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節
司馬曜莫名其妙:“為什么?為什么漢天子做的事,要我來道歉?這也不是同一朝的事兒罷,文帝又不是我爹,欠債也不該朕來還吧?” 溫徹:“我走了。” 所有人一起喊道:“別!武神請留步!” 項述以眼神示意司馬曜快點,謝安又道:“陛下,現在只有您能代表全天下的人,您就……勉為其難,代表一下罷,誰讓您是天子呢?” 司馬曜心不甘情不愿,想來想去,這人又確實受了委屈,說:“我只能代表漢人。喏,這位先生,天下人朝你做過什么,就看朕的面子,大人有大量,原諒他們罷,畢竟愚民老百姓,常常連朕都罵,您看開點。” 溫徹:“你這是道歉該有的樣子嗎?” 司馬曜想了想,卻離席起身,跪坐地上,朝溫徹拜了一拜,解釋道:“當年若非你們奮不顧身,神州大地早就毀了,光是沖著守護建康,也要朝這位……新垣平先生道謝,應該的。至于陳先生你們,朕也是要謝的,不過大家這么熟了,就不多客氣了。” 陳星有點意外,果然司馬曜很有胸襟,這皇帝也不是隨便當的。這一刻,他不由得心里充滿了自豪感,看了眼項述,心里有點得意,心想,看,我們漢人的皇帝,還是不錯的吧? 孰料項述也隨之離席,朝溫徹說:“他代表天下漢人,我代表天下胡人,北方如今的皇帝是個廢物,我曾是大單于,便權當我替他們,朝你道個歉罷了。” 說著,項述也朝溫徹大大方方,拜了一拜。 “他是我武神,”陳星說,“我也朝你拜一拜吧,畢竟當年,我也是看著你們的故事……長大的。那天在地底我是真的沒騙你,我對你們,很仰慕的。” 溫徹哼了一聲,滿殿肅靜,過了許久,勉強擠出來兩個字: “算了。” 翌日清晨,驅魔司地牢中。 溫徹恢復了男裝,活脫脫另一個暴躁版的慕容沖,長相極其秀美,抱著胳膊,打量陳星,又打量司馬瑋,再看被鎖鏈捆縛的鬼王。 新垣平耐心地在一旁,以只有項述能聽見的聲音解釋道:“法力共燃,顧名思義,就是讓驅魔師與護法武神所有法力共通的道術,也有人將此稱作‘雙修’。” 陳星的注意力則全在面前暴躁的鬼王身上,鬼王不時掙扎,隨時要脫出牢籠,謝安聯合其他驅魔師施加的束縛顯然快禁錮不住它了。 “你們確定要在這兒說?”溫徹耳朵卻是很好,白了兩人一眼。 項述與新垣平退出牢籠外,眼睛卻隨時盯著牢房內的動向,項述道:“你辦你的事,不必管我們。所以呢?如何雙修?” 項述起初還有點不太好意思提及,但新垣平說起時,卻是坦蕩蕩的,絲毫不覺得有什么問題,仿佛這只是極其稀松平常的功法。 “共燃之術,有二十四式,”新垣平說,“你之前讀到過的,不過是一本補充注釋,并非原本。這么說罷,一旦開啟共燃,你們就會產生許多聯系,包括你能隨時動用心燈,也是其中一項。其次,最重要的是,你與陳星,一方若死亡,另一方,也將隨之死去。” 陳星心想那新垣平死的時候,溫徹怎么還活著? “因為他把共燃斷去了。”溫徹仿佛猜到新垣平要說什么,又道,“你倆要說出去說,有我在這兒,不會有問題。” 新垣平便與項述又退出去些許,到得牢獄的走廊里。 “準備好了么?”溫徹一臉不耐煩地朝陳星說。 陳星點點頭,溫徹說:“你這心燈,從來沒人教過你,無師自通能學到這程度,也是不容易。” 溫徹眉毛細長高挑,一頭秀發烏黑,插著一枚古木簪子,作為男人,他的五官實在太秀麗了,導致陳星還忍不住把他當作大姐看待。 “運轉心燈,”溫徹提醒道,“畫光耀符文,按著我教你的來。” 陳星手指中現出光芒,在身前畫出一個記號,溫徹又道:“用全身力量,把它拍出去!” 陳星以手一拍,符文頓時“嗡”的一聲,帶著萬丈光芒飛出,沒入鬼王身軀,鬼王頓時一聲狂吼,仿佛極其痛苦,項述與新垣平聽到聲音,快步回來,看了一眼。 只見鬼王仿佛奇異地凝固住了,在那光芒籠罩之中動作隨之停駐。 “行了,”溫徹說,“你制住他了。現在,再開始驅散控制他的魔神血。” 陳星手中源源不絕釋放出光芒,形成一條線,沒入鬼王的心臟之中,怨氣正在朝心臟處匯聚。項述要上前協助,卻被新垣平拉住。 “你讓他自己控制。”新垣平說。 陳星扯出那魔神血之時,不像曾經為活人驅散魔血一般,反而被扯進對方的意念里。這過程有如司馬瑋復活的那一刻,世界一片寂靜與空靈,他反手一握,將鬼王心臟中的魔神血掏了出來。 旋即緊緊握拳,光芒收攏——那滴魔神血就此蒸發,灰飛煙滅。 “這就成功了,”溫徹說道,“這不很簡單么?” 陳星大致領悟了一點訣竅,忙道:“謝謝,謝謝!” 鬼王發出奇怪的聲音,抬起頭,注視眾人,司馬瑋便隨之起身,擋在眾人面前。 先前近乎狂躁的鬼王奇特地平靜下來,打量他們,渾濁的雙目一轉,臉上產生了細微的表情變化。 “是誰……將吾喚醒。”鬼王緩緩道。 陳星看看周遭,忽然意識到,又多了一只具有自我意識的魃,司馬瑋不再只有他自己了! “算上由多,這世上已有好多魃了。” 傍晚時,陳星不禁驚訝,朝項述說道:“司馬瑋、鬼王、由多。溫徹與新垣平也算的話,有五個啦。” 項述“嗯”了聲,說:“新垣平前輩不知算是什么,應當也是魃。” 新垣平與溫徹的身體沒有像司馬瑋一般,成為徹底的死尸,也許長期的修煉,令驅魔師所吸攝的天地靈氣,在某種程度上抑制住了魔神血對身體的轉化,最初將它鎖在了體內。他們的肌體大部分地方都保持了活人的溫度,尤其新垣平更添蛟力之后,大部分時候仍與正常人無異。 唯一有所區別的,就是雙目稍有渾濁,瞳孔已完全擴散,提醒著其他人,他們真正的身份已算是死人了。 這種情況實在非常詭異,溫徹與新垣平已經開始尋找,在萬法復生之后,要如何讓自己轉化回活人的辦法。也許世間的某些仙藥,又或者通過在地脈處的修行,能夠讓人完成從死到生的重新轉變。 至于鬼王,則就像司馬瑋一般,對生前之事已近乎完全記不清了,零碎記憶,只有當年在秦始皇帝麾下當將軍時,上戰場的一些片段。 “鬼王,我們究竟是什么?”這是司馬瑋問鬼王的第一句話。 鬼王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出牢籠,說道:“吾乃戰死之尸,早已作古為鬼……” 陳星也問不出個究竟來,確定鬼王不會再有危險后,便讓他與司馬瑋作伴去了。這天他又去看了下落魂鐘,落魂鐘內鎖著王子夜的魂魄,謝安晝夜派人看守,并與新垣平各施加了一道守護法陣,陳星還親自加上了心燈的封印,以防這重器丟失。 最后,他與項述又巡視了一遍驅魔司,一切都顯得井井有條。 這實在是陳星自從離開師門之后,至為難得的閑暇時光,蚩尤消失了,雖然他隱隱約約,總覺得他在醞釀著什么。但頭號大敵王子夜已去,也許這場戰爭甚至短期內不會再來。 “你在寫什么?”陳星好奇地看了一眼,項述正在房中寫信。 “通知高丘夫與石沫坤,”項述答道,“有必要時,須得應對即將到來的決戰。” 陳星伸了個懶腰,隨口道:“我現在覺得,說不定蚩尤將選擇繼續沉睡,等待下一個合適的機會了。” “我發現你有時不太聰明,”項述漫不經心地折起信,蓋上火戳,答道,“體現為老忘事。” 陳星:“?” 項述回到江南后,卻也沒有閑著,與王子夜一戰后便分派馮千鈞,讓他召來江湖人士,散往整個神州,打探幻魔宮的下落。 而謝安等人則在準備,以凈光琉璃來儲納那六種光芒。說起來簡單,實則過程異常復雜,從古書上查出的方法是,六種光華需要選擇合適的時刻——譬如一年中日照最長最猛烈的夏日,是以有日光。 下元節之夜,乃是陰月法力最盛之時,又要等到十月十五。 星光最璀璨的夜晚條件就更難了,則須根據周天星辰,以及恰好朔月夜重合。 烈焰與電光倒是好辦,肖山可以協助。至于最后的骨磷之光…… 項述看似氣定神閑,但所有事宜,都在按部就班地推進。一方面謝安等人重鑄不動如山,另一方面,新垣平與溫徹開始設計分魂法陣。再則是糾集神州大地的盟友,等待終將到來的,與苻堅一戰。 陳星不解道:“為什么這么說?” 項述有點煩躁,沉聲道:“你忘了重明說過的話,宿命與時光之輪,是會進行自己修正的。” 陳星:“……” 這話倏然提醒了陳星,如今表面上看似他們已非常接近勝利了,許多危機卻仍然暗流洶涌,根據一路走來,冥冥之中所發生的這一切,也即意味著,到得明年開春時,苻堅依舊會南下,攻伐大晉。 陳星不由得擔心起來,項述卻說:“既然有這么一段休整期,便須得做好萬全的準備,你不是勞碌命,不必白cao心了。” 陳星沒想到項述居然還如此清醒,沒有被暫時的勝利沖昏了頭腦,不由得十分唏噓。 項述起身,出外叫來驅魔師,讓人幫忙送信。陳星一面沉吟,一面翻看案上的東西,無意中看見幾張羊皮紙,上面是項述以小羊豪筆畫出的圖,有點像武學功法,似乎是抱在一起的人。一側還有許多鐵勒文小字做出注解。 “馬式……飛燕?”陳星側頭,念道。 項述瞬間滿臉通紅,把羊皮紙收走,咳了聲,臉上帶著怒意。 “這是什么?”陳星說。 “怎么亂翻我東西?!”項述怒道。 陳星莫名其妙,從來項述的東西他都是想翻就翻,項述以前也沒在意過,兩人都已定情了,何況這功法就放在桌上。 “算了,沒什么。”項述把羊皮紙卷好,塞進架子上。 建康迎來了一年中最熱的時候,陳星與項述完全不想出門,連蟬都熱得叫不出聲來。項述只要回到房中,便脫了薄紗單衣,只穿一條薄薄的白褲,上身赤裸,背朝陳星時,現出漂亮白皙的背脊線條。 陳星看得目不轉睛,但項述一轉過身,陳星便馬上挪開視線。 “你現在都要騎我頭上去了,”項述冷冷道,“恃寵而驕。” 陳星不死心地說:“你看看別人?看新垣平是怎么對溫徹前輩的?啊?你就知道成天罵我。” 項述說:“對啊,你看看別人?垣平兄是什么?他是驅魔師!” 項述回來坐下,陳星便不說話了,忽然想到新垣平和溫徹……從個頭上判斷,新垣平高了好多,應該是上面那個?這么說來,驅魔師也可以在護法武神上面不是么?溫徹想必武功高強,也不得不接受新垣平對自己的……這么換個角度一想,自己不也可以…… 項述懷疑地一瞥陳星,幾乎從他的眼神就猜到這家伙心事,帶著危險的語氣說道:“你在想什么?” “沒什么。”陳星馬上裝作若無其事,實則腦子里全是長得這么漂亮的項述,如果讓自己那個的話,實在太誘人了…… 但項述只要不樂意,陳星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一時兩人沉默,項述似乎也有心事,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一瞥陳星,視線又飛快地挪走。 陳星:“???” “你……”項述想了想,繼而做了個無意識的手勢,說,“我忙完了。” 陳星答道:“哦,那現在做什么?” 項述:“你說呢?” 回到建康后,每天大大小小的事情不斷,項述卻每天都會抱著陳星睡,并且做點該做的事,只是大部分時候一來生怕陳星叫得太大聲,驚動了住在驅魔司中的人;二來總是很忙,也沒什么時間,通常兩三刻鐘就會結束。 陳星在外人面前,也不好意思總纏著項述,但那眼神里的情意總是按捺不住的,大伙兒開會時便忍不住想多看他兩眼。 “啊?”陳星舔了下嘴唇,說,“這才午后啊……” 項述:“……” 兩人又沉默相對片刻,陳星的臉紅了,畢竟項述在房中總是半裸著,實在太好看了。 “新垣平……教了一些法力共燃的訣竅,”項述遲疑道,“橫豎無事,就……練練罷。” “好啊。”陳星馬上說,“共燃,要怎么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