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然而蕭淑云最終還是沉穩了下來,動作優雅地做了個萬福禮,緩緩站起身,說道:“民女之所以不曾去衙門里,將這狀紙拿來洪府遞給洪縣令瞧,便是存著不想鬧大的心思。” 洪初元聽罷冷冷一笑:“你若是沒有存著鬧大的心思,就根本不該來我這里,安安靜靜的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呆著,不就好了。” 蕭淑云聽了這話,并不生氣,只淡淡回道:“民婦原本就是安安靜靜地呆著,只是那人跑去了嵩陽城里,不依不饒的不肯罷休,我和他都已經和離了,可他卻還在敗壞我的名聲。我到底是個婦道人家,名聲這東西,臉面這東西,我還是想要的,他那般鬧法,是將我往死路上逼。我已經耽誤了那么些年的大好年華,難道,我就不該有個更好的以后嗎?” 洪初元聽得眉頭深深皺起,冷聲道:“你的意思是說,那小子,竟然跑去了嵩陽城里找你?” 蕭淑云淡淡笑道:“說他來找我,倒也不是實話,因為自始至終,我都沒有見過他一面。”說著微微一嘆:“我同他雖說只做了短短的半年夫妻,可我自認為,我還是很了解他的。他這樣做,不過就是怕我另嫁他人。于是動了黑心,想要毀了我的名聲,叫我嫁不出去。到時候好的人家不肯要我,不好的人家,我又不肯嫁,如此,便只能守在家里頭,就如同在林家一樣,做了個守活寡的寡婦。” 洪初元原本就是個聰明絕頂的人,這般一聽,他立時就猜到了那林榕的心思,不過就是怕得自己占有過的女人,再去跟了旁人罷了。 雖說洪初元深恨林榕辜負了自己你的女兒,但是如今這情勢,面對著蕭淑云和孔轍,自然而然的,他們便是一家人。 于是洪初元選擇了維護林榕,冷冷說道:“你狀告你的前夫毀去了你的名聲,那你可有證據?” 蕭淑云淡淡回道:“那吳德便是他請來的人,為的便是編造謊言,毀了民婦的名聲。” 洪初元冷笑道:“你這話說得可笑,那什么叫吳德的去敗壞你的名聲,怕不是你們蕭家行事不妥,得罪了人,卻又和我那女婿有什么關系?” 蕭淑云鎮定地回道:“若是縣令不信,就只管把那吳德帶過來審問,到時候便能一清二楚。” 洪初元背過人去,自然是要將這件事情查的水落石出,但是當著蕭淑云的面,他哪里肯去認可蕭淑云的話,正要反駁,卻聽得門口忽的一陣巨響,那門被人狠狠地從外面打開,而他的女兒洪琇瑩卻是紅著眼眶,正站在門口。視線在屋子里溜了一圈,然后就定在了蕭淑云的身上。 第042章 于洪琇瑩而言, 她的愛情, 便如那戲折子上的一樣, 迷幻而甜美,充滿了戲劇性的色彩。而她,沉浸在這種感覺中, 根本無法自拔。 便是后來她的丈夫開始變得奇怪,變得疏冷, 變得暴虐, 她也只當是她的父親待他過于嚴苛厲害, 這才讓他心中不快,成了那樣一副模樣。 然而面對著眼前這個活生生的女子, 她眉眼似畫,眼波流轉,就那么楚楚動人的站在那里,洪琇瑩再也無法繼續欺騙自己。 她早就懷疑自己的丈夫移情別戀, 可她萬萬沒想到,這個情,卻不是移的,竟是再續前緣。 “父親。”洪琇瑩紅著眼圈, 嗓子有些哽咽道:“我想要把這位……”她頓了頓, 身子忽的打了個冷戰,而后面上露出酸澀的苦笑, 又隱約有美夢破滅后的凄楚。 然而,她卻還是維持住了自己身為一個大家女子, 該有的所有儀態,將全部的委屈和痛苦都噎進了喉管深處,憋回了淚水,看著蕭淑云淡淡道:“我想請這位娘子,去我的院子里坐坐。” 可是,她終歸還是不愿意接受,這個女子,竟也做過她丈夫的妻子,哪怕她已然聽到了,他們和離的事實,她也無法忍受,自己丈夫的心里,竟還有過這么一個女人的存在,更遑論,她很清楚,自己丈夫的心里,只怕如今根本就沒有她的位置,他說想的念的,全部都是這個女人。 洪初元心疼地看著自己的女兒,這是養在他掌心的柔弱花蕾,他小心呵護,再不曾叫她受到過任何的委屈,偏偏在婚姻這件大事情上,他卻是瞎了一回眼睛,就成了如今這幅情形。 “你回去。”洪初元愛憐地看著自己的女兒:“這里有父親,父親會幫你解決一切的。” 洪琇瑩卻搖搖頭,白皙美麗的臉龐上,充滿了凄楚的悲傷,然而眼神卻是十分堅定:“不,這件事情,女兒要自己解決。”說著往后退了一步,眼睛望著蕭淑云,輕輕道:”請吧!“孔轍自然不放心,想要跟了上去,被洪初元攔了下來,就很是氣憤道:”這便是你們洪府的待客之道?這就是你們洪家的氣度?“洪初元還不待說話,便見洪琇瑩一雙美目盈盈望了過去,語氣淡漠輕軟,卻又叫人一聽便要忍不住去相信:“你放心,我怎么把這位娘子帶過去的,便會怎么把她帶回來,一根頭發絲都不會少了的。“說著望向了洪初元:”父親,你答應我,這件事情,你不能插手,也不能背著我做任何事情。“洪初元看著一瞬間仿佛變了副模樣的女兒,心中先是一陣抽疼,而后又不忍心逆了她的意思,心中掙扎了一番后,終究是點點頭道:“好。” 孔轍猶豫地看著蕭淑云,他雖然覺得這個女子說的話,無端的就叫他忍不住去相信,但是事關蕭淑云,他還是忍不住要擔心。 到了這一步,該見的人總是要見的,該說的事情也總歸是要說清楚的。蕭淑云看著孔轍,安撫道:“不必擔心,我去去就來。” 孔轍也曉得,此時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得擔心道:“那你自己要小心一點。” 曲折不見盡頭的游廊下,洪琇瑩心情悲痛,步履虛浮。 她看不到,卻清楚地感覺到了,那背后輕盈的腳步聲,還有隱約可聞的,淡若幽菊的清香。 那是個美麗的女子,纖眉如月,點睛如珠,念蕭喜歡她,忘不掉她,想來,卻也是應當的。 “我并不知道,他已經娶過妻室。”洪琇瑩忽然開口,她的眼瞳中有淡淡的云霧,遮掩去了她心中的心思,只剩下冷漠如霜的冰涼,冷冷說道:“直到今日,我才知道,他原是娶過妻子的。” 蕭淑云很難說清楚,如今她的心情。眼前的身影纖弱裊娜,卻又充滿了悲傷和痛苦,看在她的眼里,也讓她忍不住跟著傷心了起來。物傷其類,她們不過都是被辜負了一片真情的傷心女子罷了! 有微風輕盈吹過,蕭淑云按了按鬢角的碎發,心中忍不住沉沉地嘆氣。 她從前也曾想過,那林榕新娶的妻子會是個什么樣的人,長得什么模樣,如今終于瞧見了,卻是難掩心中的復雜和難過。 這是個名副其實的大家閨秀,以前,家里也曾請了女先生,過來教她識文斷字,又教她各種禮儀,然而當她真正碰見了這高門里頭的貴女子,之間的差距,是顯而易見的。 然而這么一個美好的女子,注定也是要被辜負了。 蕭淑云沒有說話,只默默跟著洪琇瑩,一路往她的院子里走去。 進得屋子里,入鼻便是馨然的香氣,蕭淑云雖是目不斜視,然而這錦緞繡帳圍堆起來的香閨,竟是難得的淡雅出塵,不過一眼,便叫蕭淑云心生出喜愛來。 “請坐。”這么一路走來,洪琇瑩本是激憤悲慟的心情已是稍顯平緩,竟還對著蕭淑云勉強露出一抹笑來,而后去吩咐丫頭:“奉上茶水來。” 等著那丫頭去了,屋子里就只剩下洪琇瑩和蕭淑云了,兩個人都端坐著,卻都是無言以對。 默了片刻,洪琇瑩正要開口,忽聽得院中一陣喧鬧,而后傳來清脆的童音:“母親,你在屋子里嗎?” 接著便是丫頭低聲而急促的阻攔聲:“小少爺,太太房中有貴客呢,小少爺還是去旁處玩耍吧!” “不,不要,我要見我母親。”說話的是洪琇瑩的兒子洪展,因著丫頭的阻攔,小臉兒上滿是不耐,沖著門里頭大聲喊道:“母親!母親!“蕭淑云只覺得一陣恍惚,那是林榕的孩子吧?她轉頭看向了面前那個,本是滿身悲傷,卻忽然間因著孩子的聲音,而面露欣喜,渾身散發著暖陽般溫柔的女子,不覺心頭微動,忽的張口說道:”我此番前來,只是想要借著洪家的勢,好叫那林榕不能再肆意敗壞了我的名聲。我為了他獨守空房整整八年,便是和離,也是知道他另娶旁人后,才心灰意冷做下的決定。他不該這般對待我的。“洪琇瑩面露驚訝,正要說話,卻聽得外頭細碎凌亂的腳步很快逼近,于是站起身,往門口走去,還不曾走到,那門簾子便被兩個小娃子撩了起來,見得母親就在眼前,一頭皆是就扎了進去,兩個孩子異口同聲,軟綿的奶腔,喊道:”母親。“蕭淑云只覺得眼圈微酸,這般軟綿的叫喊聲,卻也不知道何時,才能輪到了她去聽。 洪琇瑩一面安撫著正哼哼唧唧撒嬌的兩個孩子,一面又給他們講道理:”展哥兒、珍姐兒怎么不乖了?母親這里有客人呢,等著客人走了,母親就去陪你們寫字畫畫,可好?“洪展和洪珍娘都是洪琇瑩親手教出來的孩子,雖是偶爾任性,卻都是知書識禮的好孩子,小眼睛巴巴兒往蕭淑云那里望了望,洪展說道:”那好,母親須快些才是,展哥兒在書房里等著母親。“洪珍娘登時也急了,接著就說道:”還有珍姐兒,珍姐兒也在書房里頭,等著母親。“洪琇瑩看得兩個孩子孺慕依戀的眼神,本是郁結的情緒登時得到了安撫,她伸出手去捏了捏兩個孩子軟綿細滑的小臉蛋兒,鼻頭兒上泛著酸意,眼里頭隱有淚水即將奔涌而出,卻又努力忍著,只露出甜甜暖暖的笑意,道:”好,你們就在書房里等著母親,母親很快就要來了。“等著兩個孩子去了,洪琇瑩立在原處默默看著門簾子許久,忽的轉過身來,問道:”你方才提到了一個名字,恍惚是林榕?“眼神微動,洪琇瑩只覺嗓子干渴得難受,卻還是慢慢問了出來:”那是誰?“蕭淑云看著那女子眼神澄澈,分明有nongnong悲傷隱藏在里面,心中一時有些不忍,想到自己當初知道林榕沒死,還娶妻生子的時候,那種仿佛撕裂般難忍的疼痛,那回答的話,竟是說不出口來。 洪琇瑩見得蕭淑云憐憫的將自己望著,心中那最后的半點不信,瞬時消失不見了。 猛地垂下頭,兩滴淚住從眼中飛速墜落,洪琇瑩看著那很快便沒入地毯里消失不見的淚珠,悲傷到了麻木,難過地說道:”我和他成親七載,卻是才知道了,他竟然叫做了林榕的。” 再后來,洪琇瑩終究還是慢慢知道了,這事情的始末,還有蕭淑云,竟是姓蕭的,而她那丈夫的母親,是姓祁的。 “念,念蕭……”洪琇瑩的唇瓣微微顫抖著,她欲哭無淚,卻又終于可以肯定了,她丈夫在娶她的時候,根本就是腦子清楚的,他清楚記起了他究竟是誰,清楚記起了他心中的不情愿,然而最終,卻還是娶了她。 而他對待自己,那忽然間就變了模樣的態度,也終于能解釋得清楚了。 洪琇瑩比任何時候,都清楚非常的明白了,她丈夫最真實的心意。 她悲痛難過,正要說話,卻又忽然發現了另外一件事情,登時震驚悲憤到了極致。 那對面的女子正憂傷憐憫地看著自己,而那對兒眼睛…… 蕭淑云驚訝地看著那洪家的小姐瘋了般撲向了妝臺,癲狂地將自己的臉龐貼近了那鏡面,左右上下的,不停端詳著。最后,仿佛一瞬間失去了骨骼一般,一堆軟rou似的,就癱在了地上。 蕭淑云忍不住上前扶住了洪琇瑩,卻被后者牢牢抓住了胳膊,死死地盯住了她的臉。 洪琇瑩太震驚了,太悲愴了,然而一切卻又是那么的清楚明了。 她的腦子里清晰地記起來,她最初心動的那一刻,便是被她那從昏迷中醒來的丈夫,那般深情地凝視著,然后便是那一句飽含真意的輕聲嘆息:“如此美麗動人的一雙眸子……” 卻是從一開始,就都是錯的…… 第043章 走出洪府的時候, 孔轍還不敢相信, 這事情竟是這么容易的就解決了。 那個洪縣令, 眼神冰冷,面容嚴肅,根本就不是個好惹的, 卻又分明是答應了他們,那個林榕的事情, 以后就交給了他來管束。 至于在嵩陽城里, 被敗壞的, 蕭淑云的名聲,他也會想法子, 補救挽回的。 穹頂之上,白云絲絲,溫暖的風卷著不知何處的花香,沁人心脾。蕭淑云卻站在洪家的大門前, 滿心的悲痛哀傷。 那個林榕,那個在她心底深處,一襲青衫,眉眼溫暖如春的男子, 終于成了破碎的倒影, 再也不會激起她任何的感情了。 而庭院深深的宅子深處,洪琇瑩坐在廊檐下, 看院中的石榴花紅艷似火,一顆心, 卻悲寂恍如隆冬臘月里,最貧瘠凄涼的土地。最終,她的愛情,還是如飛鳥般,一去不回頭了。 洪初元的行動很快,蕭淑云回家去也不過三兩日的功夫,那吳德便被抓了,被劉縣令判了流放一千里,并且在流放之前,綁在架子上,被驢車拉著,在嵩陽城離游街示眾,并有嘴巴利索的差役們,一路和那些好事者叨叨不休。 沒過半日,整個嵩陽城的百姓就都知道了,那考了十來年,也只得了童生功名的讀書人吳德,因著嫉恨蕭家家大業大,便借著蕭氏女和離的事由,肆意污蔑詆毀蕭家。 而那蕭氏女,卻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子。為夫守寡八年,只因著婆母不容,又意圖要霸占她的嫁妝,這才在無奈之下,只得和離歸家。 蕭淑云坐在庭院里,看院中石榴枝繁葉茂,紅花艷麗,隨手端起小幾上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而后唇角一勾,露出輕薄的譏笑:“果然這世道是權貴們的天下,翻手云覆手雨,不過只在一念之間。似我們這般普通小民,便是被人欺負冤枉了,若是想要討得公道,卻是難之又難的事情了。” 孔轍亦坐在一旁喝茶看花,聽得此言,不覺眼睫微動。他本是無心功名,雖是家中催促再三,卻總也不愿意去參加什么科考。 只是—— 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孔轍心思,如今正是五月初,若是要參加今年的秋闈,倒是還有些時間,能將以前讀過的書,再看一遭了。 既是吳德被攆出了嵩陽城,蕭府和蕭淑云又都恢復的名譽,蕭老爺的頭風癥,自然的,很快就痊愈了。 倒是因禍得福,整個嵩陽城,都曉得蕭淑云的遭遇。一時間,竟是得了很多人的憐惜和同情。于是沒過多久,便有媒婆兒,往蕭府里頭去了。 岳氏自然是希望女兒能再嫁的,只是她也曉得,女兒的家,她如今也是當不得了。但是媒婆上門,她也是來者不拒,只細細聽那些媒婆兒說的人家,然后叫小廝提筆記下,封進信封里,叫人送去了蕭淑云那里。 親娘的心意,蕭淑云自然是知道的,于是拿著那些信,心中不是不思念,也不是不想去見見她,似小時候那般,伏在娘親的膝上,嗅著她身上的香味,便只覺得心中滿是幸福。 綠鶯是蕭淑云的貼身侍婢,自是很快便覺察出了蕭淑云不曾說出唇的意動,心思一轉,便說動了蕭淑云去城郊的觀音寺上香拜佛,而暗地里,卻又偷偷捎了口信兒回去蕭府,把蕭淑云要去觀音寺的事情,告訴給了岳氏聽。 俗話說這母女哪有隔夜仇的,綠鶯心思簡單,只覺得自家娘子雖是犟得很,但是她既然有了松動的跡象,真的和太太在大庭廣眾下見得了面去,她卻是不相信,娘子就能真個兒當做了陌生人,就要擦肩而過,半句話也不說不成? 岳氏得了口信兒后,心中踟躕的不行。她想去,這么些年了,不見女兒她怎能不想,但是心中又懼怕得很,只怕得真個在寺廟里頭見了面,女兒依舊不肯理會她,那又該怎么辦。 倒是伺候岳氏的大丫頭采青在一旁說了一句:“太太總歸是想見三姑娘的,便去一遭,就算是三姑娘還是倔著不肯和太太和解,總是能看一看,三姑娘是清瘦了,還是豐腴了不是?” 這話說到了岳氏的心坎兒里去,于是點點頭,便做了決定,就去觀音寺。 觀音寺建在嵩陽城城郊的青龍山半山腰上,寺廟靠山而建,氣勢恢宏非常。蕭淑云坐在馬車里,遠遠的就聽見了寺廟里傳來的鐘聲,空靈悠揚,聽得人心中只覺澄明安靜。 昨日她意外的收到了洪琇瑩的信,信中只說,那林榕被洪縣令抓回了家去,關在了一座院子里。 他每日里都狂罵不止,只說這事兒根本就不是他的意思,是他的母親,逼他做的,真個要怪,就去怪他的母親好了。 信箋最末,洪琇瑩不掩飾她的失望和痛心。 若只為孝道,便是他傷了她,她也是能接受的,畢竟百善孝為先,他雖是有些不分是非,只一味的愚孝,但始終是個孝子。 可如今,他為了能取得她父親的諒解,放了他出來,不再拘著他,竟是把全數的罪責,都推到了他母親的身上。 雖然他所說的那些事情,經過一番打探,確實是真的,他也確實是被逼迫的。可她仍舊不能接受,她所心愛的男子,竟會是這么一個人。 蕭淑云想著那一日,洪琇瑩撩開衣袖,給她看的那些傷痕。那白膩細滑的肌膚上,斑駁的青紫印記觸目驚心。那洪琇瑩說,這些都是林榕弄的。 他時常便要癲狂,夜里頭床幃上,動作粗魯,兇殘粗暴,她雖是痛不欲生,疼得厲害,可每每都覺得,這是他父親太過苛責的緣故,又擔心父親知道后,更不會輕易饒了他去,故而都隱瞞著,除了貼身的侍婢,這洪府上下,再不曾有第四個人知道。 慢慢閉上眼睛,蕭淑云想起上一次她想要去菩提寺上香的時候,滿心的悲憤,一心都是想要去問那林榕要個公道,叫他說個明白。 可如今想來,他的心性,早就被祁氏給教歪了去。只是可憐了大太太容氏,一心還想著他,念著他,為了他,不惜在自己跟前,違背了初心,只為了能給他求得一個安穩的好日子。只可惜,這安穩的好日子,他卻并不珍惜。 到了山腳下,馬車便不能再往上去了,綠鶯在馬車里給蕭淑云帶好帷帽,將垂落下的長長的青色長紗細細的捋平,又在四周垂掛了精致的銀質小葫蘆,墜著長紗,這才掀開車簾,扶著蕭淑云下了馬車。 隔著面紗,蕭淑云覷得車尾一個小丫頭鬼祟地朝她看了一眼,便鬼影般縮進了車后頭,不見了蹤影。皺皺眉,蕭淑云問道:“那丫頭是哪個?” 綠鶯早就看到了三朵,聽見蕭淑云詢問,眼神有些閃躲游移,很是不自在地說道道:“就是,就是那個手腳不干凈的三朵啦,當初不是被娘子攆去了外院兒里去了,我叫櫻桃給她安排了掃地的差事,聽說做得還不錯。” 蕭淑云問道:“可還做下些偷盜之事?” 綠鶯回道:“老實了許多呢,她祖母每日里都要罵她幾遍,現在很是乖巧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