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如今,魏沖還是逃離這皇城。 他閉了閉眼,定定看著那逐漸熄滅的火光,吩咐道:“請長公主進宮主持事務……” 可才說了一句,就又轉身。 “還是我去護長公主進宮,太尉,如今宮中占時要你主持一下,懷著太子孩兒的王司寢亦會隨長公主進宮來。” ** 趙樂君再踏入這皇宮時候。 帝王宮殿前的地面血跡還未能清洗干凈,血腥氣沖入呼吸中,讓她幾欲作嘔。 她一路走得趔趄,楚弈在邊上小心翼翼攙扶著她。 趙樂君走至那已經完全被撲滅火星的宮殿前,看著大火過后的滿目瘡痍,心頭那股悲痛再度涌起,讓她雙眼赤紅。 在那泛紅的雙眼中,卻沒有眼淚。 她只能張著嘴,顫抖的喊了聲阿弟。 悲痛到極點,反倒讓她哭不出來。 楚弈扶著她,心中有愧疚有后悔還有一絲絲對太子的怨,交織在一起,讓他百感交集。 “嘉寧,大臣和藩王們都還在等你。” 他忍著所有的情緒,溫聲提醒她。 她哀哀看著那已經燒毀的宮殿,凄涼一笑,伸手慢慢去把他扶著自己的手給掰開。 楚弈視線定定看著她發白的指尖,沉默地收回手。 太子身死,她心里對自己有怨也是正常的……且先讓她先緩緩情緒吧。 趙樂君撇開楚弈的手后,將脊背挺得筆直,興許是濃煙和血腥味,讓她肚腹不太舒服。她伸手輕輕撫摸了一下,暗暗忍著一步一步拾階而下。 她現在沒有時間傷悲,正如楚弈說的,這是太子為拼了命換來的最好局面。 她不能讓他最后的心愿付之一炬。 楚弈望著她倔強的背影,心如刀割,卻只能如同影子一樣,跟護在她身后。 大殿里早早沒有了聲樂,群臣肅穆,藩王們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 那道纖細的身影緩緩出現在他們視線中,這個在年幼的時候就與姬家鎮守國土的女子,雍容、威嚴,那么慢慢一步走來,有讓人不敢直視的威儀。 太尉領頭見禮,一時間,高呼長公主萬福的聲音回蕩在大殿內。 ** “信給送進去了嗎?” 一位玄衣公子立在一處山崗上,遙望那連輪廓都看不見的皇城方向。 他身邊的一位護衛拱手回已經送過去了。 他低頭微微一笑,大步踏入簡單的一架牛車,里面一位少年正低低咳嗽著,而他身邊還有一位昏迷不醒的青年公子。 那少年見到他進來,冷冷與他相視,心中惱恨不已。 自己最害怕被人挾制在手,結果躲過了霍廷,卻沒能逃脫魏沖,被硬生生從鬼門關給拉了回來! 可如今再悔也晚了,太子在咳嗽中緩了口氣才開口說道:“魏沖,我阿姐待你不薄,你何故恩將仇報。” 這正是在連云和太子險些葬身帝王宮里現身救人的魏沖。 被再度質問,魏沖仍舊是笑,挑著眉說:“你胡說,我明明是幫了你和你阿姐達成心愿,霍廷他們可是被我坑慘了。” 太子眼神依舊冰冷。 魏沖這才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好吧,我是要吞了霍廷和劉秉的兵,但我也沒想害你阿姐啊……我這不是跟你求娶你阿姐來著嗎?你阿姐一個人,可以化解我們兩姓間的血仇,太子覺得不好嗎?或者我現在開始稱呼你為陛下?!” 太子被他的無賴氣得渾身都在抖,冷聲說:“那是我父皇犯下的錯,你不能轉嫁到我阿姐身上!” 說罷,又一陣氣血翻涌,咳嗽不止。 “那是我禾氏千條人命……”魏沖突然悠悠一嘆,“你趙氏總該是要負責的。” 旋即看著太子就又笑了,不知道她收到信之后,是多歡喜呢? 作者有話要說: 魏沖:文案后半部內容上線啦,驚喜不驚喜?! 第75章 叛亂過后不是平靜,而是更多的蠢蠢欲動,新的風雨欲來。 處理了叛黨的趙樂君立在廟堂高處,冷眼望著那些無法掩蓋眼中渴望光芒的藩王。 能讓他們露出這樣的表情,說明這些人已經打聽到太子身死一事。 她不愿意面對噩耗,可不得不忍著心中細細密密的疼痛面對這些豺狼虎豹。 “今日本該是我父皇萬壽,卻因叛黨險些掘斷我朝根基。如今我父皇與太子仍舊下落不明,太尉、大將軍以及前將軍且先留在這,協助搜尋事宜。”她收回落在藩王們身上的目光,下達不容他們置喙的命令,“霍廷一應叛黨主謀者還需審訊,故在場眾位在叛黨徹底清肅前,都不得離宮。來人,請諸位先下去歇息。” 太尉和大將軍已經知道如今洛城就掌控在楚弈手中,自然懂得如何讓自己在新主主天下的時候,還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 “臣尊旨。”太尉的象牙笏早在慌亂間不見,拱手出列響應。 大將軍亦出列附和,唯獨出列的楚弈,抬頭沉默看著高處的女子。 他看到她手一直在顫抖著,威嚴的面容上越來越蒼白,讓他恨不得就撲上去,將她抱離這里。 ——太子真混蛋! 楚弈已經數不清自己是第幾回在怒罵太子。 在趙樂君下令后,百官們面面相覷。 趙樂君嘴上客氣相請,其實就是把它們都給先軟禁了。可是心知肚明又如何,包括武將在內,誰也不敢多言,只能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樣蔫蔫應遵長公主令。 姬家軍到場上來,挨個將人帶離。 藩王們大多數都是乖乖聽令。畢竟他們當中不少人是要靠朝廷供給的,即便有士兵,也多年未再動過真刀真槍,而且也達不到跟趙樂君和姬家還有楚弈抗衡的數量。 然而也有自持身份想要分如今局勢一杯羹的,兗王就是這里面最迫切的一個。 他朝來相請的侍衛一扶袖,看向高處的趙樂君,質問一般說道:“嘉寧,你父皇我皇兄出了事,你不讓我們這些宗親來幫忙,反倒只依賴朝臣,你這是什么道理?難道你還要懷疑上我們這些至親?!你一介女流,又還年少,可別叫人給蒙騙了!” 趙樂君聞言,目光淡淡看向自己這個當起刺兒的皇叔。 兗王,她父皇面上都一直相敬著的藩王,也是如今這宗族內先帝唯一的骨血了。 先帝當年離世前,讓帝王當眾立下誓言,一定要善待庶弟兗王,因為兗王曾讓先帝免過一次劫難。先帝也信不過自己的嫡子,留下一個讓先帝動不得的硬骨頭。 他當然有資格挑事兒。 兗王一句話,就讓太尉和大將軍都變了臉色。楚弈緩緩轉過頭,盯著兗王那張我有所持,我不怕你的面容,又余光掃了眼趙樂君一眼。 正好見到她把手背到身后,看樣子只是普通一個動作,但楚弈知道她應該是在扶腰,方才她就已經做了四回同樣的動作。 大殿里要離去的眾人都停頓了腳步,有想法的皇家宗親們更是不自覺朝兗王走去,是在暗暗支持兗王做出的質問。 楚弈舔了舔牙。 趙樂君知道不可能那么順利就讓他們先乖乖聽令,神色冷靜地掃過跟自己對峙的兗王。 她正要開口,利劍出鞘的清吟卻是先她一步。 楚弈一把拔了腰間長劍,低垂著眉眼,誰也沒看,而是用劍尖在地面上劃動。 兵器與石地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音,一下一下又一下,帶著一股凌厲在大殿內清晰回響,在所有人耳膜中鼓動。 雖然他沒有說一句話,但是意思再明顯不過,讓走向兗王的藩王們當即停下步子。 趙樂君看了他一眼,還在隱隱作疼的胸口似乎就得到了片刻的緩解。 兗王被楚弈威脅的架勢鬧得也青了臉,又想要煽動旁人的情緒。趙樂君當然不會再允許大放厥詞,搶先冷聲道:“我是一介女流,但我是趙氏嫡出的長公主!我與太子是血脈至親,即便如今我父皇不在,太子不在,也沒有人能越過我!我是一介女流,可我掌千軍萬馬!皇叔,你是準備用血脈關系還是用兵馬,來質疑我發號施令的權力!” 她聲音鏗鏘,讓兗王本就鐵青的臉變做一片死灰。 誰也沒有想到趙樂君會直接赤|裸裸的威脅回來。 用兗王庶出早已輸了皇位的身份,用她手中最叫人畏懼的武力,明明白白告訴眾人,只要她愿意,她就能讓他們在場的任何一人下場如同叛黨! 而且這不但是警告和威脅,還是在羞辱兗王! “還不退下?!” 趙樂君在兗王涌動憤怒的目光中一振袖。 不用等兗王再有動作,姬家軍已經圍到了他身邊,讓他不得不就此屈服! 兗王帶著滿腔羞惱離開,楚弈的長劍在地上又劃拉了一下,聽著從劍尖發出的聲音,扯扯嘴角笑了。 果然是他的女人,其實能用拳頭武力解決的事情,就不必要鬧得太復雜。 大殿內很快就只剩下趙樂君和楚弈四人。 但她還不能放松,太尉和大將軍還在,她一絲都不敢放松。 楚弈就在此刻突然大步走上臺階,在太尉和大將軍注視下,直接一把就攬了她的腰,將她打橫抱起就要退到后殿去。 “楚弈!”趙樂君大驚,忙出聲制止他。 楚弈卻是頭也不回,朗聲說道:“陛下的寢宮清理的事就交給太尉和大將軍了,長公主就在后殿。” 太尉在楚弈的話語中,眼角一抽。 可現在就如同趙樂君先前說的那樣,誰的拳頭硬,誰就能發號施令。 他和大將軍現在實權已經被架空了,就只有個老臣的名號還在頭頂,還能怎么樣,憋屈的聽令唄。 大將軍就扯了扯似憋屈又似認命的太尉袖子,示意先離開再說。 趙樂君在楚弈說出那些話后,就沒有了動作,而是閉上眼,任他把自己抱到后殿。 罷了。 她知道楚弈是有話和自己說,而且他是當朝的前將軍,不管如何,都是保住太子一脈的功臣。該他的尊榮和面子,她不能給他丟了。 她安安靜靜縮成一團,楚弈心頭卻一點也不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