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
拓跋焱豁然開朗,笑道:“你說得對。” “他看上去,就像仙人……” “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太美了……” “你吵死了!”陳星說,“不要再在我耳邊念叨陸影了,拓跋焱,你實在閑著沒事做,就去幫阿克勒人準備賽馬,去,快去。” 陳星聽得耳朵起繭子,到得阿克勒營地外,終于把拓跋焱打發走了,才進去拜訪。阿克勒王前去準備暮秋節一應物事,自從柔然與阿克勒交惡之后,這是他們數年來第一次回到敕勒川過暮秋節。 王妃聽了陳星所述經過,得知由多正替鹿神守護卡羅剎,于是微笑著點了點頭。 “那多羅?”陳星笑道,“你哥哥還在,說不定會有一天過來看你呢。” 王妃低聲說:“謝謝你,謝謝你們。” 陳星忙道不客氣,伸出手,用小手指輕輕撥了下那多羅的小手,小嬰兒便抓住了陳星。 “我可以抱一抱他嗎?”陳星問道。 “當然。”王妃笑道,并把那多羅抱給陳星,陳星剛抱上他,背后便一連串通傳:“大單——” “——于到!” 項述已搶在通傳前一陣風地沖進了帳篷,怒道:“你到這里來做什么!” 那多羅一怔,差點被嚇哭,陳星馬上轉頭,勒令項述小聲點,別嚇著了嬰兒。 “你又干嗎?!”陳星抱著那多羅轉頭,項述捋起袖子,就差要打人了。王妃馬上起身,到一旁行禮,解釋道:“大單于息怒……” “怎么話也不留一句就走了?!”項述難以置信道。 “我哪有走?”陳星說,“我不是好端端在這兒么?” 那多羅睜著雙眼,看著兩人,忽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陳星馬上道:“項述,你今天不把他哄好,我跟你沒完了!” 項述被那多羅一哭,頓時十分尷尬,王妃忙道:“沒事,沒事的,他經常哭,只要把這個給他……” 項述只好趕緊哄那多羅,伸出手指,輕輕撫摸他的肚子,那多羅卻一腳踹開項述手腕,哭得更厲害了。 “怎么哄小孩的?”陳星指責道,“會不會啊你,做鬼臉啊。” 項述:“……” “把嘴角扯開,”陳星說,“鼻子往上推,你做不做鬼臉?我要生氣了!” 項述無奈,只得用手捏自己的臉給那多羅看,那多羅一怔。 “對對對,就是這樣。”陳星心中狂笑。 “把嘴巴往左邊歪啊,哎!對了!”陳星抱著那多羅湊近項述,那多羅便伸手,趁其不備,扯住了項述耳朵。 “你……快放手!”項述被扯著耳朵,又不好使力,生怕扳傷了嬰兒柔嫩手腕。陳星當即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王妃出來,見自己兒子扯著大單于的耳朵不松手,忙過來哄好,遞給他一件東西,那是一枚穿滿了蜜蠟與綠松石的項鏈。 “這是由多離開前給他的。”王妃說。 果然,那多羅得到兄長的遺物,便不哭鬧了,抱著那項鏈,漸漸安靜下來。 傍晚時分,項述與陳星離開阿克勒營地,沿著小路出來,繁星漫天照耀著敕勒川。 “回到王帳中,不見你人。”項述眉頭深鎖,怒道,“再問,拓跋焱也不見蹤影!你要去哪兒?” “我一直在敕勒川!”陳星說,“你不用這么緊張吧?” 項述:“孤王以為你又不告而別,說走就走……當真肺也被你氣炸了。” “我做過這種事么?”陳星哭笑不得。 “你當然做過!”項述到得古樹下,不悅道,“不止一次!” 陳星:“什么時候?” 陳星記憶里頭就一次,還是去卡羅剎那會兒,后來幾次離開,分明全是被抓走的,想必項述也把其后的全算他頭上了。 項述倏然又啞了,回憶與陳星相識以來,似乎也沒做過不告而別的事。 “你就是喜歡窮緊張,”陳星說,“有病么?” “有病!”項述不耐煩地說,“是!孤王有病!” “知道就好。”陳星心中好笑,卻板著臉道。 項述明顯有話想找陳星說,卻一下忘了,回到帳中時見陳星不在,不知為何,腦海中莫名其妙地就出現了陳星不告而別,與拓跋焱遠走的場面。這明顯也不合理,但項述就是有了根深蒂固的陰影,頓時暴躁起來,四處找他,還派出衛隊南下。現在發現只是虛驚一場,又趕緊吩咐人通知衛隊回來過節。 “回去吃晚飯了。”項述不滿道。 陳星說:“還有個人想見,你陪我去吧。” 項述也不問,跟在陳星身后,兩人繞過阿克勒營地,前往敕勒川最東邊,與陰山接壤的營地盡頭。 廢棄的幾輛馬車前搭著擋雪的獸皮,中間生起了篝火,篝火上擺著個爐子,爐子里煮著琥珀色的糖。巨狼白鬃趴在一旁,尾巴在草地上閑適地掃來掃去。 篝火旁坐著司馬瑋與…… “由多?”陳星詫異道,“你回來了?” 由多正在與司馬瑋看鐵鍋里的糖,同時起身,朝陳星躬身行禮。 司馬瑋代替由多答道:“他來看看曾經的家人,馬上就回卡羅剎去。” 由多起身,陳星卻說:“不去見見你父母與弟弟么?” 司馬瑋替由多答道:“他今天隔著營帳,遠遠看了一眼。” 陳星知道由多一定放心不下自己的家人遷到敕勒川后的生活情況,如今親眼看見,也可安心了。 “這是什么?”陳星又問。 “糖。”由多這次開口說話了。 司馬瑋說:“暮秋節上,給小孩子吃的。” 說著,司馬瑋以竹簽從鍋里挑出些許給陳星,項述便道:“我不吃。” 遠處傳來入夜時小孩子們的嬉鬧聲,這里距離匈奴人的營地不遠,看來小孩子們似乎也不怕身為魃的司馬瑋。陳星見他也安頓下來了,便點了點頭,說:“明天暮秋節,你把臉稍微涂一涂,進敕勒川與他們過節罷。” “謝謝。”司馬瑋答道。 項述已吩咐過胡人們不必在意司馬瑋,敕勒川下雜居之人未像長安中人經歷魃亂,對尸亥一伙的認知只有白骨,自然也不怎么怕魃。不少孩子反而覺得他十分有趣,常常過來逗他玩。 風平地而起,吹過敕勒川外的萬里草原,卻被環抱這世外桃源之地的陰山,溫柔地擋住了肆虐去路。 結束了所有巡視,陳星拿著竹簽上挑起的糖吃了點,遞給項述。 項述的怒氣已徹底平息,卻依舊不耐煩道:“真不吃,又不是小孩。” 陳星知道他這人一向口是心非,明明上次在秋社時就吃了,只朝他臉上戳過去,說:“嘗嘗看嘛,魃王辛辛苦苦做出來的‘魃糖’,太不給面子。” 項述見陳星再戳就要把那黏糊糊的糖戳到自己鼻子上了,只得道:“行!別往我臉上糊!” “你吃這里,”陳星說,“這半邊我沒咬過。” 項述卻就著陳星咬過的地方,吃了一口,皺眉道:“太甜了。” 暮秋節前夜,敕勒川一片靜謐,陳星忽然臉上一紅,借著那星辰的微光看見,項述的臉一直紅到耳根。 項述:“現在呢?回去了?” “你耳朵好紅。”陳星說。 “被那多羅扯的,”項述說,“這小子力氣太大了。” 陳星:“可是我怎么記得他扯的是另外一邊?” 項述:“……” 第113章 挑戰┃俊朗風采,世無其右 “好大的風。” 是夜, 陳星聽見外頭帳篷獵獵作響, 仿佛狂風翻過三面山巒, 朝著中央灌了進來。 項述用過晚飯,說道:“睡罷,你倒是睡足了, 孤王簡直忙死。” “喂,法寶,”陳星與項述各占一鋪, 陳星蓋著毯子, 一手伸過去,戳了戳平躺著的項述, “睡著了么?” 項述:“?” “外面的布置不會倒吧?”陳星擔心地說,“被風刮倒, 明天暮秋節就過不成了。” 項述:“牧場不在風口上,不會有事。” “今天諸胡集會上忙什么忙了一整天?”陳星又問。 “與你有關系?”項述翻了個身, 背朝陳星。 陳星有點醋意,事實上自從回到塞北之后便感覺到了,項述在敕勒川外是他的護法。回家時, 便必須回歸大單于的身份了。他有許多事要做, 有族人要照顧,也不能總霸占著他。 雖然他覺得以他們現在的關系,項述一定會陪他南下,但他們從來沒提到過未來。 “暮秋節結束前,”項述干脆利落地拒絕了他, 說道,“不想提驅魔的事。” “好吧。”陳星只好作罷,過完節再說。這夜狂風刮了一整晚,陳星做了許多稀奇古怪的夢——帳篷外一片黑暗,蚩尤化身黑氣颶風,怒吼著想摧毀他們的王帳。身邊的項述卻盤膝而坐,在旁守護著他,召喚出了一條金色的磐龍,飛旋于王帳周遭,令蚩尤始終無法靠近。 直到項述撩開帳簾,朝陽投入帳內,照在陳星臉上,外頭傳來喧嘩聲與歡笑聲。 “起床了!”項述說,“梳洗換衣服,還睡?” 王帳一開,鐵勒青年一擁而入,陳星馬上道:“等等啊!我還沒穿好衣服!”繼而連滾帶爬地起來,到屏風后去洗漱。一場混亂之中,豪爽笑聲不絕,項述一身單衣,坦然坐在長榻上,袒露白皙健美的胸膛。 一眾青年上前伺候,抖開王袍,項述以武士風格裁剪的文武袖王袍加身,較之上一次暮秋節時的武鎧,這回顯得更為隆重。全身盡覆,黑色王服上,不再是暗紋圖騰,改為金線明紋。頭發以白玉環扣垂絳,指上三枚戒指光芒閃爍。 “給他換衣服。”項述見陳星從屏風后轉出,吩咐道。 陳星馬上道:“我自己來。” “胡人的衣服,你不會穿。”項述說。 陳星本想說我穿漢人的衣服就挺好,但青年們將他按在榻上,以一襲藏青色袍朝他身上一圍,袍上以紫金線繡有騰龍、鹿、狼三獸。 陳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