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易峋陰沉著臉,一臉的鐵青,雙拳緊握,胳臂上僨張而起的肌rou彰顯著底下即將勃發的怒氣。在看見秦春嬌安然無恙之后,他的臉色方才微微緩和。 易家兄弟正在自家地頭干活,忽然見趙三旺跑來,言說劉二牛上南山去了,聽他口里言辭似是要對秦春嬌不利。這哥倆扔下手里的活,匆忙趕來。 易峋將秦春嬌攬在了懷中,低聲問道:“傷著了?” 秦春嬌微笑著搖了搖頭,看見易峋的那一刻起,她的心便踏實了下來。 易嶟將劉二牛從趙桐生的背后拽了出來,這男人光著屁股的狼狽樣,落在了易峋眼中。易峋的眼神,頓時便冷了幾分。 易嶟張口喝罵道:“劉二牛,烏龜王八蛋,背著我們欺負女人,你算什么東西!”嘴里罵著,提了拳頭就想上前,肩膀卻忽然被他哥扳住了。 他停了下來,頗有些不解的看著他大哥。 易峋走到了劉二牛跟前,淡淡問道:“你想欺負春嬌?” 劉二牛咧嘴,扯出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哥,不是那么回事,咱這都是誤會……” 他話沒說完,只覺眼前忽然一黑,鼻子劇痛無比,熱熱的什么東西流了出去,酸甜苦辣咸一齊涌了出來。他張嘴想嚎,第二拳立刻就到了。 一拳封眼,兩拳砸鼻,易峋的拳頭一下下的砸在劉二牛的臉上、頭上,登時就將他砸倒在地。 眾人看著,面無血色,誰也不敢上前勸阻,仿佛聽見了易峋拳頭下面,骨頭碎裂的聲音。 劉二牛滿臉血污,倒在地下,嘴里哭號怪叫,他只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被錘酥了,頭也昏脹疼痛不已。 易峋狠狠的揍了他一頓,臨了還一腳踹在了他的左腿上。 清脆的喀嚓一聲,眾人都聽到了。 易峋這才收手,理了理衣裳,依舊是淡淡說道:“一條腿,給你長個記性。”他對劉二牛這樣說,目光卻掃過了在場的所有人,眾人身上驀地一寒。 他拉起秦春嬌,就想離開。 秦春嬌卻輕輕掙脫了他,向躲在一邊的林香蓮問道:“香蓮妹子,我有點不大明白。看你來時候的意思,好像一早就知道我會出事?” 林香蓮沒想到她竟然揪住了自己話里的把柄,臉色頓時雪白,說不出話來。 她原本是算著,劉二牛差不多也該成事了,就喊了趙桐生等人來救人。她盤算著,要讓村里人看見秦春嬌那被人糟蹋的丑態,讓她在下河村再也沒臉待下去。女人為了這事,跳河上吊的可是多了去的。再來,她自己也在易峋面前落了個人情。 誰知道這劉二牛竟然這么廢物,連一個秦春嬌都制服不了!易峋為什么不干脆打死他?! 林香蓮咬著嘴,兩手撕扯著裙裾,一言不發。 秦春嬌又問道:“就說你是想喊人救我,那你為什么不去找我家男人,反而跑去找里正?” 那跟著趙桐生來的村人,也回過神來,紛紛說道:“是啊,這種事兒不是該先告訴人家的男人么?” “就是這個理兒,這林家丫頭咋知道劉二牛想上山使壞?” 易峋的目光,落在了林香蓮身上,鋒利如刀。 林香蓮打了個哆嗦,終于開口:“我……我瞧見劉二牛一臉賊相的上了山,我記著春嬌姐在山上,怕他干什么壞事,就去村里喊人。我看峋哥他們不在家,所以……”她這番話,是說給所有人聽的。 似乎也合情合理,易家男人都不在家,她當然要去別處喊人。 趙三旺卻忽然插嘴道:“不對吧,林家妹子,我聽見你跟劉二牛說話來著。劉二牛壓根沒問,是你自己說了春嬌在山上,他才動了壞心。” 這個三老鼠! 林香蓮的臉幾乎扭曲了起來,她怎么沒發現這東西貓在那兒! 她咬著牙,嗓音尖利的說道:“我不記得我說過啥了,橫豎都是這壞痞子自己心眼壞,你扯著我干啥?!我來救人,還救錯了?!”這話音尖刻的連她自己都沒能察覺。 村人實在看不慣她忽然拿出這副嘴臉來,便說起了風涼話:“香蓮妹子真是好心眼兒,一會兒告訴人家誰在哪兒,一會兒又喊人去救的,真是販六國駱駝的,忙的不消停。” 林香蓮只覺得臉上**辣的,她從沒遇到過這樣的事。她恨劉二牛沒用,更恨秦春嬌當眾揭發她。 總歸,秦春嬌如果不回來,或者她干脆死在京城里,自己就不會落到這樣的田地了。 易峋看著林香蓮,目光森冷的如數九寒天。 趙桐生看了出來,出聲道:“峋子,這事兒都是劉二牛干的。你找他算賬我不說什么,你可別隨便遷怒,怪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易峋沒理睬趙桐生,隔空向著林香蓮說道:“我不習慣為難女人,你往后離春嬌遠一點兒。” 林香蓮忍不住的全身顫抖,易峋雖然沒有說什么狠話,但他的話語卻有著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正在這個時候,大黃不知怎么了,忽然吭哧一口,咬在了劉二牛的下身上,頓時撕扯下一塊rou來。看的在場的所有男人,都不由自主的去捂□□。 劉二牛早已氣息奄奄,也就沒了喊叫的力氣。 易峋拉著秦春嬌走了,趙三旺和易嶟跟在后面,還有搖著尾巴的大黃。 像灘爛泥的劉二牛,易峋的拳頭,大黃森白齒縫里的鮮血,給下河村人留下了噩夢一般的回憶。 敢碰秦春嬌,就是這個下場。 待他們走遠,趙桐生嘆了口氣,招呼村人把劉二牛抬回去。 他一轉頭,瞧見林香蓮全身哆嗦著淚流滿面,就說道:“你這丫頭也是的,平白無故的,耍這個做啥?峋子真要發起瘋來,你看誰攔得住?” 林香蓮咬著嘴,哭哭啼啼:“桐生叔,真不關我的事兒,我沒使壞!” 趙桐生掃了她一眼,心里有點煩,但看在她娘的份上,還是說道:“叔都知道,你快回去吧,別叫你娘掛心。” 林香蓮,這才拖著步子,往村里走去。 一干人走到山下,就分道揚鑣了。 趙三旺就住在山腳下的老房子里,當時就說了告辭。 秦春嬌看著他那瘦骨嶙峋的背影,頗有些動容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誰能想到這三老鼠,骨子里竟是個好人呢?” 易峋沒有說話,緊捏著她的手,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他是真的后怕了,如果今天大黃沒有跟著,如果趙三旺沒來找他報信兒,那她是不是就要遭遇不測了? 在接她回來的時候,他就在心底發過誓,一定要好好照顧她,但竟然還是出了這樣的事。 回到家中,秦春嬌沒想那么多,把挖好的筍拿到了廚房。 她預備今天先剝一個出來做晚飯,余下的明日再收拾。 正想做事,一雙堅實的臂膀忽然從身后將她抱住,麝香與草葉的氣味兒裹住了她。 秦春嬌頓了頓,輕輕說道:“峋哥,我做事呢。” 易峋將頭枕在了她的肩上,臉頰貼著她的,嗅著她身上甜軟的氣味兒,低低說道:“抱歉,我來遲了,我不該離你那么遠。” 秦春嬌淺淺一笑,心里漾著一絲的甜意,她說道:“沒事的啊,我又沒有怎么樣。再說了,我哪有那么容易欺負?” 易峋啄吻著她細嫩的臉龐,沉聲說道:“劉二牛該慶幸沒有真的碰你,不然我一定會殺了他。” 第36章 秦春嬌將手里的筍子放了下來,回轉過身子,抱住了他。 易峋比她高了一頭,她只能將臉貼在他胸膛上。聽著腔子里那顆心咚咚的跳著,她輕輕說道:“峋哥,我沒有事。你不要總擔心這些,我沒有那么容易被欺負。” 易峋護著她,她當然高興。但她不想易峋就此患得患失,甚至為了她,干出什么可怕的事來。為了那種雜碎,弄臟自己的手,甚至擾亂自己的生活,那是不值得的。 秦春嬌抱了他一會兒,就輕輕掙脫出來,含笑說道:“峋哥,我今天挖到了好些筍子還有菌子,晚上等我燒好吃的!” 易峋看著這張眉眼如畫的笑靨,原本壓在心頭的石頭,便不知不覺的移開了。 仿佛一縷陽光照了進來,那些陰郁暴躁的情緒,頓時煙消云散。 趙桐生找了幾個人把劉二牛抬回村子里,余下的人便都散了。 劉二牛家中,上無父母,中無兄弟,下無子女,孤家寡人一個。他在村中名聲又極惡,壓根沒人在乎他的死活。 趙桐生本也不想管,但他是里正,如果劉二牛就這么死了,到底也是給他添麻煩。 無奈之下,他只好去把村里的黃大夫喊來。 黃大夫聽見是給劉二牛診治,又知道了他干的那些齷齪事,便不想管。 但趙桐生軟硬兼施,又說:“他到底是下河村人,平白無故橫死了,也是臭了下河村這塊地。再說了,是峋子把他打成這樣的。他要真死了,峋子怕是脫不了干系。” 黃大夫平日里也沒少受易峋的恩惠,聽了這個話,只得勉為其難的出診。 到了劉二牛家中,劉二牛癱在茅草鋪子上,已是進的氣少出的氣多了。 黃大夫正替劉二牛看診,劉二牛忽然醒轉過來,只覺得全身上下沒一塊好的地方,□□尤其劇痛難忍。 他少氣無力的哼哼著:“黃大夫,您給瞧瞧,我這還有的救不?其他都罷了,就是我的子孫根兒,可一定要保住。” 黃大夫冷哼了一聲,洋洋說道:“二牛,我實話告訴你吧,你身上別處都還好,只是折了幾根骨頭,但是你的左腿算是廢了,斷的徹底。至于你那子孫根兒,你就別想了。傷成這德行,就是華佗重生,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了。” 劉二牛本就只是心存僥幸,畢竟大黃那一口,幾乎徹底咬掉了他的子孫根兒。聽黃大夫如此一說,他頓時咧開嘴,露出一口大黃牙,干嚎起來:“我苦命的爹娘啊,咱們老劉家斷子絕孫啦……” 黃大夫不耐煩聽他扯淡,留了兩包藥,說道:“這包熬來吃,這包敷在傷處,你折掉的骨頭我替你接了,那條腿算是沒法子了。”說完,也不管他有沒人服侍,丟下藥包便走了。 這劉二牛是個破落混混,哪里有錢付診金,到頭來還是趙桐生替他了的帳。 好在黃大夫常年住在下河村,靠著村子吃飯,一切都好商量。 趙桐生便沒好氣的向劉二牛呵斥道:“你平白沒事,好死不死的去招惹秦春嬌做啥?!易家那兄弟兩個,連我都要給三分薄面!今兒要不是我在,你不喪命才怪!” 劉二牛哭喪著臉:“里正,這事兒也不怪我啊。你說說,那小娘們好端端的不在家待著,跑到山里頭,可不就是浪著想男人嗎?母狗不掉尾,公狗不上身!我找她耍耍,又沒把她怎么著!這小潑婦算計我也罷了,易峋這狗玩意兒竟然下這么重的手!我這命丟了半條不打緊,我劉家三代單傳,到了我這兒絕了后,日后九泉之下我可咋去見我那苦命的爹啊!” 趙桐生才不聽他這通干嚎,只問道:“你少跟我說那些有的沒的,我就問你個事!你跑山里頭調戲秦春嬌,果然是香蓮丫頭調唆的?” 劉二牛忽然睜大了眼睛,點頭如搗蒜:“就是的,不是她跟我說起來,我還不知道那小娘們在山里哩。” 趙桐生臉色微沉,站起身來,一言不發的抬腳離去。 因為有了筍子和菌子,易家這天的晚飯,比往常更豐盛了幾分。 秦春嬌剝了一顆筍,切成大塊,合著咸rou一起燉了,做了一道腌篤鮮。 這腌篤鮮是江浙一帶的家常名菜,雖說是名菜,但其實并沒個一定的做法,除卻筍子、咸rou又或者是咸雞是必定要放的,其他增鮮提味的東西,家里若有也都可投進去一并燉了。這吃食,既當湯又當菜,尋常人家,一頓飯有這一道就足夠了。 秦春嬌今兒在山上,采到了雞油蘑菇,就一道放了進去。她又蒸了一筐雜面饅頭,這一頓飯就成了,沒再額外弄菜。 易家兄弟兩個今日碰上這樣的事,本來都在火頭上,但見了這豐盛的菜肴和桌邊忙碌的柔媚女子,那一團火便如淋春雨,盡數澆滅了。 哥倆在桌邊坐定,秦春嬌分了筷子和調羹給他們。 兩個男人喝湯吃rou,一時都沒有言語。 這碗湯菜,湯汁白似牛乳,咸鮮香濃,咸rou酥爛,筍子滑脆。金黃的雞油蘑菇,更散著獨特的芳香,一口下去飽滿的湯汁便從菌子里溢了出來。這是尋常,難得一見的時令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