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易峋憎惡秦老二,卻十分敬重劉氏。當初他攆走秦老二時,也有想過如何幫她擺脫了秦老二,但到底也沒個好法子。 晚飯燒好了,一家子上桌吃飯。 秦春嬌回來的晚了,來不及做什么好菜,只燒了個紅燒rou、面筋炒臘rou、豆豉青菜,熬了一鍋稀粥,攤了一疊蔥花餅。 劉氏在秦老二手底下已是多年吃不到像樣的飯菜了,見了這一桌菜,便覺得十分豐盛,有些不安,說道:“這不年不節的,哪里用得著燒這么好的菜?春嬌這丫頭,怎么不懂節儉度日了?” 秦春嬌尚未開口,易峋便先說道:“嬸子,您安心吃飯吧。家中不缺吃食,我們平常也是這樣吃飯。春嬌做的飯,我愛吃?!?/br> 秦春嬌瞅了他一眼,抿嘴甜甜一笑。 劉氏看在眼中,心里也是高興。易峋這樣護著她女兒,必定是十分疼愛她的。 易嶟卻在一旁說道:“哥,不對吧,你怎么還叫嬸子呢?這是岳母,你該喊娘才對?!?/br> 秦春嬌頓時紅了臉,易峋卻說道:“春嬌還沒改口呢。她改了口,我自然就改口。”說著,便看著秦春嬌。 秦春嬌怔了怔,頓時明白過來,易峋這是在暗指要她改了對易嶟的稱謂。這倒也沒什么,但一來沒個說法,她覺得別扭;二來看著易峋那幽深的眸子,里面的曖昧實在太過明顯,這是飯桌上,她只覺得羞赧忸怩,越發張不開口。 劉氏不知道他們在打什么啞謎,但瞧出來女兒是羞窘了,便打圓場道:“改不改口都沒啥,這么多年都叫嬸子就是嬸子吧,咱吃飯?!?/br> 有劉氏的話,易峋這才向著秦春嬌一挑眉,拿起筷子埋頭吃飯。 秦春嬌臉熱熱的,她曉得那個意思,是暫且放過你。 夜里,秦春嬌和劉氏躺在床上,她將頭埋在母親的懷里,貪戀的聞著母親身上的味道。 母親身上的氣味兒,甜甜的又帶著一絲微微的奶味兒,好聞又舒服。 那個折磨她們母女的魔鬼總算死了,從此以后她就可以和母親好好的生活。否極泰來,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想到這里,秦春嬌就喜悅到了近乎興奮,她磨蹭著母親的胸膛,嬌軟的呢喃著:“娘……” 劉氏答應著:“嗯。”“娘……”“哎?!?/br> 這樣叫了十來聲,劉氏溺愛的揉了揉女兒的頭頂,說道:“這丫頭,都給人當媳婦了,還跟娘撒嬌呢?!?/br> 秦春嬌甜甜的笑著,將自己更加偎向母親:“娘,我好高興?!?/br> 劉氏嘆息道:“娘也高興,高興的很?!闭f著,她想起一件事,問道:“今兒吃飯的時候,峋子說的話是啥意思?啥改口不改口的?還有,你都跟了他了,咋還是梳著姑娘的辮子?這大晚上,你也不跟他睡?” 秦春嬌便把還沒跟易峋成親的事說了:“峋哥說了,等年底他孝期過了再成親。因為還沒成親,所以先就這樣?!?/br> 劉氏聽得有些怔了,不由嘆息了一聲。易峋實在愛她女兒,對她是實在的好。要說秦春嬌這個樣子,壓根不用辦什么親事。易峋這樣,是想給她女兒體面。 易家的哥倆,都是她看著長起來的,也都是個頂個的好孩子。秦春嬌跟了誰,她都是放心的。但易峋對秦春嬌的愛寵,真是超過了她的意料。 她撫摸著女兒的腰身,纖細柔軟,曲線玲瓏,昔日在懷里的寶貝,已經長成秀色可人的姑娘了。劉氏忽然想起一件事,臉色微微正,問道:“春嬌,你跟娘說實話,你和峋子睡過沒有?” 秦春嬌沒想到母親竟然會問這個,小臉微燙,小聲嘀咕道:“娘問這個干啥?” 劉氏說道:“傻孩子,跟娘害啥臊?跟娘說,你到底跟他睡過沒?” 秦春嬌搖了搖頭,說道:“沒有。” 劉氏心口越發緊了,當初女兒進相府是去當通房的,這幾年下來不知道有沒有什么事,易峋沒碰過她,也就不知道底里,那如果…… 她不敢想了,又問道:“你在那相府里時,可跟誰沾過身嗎?” 秦春嬌連忙搖頭說沒有,劉氏不放心又追問了幾遍,見果然沒有,心里的石頭這才落地。 秦春嬌嘟噥著:“娘真是的,峋哥才不是那樣的人?!?/br> 劉氏深深看了她一眼,說道:“你是個傻丫頭,你不懂他們男人。這世上的男人,沒有哪個會不在乎這樣的事。他越喜歡你,就越在乎。我還想著你和峋子早圓房了,有與沒,他心里明白。沒想到竟然沒有,你當初又是那么走的,他心里難保沒有疙瘩?!闭f著,她又釋然一笑:“今兒看著他待你的樣子,娘也就放心了。從小他待你就好,村里誰也不敢欺負你,全是因為他護著你。等你大了些,長成女孩子身子了,也還是整日跟他跑。我那時就擔心你們會不會出啥事,又沒功夫管。沒想到,如今你竟然跟了他,這真是老天做媒,你原就是他的媳婦。峋子這樣的男人不好碰,你可要好好跟人家過日子,好好的伺候丈夫,cao持家務,生兒養女都不能馬虎。” 秦春嬌胡亂答應著,心里卻想起了之前昨夜在客店里的情形。 易峋昨夜對她的親昵,急切且粗魯,她能感受到他似乎在焦慮,卻又不明白到底是為什么。難道說,峋哥真的還是在乎這件事?她分明跟他說了,她在相府里只是在伺候老夫人而已。易峋,到底是在想什么呢? 劉氏不知道女兒這些私事,她一心只想著往后要好好照顧他們,等待著自己外孫或外孫女的降世,這是她后半生的希望和幸福。 第67章 隔日,曙光透過窗欞時,劉氏醒來才發覺懷里的女兒早已經不見了。 這么多年了,打從秦春嬌被賣,劉氏便再也沒有睡過踏實覺了。 經過昨夜那黑甜的一覺,劉氏只覺得精神飽滿。 她起來梳洗了,走到廚房,果然見女兒正在灶臺邊忙碌著。 劉氏趕忙上前要幫忙,探頭一瞧,灶上一口大鍋燉著雪白的豆花,便問道:“你做這么一大鍋豆腐腦做啥?一家子人,哪里吃的了這么多?” 秦春嬌笑道:“娘,這不是家里吃的,是拿去賣的?!?/br> 劉氏之前聽秦老二說起過,秦春嬌在村口擺攤子做買賣。她只當秦老二為了要錢瞎說的,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畢竟,易峋那么能干,易家家境又殷實,還用得著秦春嬌出去掙錢? 但瞧著眼前這情形,也由不得她不信。 劉氏禁不住問道:“春嬌,是不是、是不是峋子叫你去的?” 秦春嬌拿布墊著,小心的將鍋端離了火,捏了一下耳朵,才說道:“娘,不是的,是我自己想做。峋哥起初還不答應呢,我可是跟他說了好久,他才點頭?!?/br> 劉氏聽了這話,臉色微變,說道:“峋子不答應,那你還一定要做?春嬌,你可不能仗著峋子寵你就瞎胡鬧。這情分是越積越厚,但削起來,也薄的快。” 秦春嬌笑著嬌聲說道:“娘啊,沒你想的那么厲害。我跟峋哥都說好了,他答應了的。何況,我賺錢也是貼補家里,不是拿著自己亂花的。再說了,我現在能掙錢了,供養自己的母親,也替峋哥分擔些擔子不是?免得村里那些人說閑話,什么女婿養丈母娘的?!?/br> 劉氏聽著,說不出話來了,倒是上前看了看鍋里豆花凝結的樣子,說道:“這豆花還是嫌嫩了點,我早教過你,做豆腐水是最要緊的,多一分軟了少一分就老了。這分寸,一定要捏到位了才是,你咋記不住呢?” 秦春嬌笑道:“姜還是老的辣,我哪兒比得過娘啊?” 母女倆正說話,董香兒就來了。 她臉色沉沉,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但見了劉氏還是吃了一驚,張口說道:“秦二嬸咋來了?春嬌,是你把二嬸接回來的?” 秦春嬌笑道:“是我把娘接回來的,往后娘就跟我一起過了。” 董香兒知道秦家的事,也是歷來就看不上秦老二,如今自己雖有了難處,但看她們母女天倫團聚,還是為她們高興,強顏一笑道:“那還真是恭喜你們了?!?/br> 劉氏瞧見董香兒也有幾分意外,她離開下河村時,這丫頭早就嫁到對面山里去了。但看這樣子,恐怕夫家是出了什么變故。當著人前,她也沒問,只笑著和董香兒打了個招呼。 因秦老二的事情鬧了七八天,眼下已是四月下旬,藤蘿花的時令已經過去,這會兒花已經開全了,且有凋零之勢,再不能做藤蘿餅。 倒是也能換成別的花卉,但他們昨天傍晚才回來,家里什么也沒預備。 正在發愁時候,秦春嬌瞧著一旁高高堆著的豆渣,忽然有了主意。 這些豆渣是磨豆漿剩下來的,沒什么用處,以往就一起熬豬食了。眼下,倒正好派上了用場。 秦春嬌把這些豆渣裝進了一口粗陶壇子里,一起裝上了車。 董香兒在旁打著下手,有些不解:“妹子,你拿這些豆渣做什么?爛兮兮的,炒菜都怕它糊?!?/br> 秦春嬌朝她俏皮一笑:“我自有用處?!?/br> 董香兒曉得她總有主意,便沒多說什么。如今,她對秦春嬌的心智早已心悅誠服,秦春嬌要干什么,她從無二話。 姐妹倆推車照舊到了村口的大樹底下,張羅著開張。 秦春嬌擺著桌凳,余光掃見路對面也擺著一個空攤位,心里有點奇怪,問道:“三姐,我不在這兩天,難道還有人出來做生意?” 董香兒聽了,臉色沉沉,半晌才說道:“妹子,我跟你說個事,你可別生氣。你不在這段日子里,林香蓮在路對面也擺了個攤兒,賣漿水面條。” 秦春嬌聽著,不有一笑:“這我有啥可生氣的,大路朝天各走半邊,她愛干啥干啥去。” 董香兒卻急了:“妹子,你不曉得。林香蓮那攤子,生意紅火的很。起初還沒啥人,就兩天的功夫,忽然就火爆了起來。去她攤子上吃飯的人,全成了她的回頭客,幾乎是來一個就留一個。就連咱們的老客,也被她搶了不少去?!?/br> 秦春嬌怔了怔,說道:“興許是這兩天咱們沒做生意,人家就去對面吃了。這也是人之常情,不奇怪?!?/br> 董香兒說道:“倒也奇怪,就是個漿面條罷了,沒見花什么額外的心思,那些路上的行人也就罷了,但平常來吃飯的,也都著魔似的往她那兒奔。” 秦春嬌說道:“也許人家的漿面條做的格外好吃也說不準。” 董香兒見嘴一撇,說道:“我瞧著未必,林香蓮有心思做生意,就干不出來那些事了?!?/br> 秦春嬌向她一笑,說道:“行啦三姐,各人盡各人的心力就是了,客人想去哪兒,咱也不能拿繩子拴住他們。我就信一件事,咱們東西做的好吃,人家不會不來?!?/br> 董香兒心里卻有些沒底,但看著秦春嬌麗若春花的笑顏,也說不出什么話來了。 太陽上來,林香蓮果然來了,同來的還有林嬸兒,后面跟著個伙計。 那伙計挑著擔子,林家母女倆倒是空著手。 到了地方,伙計將擔子放下,林嬸兒給了他幾文錢,便把他打發了。 秦春嬌瞧見這情景,也有些奇怪,暗自琢磨著這能幾天,林家母女倆就能雇人挑擔子了,難道她那生意真就這么好? 林嬸兒揭了挑子上的蓋子,一邊是一鍋漿水面,另一邊是些碗筷調料。母女倆把那些瓶瓶罐罐放在桌上,一個個開了蓋子,倒也紅紅綠綠的,無外乎韭花、蔥花、辣油、麻醬等。 秦春嬌張望了一眼,那鍋里白慘慘的,稀糊糊飄著幾片菜葉子,頂風一吹,一股子酸味兒,就是一鍋尋常的漿水面條,沒什么特別的。 她正琢磨著,林嬸兒瞧見了,向她一笑,揚聲說道:“春嬌丫頭,可有日子不見你出攤了。嬸子還以為,你嫌累不干了呢。這兩天,你不在,你的客人可是不少朝我們這兒來。待會兒見了,丫頭你別生氣啊。”說著,她撩了一下鬢邊的散發,笑的更深了:“不過原也是的,你跟我家香蓮說各憑本事,這話嬸子愛聽,就是各憑本事,客人愛去哪邊,是客人自己的事,說不上誰搶誰的。” 董香兒是經不得人激,一聽這話頓時來了氣。她正想說些什么,秦春嬌已先笑道:“嬸子這話招人笑,各家做各家的生意,我有什么好生氣的?我前兒只是去了外頭一趟,所以沒出攤罷了。不是我說,大家伙都有舌頭,好不好,自有評斷?!?/br> 林嬸兒碰了個軟釘子,沒話好說,冷笑了一聲,切齒道:“我瞧待會兒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又過了一會兒,路上行人漸多,因是過路的散客,去哪邊的都有,倒還不顯得什么。 然而等老客一來,這分曉就顯出來了。 果然如董香兒所說,那人一波一波的往林嬸兒的攤子上奔,望著那鍋里的漿水面,一臉的癡迷樣兒,甚而幾乎沒有瞧見秦春嬌的攤子。 還有人大聲說道:“這大嫂子的漿面條就是夠味兒,我一天不吃就想的難受。這不,今兒一早愣是個饞醒的!我還真發愁,將來要是有一天大嫂子不做了,我可上哪兒吃這口兒去!” 林嬸兒咯咯一笑,說道:“大兄弟真是會說話,你放心,這漿水面管夠你們吃。我可不是那些愛裝腔做調的,耍那么多花活,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拿班做派!” 這話,便是暗諷秦春嬌了。 秦春嬌見的人多了,也不會就被這兩句話亂了心性,只是瞧著那些食客里果然有許多熟悉的面孔,心里也有些奇怪。 要說如果自己這兩天沒出攤,所以人就去了那邊吃,且林嬸兒的漿面條果然好吃,那也說得過去。但總不至于,連看都看不見自己了。 這情形,似乎有點奇怪。 董香兒氣的臉發青,將手里的抹布在桌子上摔了又摔。 秦春嬌臉色淡淡,把小車下頭的一口爐子給煽旺了,架上一口鍋,倒了些菜籽油進去。趁油熱的功夫,將豆渣合著些白面糊、雞蛋、蔥花調在一起,攪拌均勻了。等鍋里的油熱的冒了白煙,便舀了一勺面糊倒進鍋中,鍋鏟輕鏟,翻了幾翻,就成了一個豆渣餅。 豆渣合著白面雞蛋,過了熱油便是散發出一股香味兒,順著風飄到了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