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
周甄說:“為何每一次都讓我遷就你。直到我死了,還是這般,你就不能……” 拓跋焱與司馬瑋出現在林中,各執武器,與車羅風從三面包圍了周甄。 項述全身金光煥發,在陳星的心燈映照下走向蒼狼,蒼狼咧開狼嘴,噴出腐爛的氣息,牙齒朝下滴著黑血。 “等等!”肖山情急之下,張開手臂,擋在蒼狼身前。 “肖山!”陳星知道蒼狼對肖山來說意味著什么,但它現在已不再是當初的蒼狼,也不再記得肖山了! 項述停下腳步,皺眉審視肖山。 突然間蒼狼仿佛感受到了危險,驀然抽身。 樹林內,周甄低聲道:“如果不是為了你一時意氣,我又怎么會變成如今的模樣?你如果真想殺我,就出箭吧,把這一箭,親手射進我的胸膛。” “我知道,”車羅風發著抖,那一箭射不出去,顫聲道,“我都知道……回來吧,周甄,你會活過來,像他們一樣……” 周甄:“回來?依舊像從前一般,當你的奴隸么?” 車羅風怔怔看著周甄,緊接著,周甄一聲冷笑:“你的述律空,命不久長了。” 接著,周甄舉起鹿角杖,朝地面輕輕一頓。 整個島嶼從鹿角杖觸地那一刻,爆發出一股強光,朝著四面八方擴散開去! “我……” 祭壇前,項述瞬間失去了全身力氣,一身光芒盡退,奇異的法陣將他所有的力量抽離身體,猶如巨錘般在他腦海中重擊了一記。地面符紋擴展,飛過陳星腳下,布滿整座島嶼。 陳星退后半步,頓時認出了這一幕。 “糟了!縛龍陣!”陳星認出了法陣。 “哥哥!”肖山快步沖上前,項述已不省人事,直接倒在了地上。 “看好他!”陳星喊道,“得將周甄抓住,毀了這陣法!” 密林中,司馬瑋與拓跋焱化作兩道虛影,射向周甄,周甄卻在空中一個回旋,喝道:“不陪了!真想死的話,就來卡羅剎……” 說著,周甄刷然掠出樹林,朝祭壇沖去,正想抓住項述飛走時,迎面卻挨了一招陳星的心燈爆閃。下一刻,伴隨著由多的怒喝,鐵鏈飛來,從四面八方將他牢牢捆住。 項述遇險,那一招陳星簡直是竭盡全力,聚起了平生修為,雙手以陰陽掌聚起心燈光球,轟然擊中周甄,周甄連慘叫都未曾發出,登時就被心燈的強光籠罩其中,時間仿佛詭異地凝固了,鐵鏈接連不斷地旋轉著,牢牢鎖住了周甄。 周甄保持著一個奇異的凌空動作,被陳星與由多聯手,就這么制住,睜大了渾濁的雙目,怔怔看著陳星。 由多以鎖鏈一振,周甄的鹿角杖頓時脫手,倒飛出去。 島上的縛龍陣光芒逐漸暗淡。 “你是不是忘了,還有我在?”陳星冷冷道,繼而怒喝道:“出魔!” 由多將鐵鏈一拖,陳星手中光芒萬丈,按上了周甄的額頭! 車羅風等人從密林內沖出,眼睜睜看著這一幕。周甄不斷掙扎,卻逃不脫鎖鏈捆縛,全身怨氣如狂風掃迷霧,被心燈不斷驅散。 陳星按上周甄額頭的一刻,剎那間就像為馮千鎰驅魔一般,無數錯亂的記憶涌入了腦海。 一月,天寒地凍,寒風吹過了大草原,溫柔地吹過敕勒川。 “找到了么?”十五歲的車羅風俊秀明朗,終于盼到周甄歸來。 周甄攤開手掌,手中是四根金鳥的翎毛,長短相仿。 “我追了上千里路,在祁連山巔找到了它。”周甄答道。 周甄的手臂上還帶著被巖石劃傷的血跡,車羅風眼中一亮,笑著接過,低頭繼續做他的羽冠。 “找了這么久,”車羅風明顯對周甄有點不滿,“一去就是半年,找不到就算了,就不能送個信回來?” 周甄沒有說話,一身衣服已破破爛爛,被曬得黝黑,仿佛脫了一層皮,笑著在帳篷中坐下喝奶茶。 “你喜歡就值得。” “希望來得及。”車羅風找出一頂未完成的羽冠,將金鳥閃耀的羽毛插上去,周甄忽然有點不安。然而不多時,車羅風卻把羽冠上的其余翎毛紛紛扯了下來。 “不行,”車羅風心煩意亂道,“其他羽毛配不上金鳥翎,來不及,趕不上他接任大單于了。” 周甄沉默,車羅風仿佛察覺了什么,扔下羽冠不管,未完成的作品就這么被隨手拋在一旁,棄之不顧,車羅風繼而匆匆出帳。 周甄安靜地坐在帳篷中,陳星出現在他的身后,一手輕輕按住了他的肩膀。 “周甄?”陳星說。 周甄起身,走出帳外,渾身散發著黑氣,低聲道:“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柔然人的營地外,遠方一名翩翩美少年策馬而來,正是半大少年的項述。 “述律空!”車羅風正等候著他。 “周甄回來了嗎?”項述喊道,“讓我還派人一頓好找!” 車羅風回頭,看了眼帳篷前的周甄,項述也看見了。 “周甄,你究竟做什么去了?”項述遠遠道,“還以為你們不會來出席我的繼任禮了!” 車羅風說:“我們這就去!快啊,周甄!” 天地間的雪越來越大,周甄離開營地,走向敕勒川下。 車羅風背著盾牌,敕勒川人紛紛上山滑雪,車羅風冒著風雪,喊道:“安答!” 十五歲的項述正在與一群七八歲的小孩兒玩,讓他們猜自己哪只手里有糖,聞言朝車羅風望來。 車羅風拍拍手里盾牌,看著他。 項述攤開手,把糖給了小孩們,轉身離開,車羅風當即追了上去,在敕勒川的那棵古樹下,車羅風攔住了項述去路,有點緊張,表情竟像個小孩般不知所措。 “滑雪。”車羅風終于說出了口。 項述帶著不明顯的笑意,答道:“不去。” 車羅風依舊執著地攔在他的去路上,眼睛有點發紅。 項述出食中二指,點在車羅風的肩頭,輕輕推開了他,又拍了下他的肩膀,在他耳畔說:“不去,你是我的安答,不與安答滑雪。” 與他錯身而過時,項述似有深意,朝來處一瞥。 周甄快步追了過來,猶如被侮辱了一般,沉聲道:“述律空,我要與你談談。” 項述卻翻身上馬,走了。 車羅風低頭,看著手里盾牌,沒再說話,繼而將盾牌扔到一旁。 周甄接過,握住車羅風的手腕,認真地說:“我帶你去,你將我當作述律空。” 車羅風抬起眉眼。 漫天的雪花忽然溫柔地散開,化作帳篷里火盆燃燒揚起的白灰,遠方傳來隱約的飲酒作樂之聲,上身赤裸、圍著獸皮袍、酩酊大醉的周甄,將滿臉通紅的車羅風按在榻上,彼此都喘著粗氣。 陳星:“……” “他現在是大單于了……”周甄低聲說,“他不要你,殿下,他不要你!” 車羅風醉得兩眼通紅,眼神直直地看著周甄,周甄先是解下自己半身獸袍,現出修長健美的身軀,開始撕扯車羅風的武袍,粗暴而直接,猶如一匹公馬壓著另一匹。 “給我……給我,”周甄說,“我才是,我愿意為了你去死啊,殿下!” 陳星尚是第一次看見這等場面,沒想到在周甄一生的執念之中,竟是留下了如此震撼的念頭,周甄此刻就像野獸一般,而車羅風也沒有半點不滿,竟是點了點頭,側頭吻上了周甄的唇。 那場面不僅沒有絲毫污穢,反而充滿了虔誠,周甄的雙手哆嗦著溫柔下來,直到緊緊抱住了車羅風,埋在了他的身上。車羅風的眼里亦帶著少許茫然,一手撩起周甄的頭發,覆在他的側臉上,呆呆看著他的雙眼。 那一刻,周甄似乎察覺到了什么,而車羅風的嘴唇始終顫抖,沒有叫出那個名字,最后閉上了雙眼。 緊接著,車羅風赤裸的身軀開始幻化,化作一攤魔血,反向纏繞住了周甄的身體。 “起來!”陳星怒喝道,“周甄!” 周甄亦開始不知所措,低頭看自己的身軀,那道血液不住覆滿他的全身,發出蚩尤詭異的聲音。 “恨吧……”蚩尤妖異而沙啞的聲音道,“這就對了……” 陳星扳住周甄的肩膀,把他扳向自己,一手抓住那不斷纏繞周甄身軀的魔血。 “兵主,”陳星冷冷道,“給我從他的身上滾出去!” 蚩尤低聲道:“活著也是受苦,生前的所有付出,總要有所回報,求之不得,化而為恨,又有何妨?” 周甄意識到了什么,開始掙扎,陳星一聲怒喝,將粘附在周甄赤裸身軀上的魔血拖了出來! 陳星擋在周甄身前,魔血緩慢升起,聚為一人高的形態,低沉而緩慢地說道:“心燈執掌,這一次,你又要用什么理由來照亮他的內心?” 陳星竟是毫無辦法反駁蚩尤,蚩尤發出一陣猖狂的笑聲,說道:“你奪不回他,他的不甘,就連你也無法解決……” “是這樣嗎?”陳星輕輕地說,“如果我告訴你,周甄,車羅風曾經為了你,也喝下過一次魔神血呢?” 蚩尤的話音戛然而止。 周甄剎那全身一顫,陳星說:“它曾經真實地發生過,周甄,雖然這件事早已因為宿命的交錯,而湮沒消失。” 周甄答道:“他沒有。” “他有。”陳星眼里竟是不受控制地涌下淚水,“可是,在喝下魔神血后,他也正因對你的愛,而就此粉身碎骨,所以,這就是你期待他給你的回應么?” 萬古潮汐發動前,上一次來到敕勒川,陳星仍然清晰地記得,車羅風確實飲下了周甄交給他的魔神血。 “我……”周甄喃喃道。 陳星低聲道:“你還有許多機會去求證,周甄,我相信你會得到你想要的那個答案,但至少現在……” “……給我滾吧!”陳星怒喝道。 繼而一道心燈的強光轟潰了魔神血,伴隨著蚩尤的怒吼,血光飛散。 巴里坤湖心島上,縛龍陣逐漸暗淡下去,繼而“嗡”一聲,完全消失。 項述喘著氣,在地上不住掙扎,試圖爬起。車羅風來到項述身旁,低聲道:“安答!你怎么了!” 密林中再次響起聲音,蒼狼竟是尚未離開,再次出現。 項述馬上望向陳星,陳星仍在施展心燈,驅散周甄體內的魔神血,拓跋焱與司馬瑋馬上出兵器,肖山起身,抖開蒼穹一裂,朝向蒼狼! 蒼狼一聲咆哮,朝正在施法的陳星撲來,肖山、項述、拓跋焱與司馬瑋同時舍身搶上!肖山爪中雷光閃爍,然而被蒼狼揮爪一拍,竟是毫無還手之力,如斷線風箏般摔在地上,頃刻間司馬瑋、拓跋焱同時被撞開,最后是項述擋在了仍在施法的陳星身前。 緊接著,蒼狼一口咬住了剛從昏迷中醒來的項述。 周甄的意識深處,帳篷、爐火、草原,盡數化作光點,飛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