。 盡管與趙家不和,但她是擺攤子做生意的,上門的就是客。她對客人,是一視同仁的。 董香兒在旁瞧著,挑眉說道:“喲,童生老爺回來啦?啥時候發達啊?”趙家在村里的名聲不好,許多人都厭煩他們,董香兒也不例外。 趙有余在一張桌邊坐了,沒有搭理董香兒。他吃著碗里的豆腐腦,眼睛卻悄悄落在了秦春嬌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