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陳星:“還是算了,我想早點休息,你明天再來吧。” 陳星把謝安打發走,時已夜幕低垂,當即吁了口長氣,只覺今日甚累,項述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打算起身過去看看他,卻又懶怠動。不片刻又有人送了晚飯來,陳星草草吃下,便這么睡了。 翌日日上三竿時,管家便來請陳星去用早飯,謝安先自上朝去了。余陳星與項述在廳內對坐,掀開食盒,只見魚面一碗,小菜若干,充滿了江南風味。 “昨夜睡得如何?”陳星朝項述問。 “還行。”項述隨口道,似乎經過昨天一番論戰之后,對陳星稍客氣了些。陳星心想當初我在敕勒川時,天天被你們呼來喝去,可不見你這么維護我幫著我說話……昨天替你把我族人都得罪了,也不見你有什么表示,不過算了。 “你呢?”項述難得地反問了一句。 陳星樂道:“還行,畢竟不用打掃房間,終歸清閑快活。” 項述自然聽出陳星話里在嘲諷他當初進敕勒川,被當作小廝使喚個沒完,還讓他每天伺候大單于,如今風水輪流轉,大單于也有當客人的一天了。 “這幾天橫豎閑著無事,”陳星說,“咱們一起好好在建康城里玩玩吧?我帶你看看漢人好吃的、好玩的去。” “不了,你自己玩,既然回了家,就與你師兄、會寫漂亮字的族人們多聚聚。”項述認真道,“我決定當打手去,接點活兒,掙點小錢。” 陳星:“你不要在建康城里亂來,若被官兵抓了,掙的錢還不夠贖你的。” 項述道:“我會記得蒙面,不必擔心。” 陳星終于氣不過,發作了:“哎,我去你家的時候,沒見你帶我去哪兒,現在來了我家,我這么客客氣氣招待你,一盡賓主之誼,項述,你就不能說句好聽的?” 項述佯裝疑惑道:“我以為招待我的是你師兄來著?” 陳星頓時咬牙切齒:“我又怎么得罪你了?” “老爺回來了!” 就在此時,謝安下朝歸來了,扯了官帽就往一旁扔,管家趕緊上來接走。謝安進屋時滿面春風,朝陳星親切道:“師弟,吃了不曾?” 謝安一來,項述又不說話了。 謝安朝項述道:“述律護法,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盡管提。” 項述如是說:“你們漢人的飯太少了,每天吃不飽。” 陳星:“和你客氣一下,你還真的提啊!” 謝安馬上道:“沒關系,我這就讓人宰幾只羊送來,烤全羊吃!” 陳星:“……” 陳星剛起身,謝安便拉著陳星,說:“師弟,你來教教我,要如何修煉,才能采納天地靈氣。” “天地靈氣已經沒、有、了!萬法歸寂了,師兄,你就這么想學法術嗎?”陳星簡直是拿謝安沒辦法。 “先學一學口訣心法,以后只要有機會,也好重新修煉嘛。” 陳星被謝安拉到他的修仙打坐房中,沒想到一屆南方重臣,竟是這么想當驅魔師,今天想清楚后,總覺得當年師父多半只是晃點了謝安一道,語焉不詳地答應收他為徒后,又指了他一條所謂“明路”,讓他自己回家買法寶修行,免得沒事就跑華山來纏著自己。 “好,行,”陳星見謝安如此熱情,便道,“教,師兄,我就先教你個五行訣吧。” 天地靈氣沒有了,但打坐吐納的訣竅還在,驅魔師所修煉的功法五花八門,與習武的經脈內息有點像。陳星隨便找了些基礎功法,讓他先行打坐,又說:“兩個時辰內不能起來走動。”以免謝安又起來纏著他,于是就這么走了,決定去找項述繼續吵架。 到得別院中,只見項述對著春日里燦爛陽光,展開竹簡攤在膝前,左手認真地按右臂上經脈xue道,顯然在專注地研習如何使用這驅魔劍,陽光之下,端的是少年俠客,俊朗無比,陳星一見氣又消了。 “沒有天地靈氣,”陳星悻悻道,“不動如山哪怕是絕世神兵,也發揮不了效果。” 項述見陳星來了,便將竹簡一收,表情有點不自然,說:“先前是怎么使出來的?” “心燈啊,”陳星無聊地答道,“你所用的,是我心燈的法力,你上回殺急眼了,我的心燈法力一下全被你抽走,于是就吐血啦。” 項述當即明白了,所以也即是說,如今境地,護法也并無斬妖除魔的本事,跟在身邊的驅魔師,則提供燃燒心脈釋放出來的力量,項述再憑借這法力御使不動如山。 “借來怨氣,能否驅使這兵器?”項述忽然問。 “最好不要,”陳星馬上說,“我總覺得怨氣極其容易反噬自身,萬一尸亥那伙人掌握怨氣的門道比我想象的更深,反過來被他們所趁可不得了。” 項述只得收起竹簡,陳星卻道:“你還是看看罷,待哪天……” “那你想讓我怎么做?”項述于是認真道,“能不能指條明路?” 這是一個極其矛盾的事情,項述若要保護陳星,就要通過護法與驅魔師的聯系,抽取陳星的心燈法力來駕馭重劍,然則抽多了,陳星又會遭受重創,說不定還會一命嗚呼。 “我又有什么辦法?”陳星無奈道,“該用的時候,還是得用吧,我只是提醒你,打仗的時候不要這么著急……” 忽然間,陳星隱約生出一個念頭,想到了自己尚有不足三年的性命之期。若命中注定,自己將在二十歲死去,會不會是……天意如此,屆時將迎來項述與尸亥甚至蚩尤決戰的那一天,自己為了支援項述,徹底燃燒生命,釋放出心燈? 說不定還真是這樣。陳星現出少許失落,項述卻奇怪地看著他。 只見陳星表情頃刻間變化數輪,很快就恢復了原狀。 “啊,”陳星想來想去,自言自語道,“一定是這樣沒錯了。” “什么樣?”項述愈發疑惑。 否則除了這一點,還會有什么人生意外呢?意外大多是可防范的。凡人終有一死,這種死法轟轟烈烈,應該還不錯。 陳星復又笑了起來,朝項述說:“我懂了,都是天意,沒關系,你盡管用罷。” “你有病?”項述說。 陳星正要編個由頭說服項述時,忽聞謝家管家大呼小叫,穿過回廊。 “老爺!老爺!”管家喊道,“大事不好了!追債的又上門了!” 陳星:“……” 項述:“……” “老爺正在修仙,”陳星來到門前,解釋道,“不要驚擾了他,待會兒大功告不成,唯你是問呢。” 管家一臉嚴肅,指指外頭,陳星說:“還有將近兩個時辰,要不你先讓客人先……不對,謝家還欠人錢?謝家這么有錢,還能欠債?” “謝安石!”一個聲音在外頭朗聲道,“快出來!我知道你在家!今天你還上朝了!” 項述與陳星幾乎是同時驀然一回頭,愣住了。 只見馮千鈞一身靛藍錦緞,鬢懸玉絡,腰佩兩把長刀,腳踏登云靴,大步走進謝家,朗聲道:“謝安石大人!說好昨天還錢,昨夜你說有客人,放你一馬也就算了,今天……天馳?項兄?!” 馮千鈞與兩人打了個照面,頓時傻了。 陳星當即狂喊一聲,沖上前大喊道:“馮大哥——!”繼而整個人飛躍而起,撲在馮千鈞身上。項述待要打招呼,見此情此景,卻眉頭稍一擰,現出少許戾氣,仿佛懶得理會馮千鈞。 “天馳!天馳!”馮千鈞狂喜道,“你怎么來了!什么時候來的!” 馮千鈞看那模樣,恨不得將陳星整個吃進肚子里頭去,抓著他又揉又搡,陳星不住哈哈大笑,項述只是約略一點頭,顯然并無與馮千鈞敘舊的意思,轉身走了。 “哎,項述!”陳星道,“不來聊幾句么?” 項述轉身離開,馮千鈞朝項述背影喊道:“過得些時日,我就要成親了!項兄弟,你可別吃醋……” 陳星馬上朝馮千鈞做了個“噓”的動作,氣急敗壞道:“你說什么呢!等等,你是討債來的?” “說來話長,”馮千鈞說,“到我錢莊聊去。” 陳星告知正在此地落腳,于是拉著馮千鈞,借了謝安家茶室一用,管家見債主被支走了,連忙著人奉茶,雙方坐下,方得以一敘別來之事。 “原來是這樣。” 敕勒川經過,馮千鈞聽了個大概,唏噓不勝,點了點頭。 陳星說到肖山時,又不禁心生愧疚之情,原本想著將肖山托付回匈奴族,讓他留在族中長大,卻從來沒問過肖山自己的意思。那天在船上與項述長談后,陳星漸漸地明白到,每個人都有自己希望做的事、希望去的地方。 得寫封信給肖山,告訴他,他們正在江南,如果肖山愿意,再請人去接他過來,讓他自己作選擇。可是等到自己將死之時,又要怎么辦呢?陳星的心情十分矛盾,一方面他很喜歡這孩子,愿意照顧他到他再不需要自己為止,可另一方面卻又下意識地不想與他培養太深的感情,否則到了自己離開時,肖山一定會很難受吧。 “你能幫我送封信到敕勒川給肖山么?”陳星想起西豐錢莊正是以情報業為生,馮千鈞許多事應該都心下了然,便隨口道,“其中過程,你想必也都聽說了。” “不,”馮千鈞答道,“有些還是不了解的。不過項述兄弟辭去大單于之位,與你一同離開了敕勒川,這個我早已得知……” “什么?”陳星險些打翻了茶碗,震驚道,“辭去大單于之位?” “對啊,”馮千鈞意外道,“沒告訴你?塞內塞外,連著中原、江南等地,一夜間全知道了。” 陳星茫然道:“什么時候的事?” 馮千鈞告訴了陳星大概日期,陳星想起,正是他們遷往哈拉和林那段時間,原來在那個時候,項述就已經決定不當大單于了嗎? 只聽馮千鈞又道:“我所得到的情報,是述律空將十六胡玉契交給鐵勒族長,解劍、還弓、封弦、祭天,更吹了羌笛古曲以示別意。如今的大單于是鐵勒族長石沫坤,苻堅已經朝哈拉和林發信,要求古盟盡快舉行紫卷金授的儀式,準備調集兵馬,攻打南方。” 陳星腦海中一片空白,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為什么不當大單于了?”陳星難以置信道。 馮千鈞更是奇怪,反問道:“他不是你的護法么?辭去大單于之位很正常啊。” 陳星:“不不,項述!” 陳星下意識起身,正要出去,卻見項述正要進來,兩人差點撞上,項述依舊是那冷淡神色,一瞥馮千鈞,目中有責備之色。 馮千鈞何等人精?自然早就知道項述不想告訴陳星,于是自嘲一笑。 第51章 目標┃尸亥為何獨獨缺了這兩王未能復活呢? “你為什么辭去大單于之位?”陳星說。 “不想當了。”項述冷冷道, “怎么?我自己還不能做主?”說著跪坐在案前, 看了眼茶碗, 那是陳星喝過的,也不在意,端起來便喝了。 馮千鈞笑著說:“恭喜項兄弟。” “同喜。”項述漠然道。 陳星沒聽懂馮千鈞恭喜項述什么, 更不知道項述的“同喜”何意,唯項述與馮千鈞心下了然,馮千鈞恭喜項述終于得以從重任中脫身, 可以好好忙自己的事了。項述則“同喜”馮千鈞總算要成親了, 免得成天不清不楚地找陳星膩歪。 “查出什么結果來了?”項述難得地主動問道。 馮千鈞正要匯報時,陳星卻道:“石沫坤若答應紫卷金授怎么辦?” 馮千鈞說:“短時間里我看不會。” 項述:“這我管不著他, 他是新任大單于,又不是我奴隸。” 陳星喃喃道:“苻堅就要調集兵力, 打過長江了。” 項述不耐煩道:“這關你什么事?” 陳星眉頭深鎖:“這……怎么不關我事?” 項述:“是你自己成日啰嗦沒完,讓我回去當大單于, 我現在不當了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