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林嬸兒抱怨了一陣子,自己也覺得喪氣,還不就是因為自己只是趙桐生的姘頭,所以說話沒分量?那趙太太說啥,趙桐生咋就倒著個耳朵去聽? 兩家的生意就這么對著做了下去,林香蓮依舊靠著賠本買賣賺虛熱鬧。但果然如秦春嬌所料,她的生意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那些老客人不必說,都是沖著她的手藝來的,嘗過她做的東西,要舍了這一口就難了。至于路上的散客,往來行人眾多,林香蓮怎么也吃不完那些生意。 何況,也不是所有人都貪圖便宜,想要踏踏實實吃頓飯的人還是很多的,再加上豆腐總有做飯的人要買,小攤子只是越發的紅火。 林香蓮看著秦春嬌那邊巋然不動,甚而還有越來越好的意思,心里又恨又妒。 所謂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她不過是靠著低價賺熱鬧,每天辛苦了半日還要回去挨她娘的數落,也不知道這事兒啥時候能是個頭。 沒別的招數可使了,只好四處跟路上人說秦春嬌其實是相府里賣出來的丫鬟,董香兒更是被夫家攆了回來,都不是什么正經女子。 這話叫董香兒聽見,氣的暴跳如雷,幾回都想跟林香蓮理論,卻都被秦春嬌給按住了。 秦春嬌冷眼瞧著林香蓮耍猴也似的把戲,幾乎都要笑出來了。她是相府里賣出來的又如何,又沒有傷天害理,客人是來吃飯的,又不是物色媳婦,哪管這些沒影兒的爛賬。 林香蓮這般一來,倒是替她揚了名。 本來大伙還對這相府里老夫人都愛吃的說法將信將疑,林香蓮這么四處一嚷倒好了,坐實了秦春嬌就是相府里出來的人。這般,大伙買的就更歡了。 林香蓮弄巧成拙,幾乎要把自己給氣死。 這般又過了七八天,秦春嬌的紅棗用完了,時下也不是下棗子的季節,她想做點時令的點心,便給了村子里那些孩童一些錢,讓他們替她摘了許多藤蘿花回來,蒸了足足五大籠屜的藤蘿餅。 這藤蘿餅,是個應景的吃食,京里那些點心鋪子到了時節都必定會上。 但秦春嬌的做法,和那些鋪子都不大一樣。 藤蘿花蕾摘了花蒂,只留鮮嫩的花瓣,合著豬油、雪花糖搗成餡兒,裹上白面一道上鍋蒸出來。 說是餅,倒更像包子。她還別出心裁的在包子頂上,拿花汁兒畫了個藤蘿花的花樣。 尋常店里的藤蘿餅是酥皮點心,餡兒還要用上許多香料,好吃固然是好吃,但未免過于甜膩,又壓住了花本身的鮮香味兒。 畢竟時令點心,到底是要吃那口鮮的。 秦春嬌這樣做,一來是她沒有爐子,沒法起酥烘烤;二來也是要省些香料,不是正經的點心店,配料沒有那么齊全。但這樣的藤蘿餅吃在嘴里,軟糯清香,鮮甜怡人,她自己嘗了一個很是滿意,想著女人孩子必定是喜歡的。 蒸了五大籠屜的藤蘿餅,著實不少了,但她一點兒也不擔心會賣不掉。恰巧相反,她如今的小攤子是供不應求,那些老客人還跟她抱怨,每天不早點來就買不到了。 果然,這藤蘿餅在攤子上一露面就大受歡迎。 先不說味道,僅是餅子的樣子,都招人喜愛。雪白玲瓏的包子,頂尖上畫著個粉嫩的藤蘿花,精致可愛。這樣的點心,別說自家吃,就是包好了去走親戚送禮,都拿得出去了。 那五籠屜的藤蘿餅,眨眼的功夫就賣光了。 林香蓮看著那邊生意好的就像開水鍋,自己這邊只能靠著低價拉客人,氣恨交加。 她現下已經是騎虎難下了,便宜的名聲傳了出去,如果這會兒漲價,她自己反倒要落個黑心的名聲。可就這樣賣下去,賠多少才是頭?說要擠死秦春嬌,那邊哪有被擠死的樣子? 這叫偷雞不成蝕把米,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天一早,秦春嬌的攤子才擺出來,路那頭忽然塵土飛揚,一人一騎飛奔而來。 那人騎著青驄駿馬,到了小攤子前停下。他翻身下馬,向著秦春嬌一拱手,問道:“敢問,姑娘可是姓秦?” 秦春嬌看著這人的衣著,是青色細布做的直裰。雖不是綢緞,卻是上好的松江布,這樣的衣裳也不隨便什么人家都穿得起的。 她心里疑惑,還是應付道:“什么事?” 那人說道:“小的奉主人的吩咐,來買姑娘的紅棗糕。”說著,又添了一句:“主人有交代,姑娘有多少,我都一并買下。價錢,任憑姑娘開。” 第58章 秦春嬌微微一怔,便說道:“紅棗糕已經不賣了。” 那人面上露出些犯難的神色,頓了頓說道:“姑娘切莫推脫,我家主人嚴令小的一定要買回去,不然小的回去是要挨罰的。至于價錢,姑娘隨意開,小的絕不討價還價。” 秦春嬌更覺得莫名,一旁董香兒說道:“你這人真是的,難道我們有生意不做,騙你不成?紅棗糕從前兒就不做了,紅棗沒了,眼下也不是時候,就算做了,也不好吃啊。” 秦春嬌卻笑了笑,將蒸籠上的蓋子揭開,向那人說道:“這位大哥,您瞧瞧,我這兒當真是沒有紅棗糕了。真的有,我也不會不賣。” 那人看了一眼蒸籠,果然沒有紅棗糕的影子,但里面那些包子,雪白小巧,包子頂尖兒還畫著一朵粉嫩的藤蘿花,精致可愛。 他踟躕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買上一籠回去。畢竟,家里那位爺不好伺候,如果他空手而回,還不知道怎么鬧騰。 當下,他說道:“那煩勞姑娘,給小的裝一籠。” 這話才出口,董香兒便噗嗤的笑了一聲。 還不待她發話,后面排隊等著的食客便鼓噪起來:“什么一籠?你都買了我們買啥?”“這小子不懂規矩,是來搗亂的!” 原來,這藤蘿餅近來大受歡迎,來買的人極多。別說自家買回去吃的,就算走親戚串門,也要買上幾個帶去,新鮮好看又好吃,比宋家集子上那些點心攤子上出來的,不知好多少。 這攤子上賣的雖說不便宜,但也比那些點心鋪子價低的多。 然而秦春嬌每天能做的數量有限,就算加上董香兒,也是供不應求。 因著食客們意見大,秦春嬌和董香兒只好限定每天一人只能買幾份,但饒是如此,依然還是不夠。 這人張嘴就說買一籠,當然惹的大伙不滿。 秦春嬌便笑道:“這位大哥,你也看到了,大伙都等著買。我們攤上的規矩,每人四份。大哥真想買,就帶四份回去吧。” 那人看著那些藤蘿餅,每個都只有手心那么大,買少了怕家里那位爺不愿意。但轉念一想,這東西他們又沒吃過,若是買回去,不和胃口,只怕又要鬧。 這般念頭一定,他倒也不再堅持,買了四份藤蘿餅,拿出一方紅木鏤雕雙福四喜吉祥紋樣的食盒裝了。 秦春嬌看見那食盒,目光微微一沉,卻沒有言語。 鄉下人識得紅木的不多,但也看的出那食盒考究名貴,各自都安靜了。 那人裝好了點心,向秦春嬌一拱手,重新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董香兒愣了愣,低聲說道:“咱們名聲這么大了么?連京城里的大戶人家,都打發人來買?” 秦春嬌抿了抿嘴,沒有說話,照舊做著生意。 到了晌午時候,趙太太帶著趙秀茹在下河村口下了牛車。 前些日子,趙太太的母親病了,她便帶著女兒回娘家住了小半個月,這再回來已是將近四月了。 這母女倆走到村口,登時一怔。 趙秀茹扯著趙太太的衣袖,小聲說道:“娘,這秦春嬌還真是在村口支了個攤子做生意啊?” 趙太太也是不解,瞅了女兒一眼,沒有說話。 趙秀茹和秦春嬌其實也沒有什么深仇大恨,她討厭她也只是因為易嶟喜歡她。但易峋如今已經說明白了,秦春嬌是他的媳婦,易嶟和她只能是叔嫂了。這么一來,趙秀茹看秦春嬌就沒那么不順眼了,然而到底是冰凍三尺,她依然不怎么喜歡她。 趙太太看著秦春嬌的小攤子,倒是有些眼熱。她在上河村娘家的時候就聽說了,下河村口有姐妹倆在擺攤賣吃的。價錢還算實惠,味道是極好的,那攤主說是相府里出來的,手藝連相府里的老爺太太們都說好。 趙太太一聽這話,就曉得是秦春嬌了。她這小生意都傳到上河村去了,連上河村里那些婦人都曉得,要買點心或者豆腐,就來這兒,既近便又好吃。 秦春嬌這么個小丫頭,能把生意做成這樣,她心里還著實有點佩服。 趙秀茹望過去,卻又瞧見林香蓮也在路邊賣東西,人來人往看著也是熱鬧。 她心中驚訝,撇下母親,走了過去,招呼道:“香蓮妹子,你怎么也在這兒賣東西?” 林香蓮頓時漲得通紅,囁嚅道:“秀茹姐,我、我……” 林香蓮有塊心病,她是曉得她母親和趙桐生的那些事的,所以在趙秀茹跟前,她總是自覺矮了一頭,又有些不甘心不服氣。人家是里正家的小姐,自己是沒了父親的孤女。她也有偷偷想過,若是母親當初嫁給了趙桐生,如今當小姐的人就是她了。 眼下,又被趙秀茹撞見她在賣東西,她只覺得羞恥,恨不得挖個地洞鉆進去。 趙秀茹卻沒想那么多,點頭說道:“也好,這樣也能貼補些家用。” 才說完,趙太太叫她,她就跟著趙太太一起走了。 趙太太母女兩個回到家中,趙桐生出門收賬還沒回來。 趙太太收拾了褡褳,就把家里的錢賬盤了一遍。趙有余如今在京城書院里讀書,每月都要回家來要食宿的銀錢。京里不比鄉下,處處要錢,樣樣都貴,趙有余在京里又認識了幾個同窗,飲酒會詩,來回應酬,一個月怎么也要十多兩銀子才夠。十兩銀子,對于鄉下農家而言,實在是筆不小的數目。 雖然趙家是下河村有名的富戶地主,每個月這樣花銷,也覺得吃力。 因而,趙太太對家中的財物管的比以前嚴了幾倍,盡力的節省,好供給兒子在京里的開銷。 她查了家里的銀錢,發覺有十兩銀子不知去向,賬上也沒有記錄。 趙太太心里狐疑,就等著趙桐生回來問話。 趙桐生直到傍晚時候,才回到家中。 吃飯時,趙太太便問起那事:“家里短了十兩銀子,你干啥去了?” 趙桐生頓了頓,說道:“我拿去放貸了。” 趙太太覺得怪怪的,又問道:“拿去放貸了,你咋不記賬?” 趙桐生支吾著:“我給忘了。” 趙太太雖覺得有些怪,但還是信了,哼了一聲:“錢上的事兒,一點心都不cao!明兒再連欠債的人也給忘了,這十兩銀子打水漂!” 趙桐生心虛,低頭任她罵了。 趙秀茹插口道:“今兒回來在村口倒看見個新鮮事,原來香蓮妹子和秦春嬌兩個都做生意了。” 趙桐生沒有接話,埋頭吃飯。 趙太太說道:“秦家那丫頭還真是有些本事的,倒也真是從城里回來的人,見過世面,能想出做買賣的主意。”說著,不覺又有些奇怪:“香蓮丫頭做買賣的本錢,卻是從哪兒來的?我瞧著她賣的可都不是便宜的東西。” 趙桐生不說話,匆匆吃完了飯,撂下筷子,說道:“我還有事,出去一趟。” 趙太太看著他的背影,心里只覺得怪怪的。女人的直覺告訴她,趙桐生有古怪,但她又說不出來,畢竟是連個蛛絲馬跡都沒有。 趙桐生出了家門,四下看了看,咳嗽了一聲,便踏著暮色,往祠堂去了。 他和林嬸兒約好了,今晚要見一面。 林嬸兒在趙家祠堂里已是等的不耐煩了,又怕人看見,不敢點燈,黑燈瞎火的更是煩躁。 趙桐生進來后,隨手關了門,低聲說道:“你咋不點蠟?” 林嬸兒有些沒好氣道:“然后把人招進來,拿我去沉塘?!” 趙桐生瞅了她一眼,沒有多說什么,只問道:“你今兒急急的把我叫來干啥?她打從娘家回來了,你還叫我出來,不怕被她看出來!” 林嬸兒冷笑道:“咋的了,你家婆娘回來了,就不稀罕我了?急著回去爬她的床了?!” 趙桐生不耐煩道:“你到底啥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