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
“我也會記得……” 光芒緩慢收攏,聚集在兩人身前。 “……在這世上,曾有一個人,愿意焚盡自己的三魂七魄,只為化作普照世間的……” “……一盞燃燈。” 光芒一收,繼而徹底消失,陳星與項述站在了花園里,兩人怔怔對視,恢復了各自的穿著。 “我……”項述疑惑地低頭看。 “項述!”陳星頓時大喊一聲,抱住了項述。項述下意識地摟住他,眼中滿是震驚。 “星兒?”項述喃喃道,“是你么?” “是……是我!”陳星意識到,他們居然一起回來了!這是夢嗎?為什么一切都顯得如此的真實?他經歷過一次回到三年前的牢房中,很快便接受了這一情境,接著,他又摸了下項述的臉,說:“天啊,這是……這是什么時候?淝水一戰前夜!咱倆都回來了!” “不,”項述喃喃道,“這只是那個叫袁昆的家伙,為咱們張開的夢。” 陳星轉身,看花園里的植物,摸了摸確認是真的,有手感,再掐自己的手臂。項述無語,牽起他的手,說:“別玩了!現在要做什么?” 陳星遲疑不語,忽然又想起了不動如山,讓項述轉身,說:“我看看?” 陳星檢查了不動如山,武器還在,這個夢境相當真實。 “夢境即真實,”陳星道,“這是袁昆最后提醒咱們的話,不能將它當作夢。得認真對待。” 項述頗有點一籌莫展,抬頭望向夜色。 “你們還得準備多久?”謝安過來了。 兩人一起看著謝安,就連謝安也顯得如此真實,陳星隱約有股不祥的預感。 項述擺手,打發了謝安,朝陳星說:“跟著去看看。” “等等!”陳星又想起了一件事,拉著項述朝自己房間跑,推開門,看見枕頭上果然放著項述給他的月貝手鏈。 項述頓時就臉紅了。 “啊!果然在!”陳星樂道,于是自己戴了上去,又翻出自己那條,給項述戴上。 項述轉動手腕,再注視陳星雙目,低低“嗯”了聲。 第121章 回夢┃讓我看看曾經我們會走上怎么樣的道路吧 二月初一。 朱序走了, 淝水畔集結了秦、晉兩國大軍, 謝安、王羲之等人正帶領文官匆忙離城。項述坐在車斗一側, 謝道韞匆忙駕車,倉皇離開壽陽城。到得岔路口,眾人紛紛下車, 朝著壽陽城三拜以祭放火同歸于盡的留守義士。 “我們得走了。”項述注視遠方,朝謝安等人說。 陳星與項述站在一邊,王羲之將戰馬交給他們, 說:“保重, 來日建康再會。” 夢境中的一切,竟是顯得如此真實, 連謝道韞亦眼中噙淚,認真道:“肖山小師父, 就交給你們了。” 陳星用力點頭,與項述翻身上馬, 共乘一騎,與眾人簡單道別后離開。 “這只是一個夢,”項述說, “不必太在意夢里的人, 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陳星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樣,仿佛就連謝安等人,亦是活生生的人,他說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項述迷茫搖頭,陳星坐在項述身前, 被他環過腰,控馬,朝著淝水前線趕去。陳星轉頭看,只見山嶺的盡頭,呈現出一片模糊,猶如夢境的邊界。 “那天我若非一念之差,”項述說,“就不會離開你。” 風起來了,單騎馳騁在平原上,陳星稍稍回頭,問:“你原本是不想走的,對嗎?” 項述沒有回答,親了下陳星的側臉,陳星明白了,那天項述與他訣別時,一定有著非常復雜的念頭——項述舍不得他,他們原本可以不在壽陽分開,改為一起去面對。 假設陳星在那一刻抱住他不放手,假設陳星沒有說出同樣的話,假設項述最終選擇了與陳星一起面對蚩尤、一起赴死,就不會有定海珠碎裂、時光回溯到三年前的未來。 “試試你的心燈。”項述說。 陳星催動心燈,照耀著黑暗的前路,依舊是萬法歸寂、不辨前路的長夜,心燈之光十分微弱,就像風雨飄搖中,隨時將被熄滅的一盞燈。 遠方淝水的戰場上,幻魔宮從地底升起了——那枚巨大的心臟綻放著紫色的光芒,天地脈開始交匯,四處盡是殺戮與鮮血,猶如夢境中無聲的景色。 “慕容沖!”陳星發現了同樣逆流而上的另一騎。 “看前面!”項述道,“敵人太多了!別管他了!” 慕容沖手持長槍,抿著薄唇,臉上盡是鮮血,一身武袍,竭力斬殺攔路敵軍,氐人、漢人、匈奴人、鮮卑同族……猶如降臨在戰場的修羅。 項述手握不動如山,在戰場另一側沖出一道缺口。黑氣繚繞,控制住了朝他們沖來的千軍萬馬,陳星竭盡全力,手中綻放出心燈,項述一手控韁,另一手單手掄劍,在顛簸之中,不斷接近幻魔宮中央祭壇。 “萬法歸寂,”項述一劍斬翻沖上前的敵軍,擔心地問道,“還會耗神嗎?” “不會。”陳星發現了,在夢里時,心燈似乎是隨心而動的,雖不似萬法復生后光芒萬丈,卻并未對心脈有傷害作用。 “看!”陳星抬頭,忽然在那祭壇上,看見了一個人—— ——苻堅! 苻堅正站在那巨大心臟前,雙目閃爍血紅光澤。 “你們終于……來了,”蚩尤的聲音緩緩道,“心燈、定海珠。” 陳星:“接下來做什么?” “別和他廢話。”項述喝道,“把心燈所有的力量一起給我!像你曾經設想過的!” 陳星驀然一震,想起他們在很久以前,毫無對策時,自己的念頭就是到得最后的戰場上,燃盡心燈,全力一搏。 “動手!”項述喝道。 奔馬撞開攔路敵軍,項述抬腳一蹬馬鐙,左手摟陳星,右手將不動如山橫扛,大聲道:“跟著我!” 陳星祭起心燈,剎那兩人身前光度提升,在祭壇下爆開,項述化身護法武神,袍襟飛揚,右手持不動如山重劍,握緊陳星的手,飛身上了幻魔宮祭壇! 苻堅正在被魔心釋放出的繚繞黑氣所轉化,一如曾經的項述,但在他的內心深處,沒有陳星所種下的心燈種子。眼看項述借來心燈之光,劍身九個符文刷然亮起,一劍貫穿了苻堅的胸膛! “孤如今已是天地——”蚩尤之聲狂吼道,“無知至極,竟妄想以你手中之劍,撼動天地脈——” 項述那一劍刺穿了苻堅,苻堅卻張開嘴,狂妄大笑,雙手反而握緊了劍刃。陳星來到項述背后,喝道:“破!” 繼而陳星全力釋放心燈,按在項述背上,霎時心燈透過項述的身體,注入不動如山重劍之中。而在苻堅身后,則是瘋狂爆發、與項述開始爭奪不動如山的蚩尤,魔氣通過苻堅沖擊不動如山,心燈則通過項述開始凈化苻堅的身軀。 項述與苻堅,這兩名神州大地的王者,猶如肩負著各自的天命,于祭壇中央竭盡全力,背后則是掌管心燈的陳星,與凝聚魔氣的蚩尤! 然而蚩尤的力量強大了太多,此時的魔神與天地脈相連,聚攏了淝水上百萬死者的怨氣,心燈在那魔氣的颶風之中已顯得微弱無比。 “項述!”陳星焦急喊道。 眼看魔氣已侵蝕了不動如山,朝著項述的身體倒卷而去,將他雪白的武袍染成了墨般的濃黑,鎏金戰甲竟是被魔氣覆蓋,現出長滿倒刺的勾甲。項述正在瘋狂抽取陳星的心燈力量,陳星雖不至于吐血,卻已感覺到,燃燒自己魂魄為代價,綻放出的心燈之光正在變得越來越微弱。 我要死了……陳星在那一刻,忽然有種強烈的念頭。 接著,陳星放棄了生還之念,一步上前,從身后猛地抱住了項述的腰。 下一刻,項述戰甲上綻放出的倒刺驀然刺穿了陳星的身軀,鮮血飛濺。 “星兒……”項述哽咽道。 陳星已化身光體,低聲道:“項述……” 鮮血在兩人身前漫延開去。 燃燈千里,光耀如晝! 心燈在陳星臨死前的一剎那鋪天蓋地爆發,陳星化身為光體,rou身盡碎唯余三魂七魄,魂魄中最后的光芒隨著他的死去而被徹底釋放出來,化為海量的強大能量,就像在萬法歸寂的浩瀚海洋中,重新引動了一股天地靈氣! 只是,這股靈氣卻是以生命的消失作為代價。 項述瘋狂大喊,雙手持劍,抵住苻堅,將他推向魔心,爭奪到片刻的機會,一劍架在苻堅胸膛上,將他與魔心同時刺穿! 蚩尤發出怒吼,然則就在那一瞬間,陳星的腰墜脫落,一聲鳳鳴溫柔地在這強光之風中響起,陳星的身體再次開始燃燒,漫天火焰飛來,朝著他的身體隨之一收。 “癡心妄想!”魔心瞬間噴發出漫天的魔神之血,污染了鳳凰,鳳凰馬上轉身,欲逃離這滿是污血的風圈。然而魔氣與魔血爆散開去,轟然擊中陳星、項述與新生的重明。 世界重歸黑暗。 然而只是短短頃刻,天地間又亮了起來。 陳星發現自己躺在項述懷中,兩人睡在一間廢舊木屋的榻上,同時睜開了雙眼。 “這又是哪兒?”陳星環顧四周。 項述馬上起身,推開屋門。 “我們失敗了,”項述說,“蚩尤復生了。” 陳星與項述俱身穿單衣,離開木屋,站在高地朝下眺望。 荒原上到處都是魃,死亡的氣息正在神州大地肆虐、彌漫。天色昏黑,天脈隱沒,星辰不再閃耀,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草木枯萎,溪水中散發出一股黑氣。 “應當到了淝水一戰的數個月后。”項述通過推測,大致厘清了事情經過,如果那天他與陳星沒有分別,而是一起去面對蚩尤,事情的最終走向,便將得到這么一個結果。 “重明!”陳星轉頭,發現了鳳凰。 茅屋一側,停著一只半身腐爛的紅色鳥兒,那是被魔神血所侵蝕的鳳凰,它在心燈釋放出的靈力下重生,再以涅槃之力為陳星重塑了身軀,繼而遭到魔神血污染,更在萬法歸寂之時,缺乏天地靈氣,甚至無法化出人形。 鳳凰拍打翅膀,艱難飛起,離開山岳。 “它想帶咱們去什么地方,”項述說,“跟著看看。” 兩人在村后找到了一匹馬,項述依舊帶著陳星,在這漫長的夢境中,跟隨鳳凰指引,離開山巒,一路往西北而去。 神州成為被污染的土地,以淝水河畔戰場為中心,開始朝著四面八方緩慢擴散。蚩尤已不知去了何處,陳星卻無暇去找了,反正這只是鯤所看見的,曾經有關未來的夢。 沿途他們渡過溪流,追著鳳凰離開的方向而去,四周景象再次發生了變化,風雪茫茫,進入了高原地區。 “回到敕勒川了?”陳星問。 “不,”項述說,“這里不是塞外。” 群山綿延,托起了一處高原,九曲黃河的上游地區,河流如巨龍蜿蜒而過。 “若爾蓋,”項述辨出地形,說,“羌人們曾經居住過的故鄉。” 陳星隱隱約約,想起在極其古老的書卷上,所閱讀過的傳說。 在那高原上,出現了一處孤零零的神殿,神殿倚山而建,面朝東方浩大的中原大地。鳳凰飛向神殿,從天窗中飛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