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薛冰默了默,輕聲說道:“我離開家里已經有些時日了, 自然是碰不著的。” 千歲憂卻沒有心思管薛冰和花滿樓說了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個青衣女子身上。 那個青衣女子好似并不在乎薛冰與他們之間的動靜, 她用店伙計送上來的開水,慢條斯理地洗著桌面上的碗筷,洗完之后, 她又幫自己倒了一杯水,小口小口地喝著。 快要將那一杯水喝完的時候, 那個青衣女子似乎才察覺到千歲憂的目光,她抬眸,看向千歲憂。 千歲憂:“……” 然后青衣女子嘴角揚起一個迷人的弧度, 朝千歲憂眨了眨眼。 千歲憂:“…………” 千歲憂想:師父真的好會裝啊!她以前都沒發現原來師父這么會裝!幸好她夠聰明夠機靈夠沉著,不然怎么能配合師父?! 千歲憂和花滿樓在城外的酒肆上遇見了薛冰,花滿樓也很是意外。 兩人慢悠悠地從酒肆回去,夕陽西下,將男人和少女的身影拉得老長。 花滿樓:“薛姑娘我曾聽陸小鳳提起過的,是薛夫人的孫女,陸小鳳多喝了兩杯提起薛冰,說她長得跟天上的仙女似的,可愛又漂亮。” 就是性情不太好,還老喜歡咬人耳朵。 當然,后面那句話花滿樓沒說,那是風月的把戲,說出來也不妥當。 千歲憂聽了花滿樓的話,忍不住撇嘴,“薛冰確實挺好看的,可與她一起的那個青衣女子更漂亮啊,那個女子可比薛冰美多了!” 花滿樓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目不能視,自然也無法分辨到底誰更好看些。 花滿樓:“那大概,便是都好看吧。” 千歲憂默了默,看了花滿樓一眼,心中對他不由得十分佩服。她年幼時在古墓中到處亂跑,不小心到了既沒有夜明珠,也沒有點燈的地方,伸手不見五指,她曾在其中困了半個時辰,如今想起那半個時辰的經歷,依然心有余悸。 可花滿樓卻是從七歲之后,就活在黑暗之中。 即便是雙目失明,依舊不失對生命的熱愛。 比起陸小鳳,花滿樓真的是好太多了,千歲憂都不知道陸小鳳是從哪兒認識那么多亂七八糟的人。 譬如霍休,又譬如薛冰。 師父都跟薛冰在一起了,顯然薛冰很有可能是紅鞋子的人。 陸小鳳的紅顏知己居然是紅鞋子的人? 千歲憂光是想,都忍不住替陸小鳳鞠了一把同情淚。 千歲憂正在跟喬峰說她遇見了薛冰的事情。 千歲憂坐在窗臺上,穿著小靴子的腳在空中一蕩一蕩的,說話就像是說書人一般,娓娓道來。 “花家哥哥帶我去城外的酒肆煮茶,一邊喝茶一邊聽路過之人的所見所聞,那些事情聽著倒是挺有意思的,就是不知真假。黃昏的時候,我們遇見了薛冰。喬峰,你知道薛冰嗎?” 喬峰:“聽說過,但從未見過。” 男人的手里拿著一壺女兒紅,是千歲憂今日去的那家酒肆的招牌酒。喬峰喜歡喝酒,于是千歲憂回來的時候,便跟老板說了要二十壇好酒。 千歲憂買了酒,也不自己帶回去,她直接撂下銀子,讓老板直接用牛車將酒送到大智分舵。 蘆舵主看著拖到了大智分舵門口的那車女兒紅,哭笑不得。 丐幫的弟子穿得十分樸素,一看就不是有錢人的模樣,要是乞丐能穿得光鮮亮麗,豈不是太奇怪了? 然而如今千歲憂卻在城外拖回了一車上好的女兒紅,蘆舵主心想,這事情萬一傳了出去,會不會有人覺得大智分舵很有錢?這么一來,日后大智分舵的幫務費豈不是得削減? 蘆舵主正在為日后的幫務費發愁呢,喬峰看到一車的好酒,忍不住朗聲笑了起來。 他拍了拍蘆舵主的肩膀,跟蘆舵主說道:“蘆舵主,放心,這是歲憂買的。若是他日有人誤會了大智分舵會費十分充裕,我替你澄清!” 蘆舵主:“……” 喬峰頓時哈哈大笑。 想到不久前蘆舵主臉上那一言難盡的神情,喬峰就有些莞爾,少女行事不按常理,若不是對她的性情有十分了解,大概是捉摸不透她在想些什么的。 喬峰將思緒拉了回來,喝了一口女兒紅。 酒香醇厚,唇齒留香。 喬峰抬眼看向千歲憂:“你與花滿樓遇見了薛冰,可是發生了什么沖突?” 少女聞言,嘻嘻一笑,她像是賣關子似地歪著頭不說話。 可喬峰也不見著急,也不追問。 片刻之后,千歲憂才笑著告訴喬峰:“薛冰穿著一身白色的衣裳,很漂亮,可她脾氣很不好,因為店伙計多看了她兩眼,她就要將人的胳膊砍下來,我看不下去,就用淑女劍把她的劍打歪了。” 喬峰聽著,還是沒什么反應。 千歲憂想了想,覺得公孫蘭那樣的人都能無緣無故毒死那么多無辜之人,這個世界真是什么亂七八糟的人都有。大概薛冰只是想將人的胳膊削下來,而且又沒得逞,所以喬峰聽了自然也是沒什么反應。 千歲憂又說:“我把薛冰的劍打歪了,她很生氣。她本是來勢洶洶要跟我興師問罪,可后來認出了花家哥哥。原本還兇巴巴的薛冰,就忽然變得溫柔似水了。喬峰,你知道為什么嗎?” 喬峰:“為什么?” 千歲憂嘻嘻一笑,少女紅色的身影從窗臺上翩然落下,她落在男人的面前,男人手中拿著酒壺,還端坐著。 可少女卻雙手背負在后,俯身。 少女的幾縷長發垂下,在男人的耳旁一蕩一蕩的,一股幽香悄然縈繞在鼻端。 喬峰拿著酒壺的手一頓,抬眼,眸色深沉地看向少女。 少女抿著唇笑,兩個梨渦深不見底,眸子中閃著幾分狡黠之意,她有些俏皮地說道:“你猜?” 喬峰腰板挺得跟旗桿一樣直,坐姿巍然不動,語氣十分平穩,甚至平穩得有些過分。 喬峰:“猜不出來。” 千歲憂:“……” 少女聞言,皺了皺鼻子,輕嘆著埋怨:“讓你猜一下都這么困難,難道你不能配合我一下嗎?” 喬峰:“……” 千歲憂:“好吧好吧,不跟你賣關子了。因為薛冰要問花家哥哥知不知道如今陸小鳳在哪兒。有求于人嘛,花家哥哥跟陸小鳳又是好朋友,薛冰也是陸小鳳的朋友,所以就對我們十分客氣了。” 千歲憂在說道薛冰也是陸小鳳的朋友時,朋友兩個字,還特別加重了語調。 喬峰一怔,隨即笑道:“陸兄弟前腳才去找薛夫人,結果薛夫人的孫女薛冰就到了此地,可真是不湊巧。” 千歲憂往喬峰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一只手托著下巴:“誰說不是呢,也不知道陸小鳳可從薛夫人那里問出些什么了。” 這時,一道帶笑的聲音從門外響起—— “沒想到小歲憂竟然這么關心我。” 聲落人至,身穿著天青色長袍的男人出現在門口,不是陸小鳳還能是誰。 他人到了門口,顧不上跟喬峰和千歲憂說什么,鼻頭就微微一動,贊嘆著說道:“上好的女兒紅,喬峰,你到哪兒弄到的好酒?” 他一邊說,一邊到桌前要拿酒,卻被千歲憂按住了酒壺。 陸小鳳抬眼,一雙自帶笑意的桃花眼此時帶著十分的瀟灑倜儻,他眼角一挑,語氣帶著幾分戲謔,“不給喝?” 千歲憂:“就不給喝。” 陸小鳳哈哈一笑,在旁邊坐下,左手忽然朝千歲憂的手點去,千歲憂見狀,手縮了回去。陸小鳳右掌在桌上一拍,只見那酒壺騰空而起。 千歲憂見狀,嘻嘻一笑,紅色的身影也隨之而起。 少女手臂一伸,將那酒壺拿下,一個打著旋的酒杯卻飛向她的手腕。 千歲憂被酒杯打中,啊了一聲,手腕微抖,那酒壺壺嘴已經朝下傾,酒已經從壺嘴注入尚未落在桌面上的酒杯。 酒杯八分滿,陸小鳳另一只手伸出,已經將酒杯扣在食指和拇指之間,杯中的酒一滴都沒有漏出來。 喬峰在旁邊望著兩人打鬧,哭笑不得,少女愛鬧,可沒想到陸小鳳也會跟千歲憂一起鬧。 陸小鳳將杯中的酒倒入嘴里,滿足地嘆了一口氣,“好酒。” 千歲憂也不惱,技不如人,沒什么好惱的。 她望著陸小鳳那陶醉的神情,語氣有些得意洋洋,“當然是好酒,這可是我跟花家哥哥到城外的酒肆買回來的。” 陸小鳳:“花滿樓和你到了城外的酒肆?” “嗯。”千歲憂點頭,還跟陸小鳳說:“我們還遇見了薛冰哦,薛冰說不定馬上就要來找你了。” 陸小鳳一聽說薛冰要去找他,嚇得手中的杯子都抖了一下。 最近他總是聽到許多心驚膽戰的傳言,譬如說千歲憂的心上人是他,小洪七是他的私生子,今天去找薛夫人的時候,看到薛冰沒在,他心里雖然有些失落,但更多的還是松了一口氣。 要知道,被一只漂亮的母老虎纏著,去哪兒都被人管著,真的是一種甜蜜溫柔的折磨,而他又是個江湖浪蕩子。 千歲憂笑意盈盈地望著他,“你心虛了?” 陸小鳳輕咳了一聲,板著臉,“誰心虛了?我這不才從薛夫人那兒回來嗎?” 喬峰見狀,笑瞥了千歲憂一眼,“歲憂,別淘氣。” 千歲憂十分無辜地朝他眨了眨眼,然后乖巧聽話,不再拿薛冰戳陸小鳳心窩,只是順著他的話問道:“那薛夫人告訴你什么了嗎?” 說到這個,陸小鳳可得意了,他將那只紅鞋子取出來,告訴喬峰和千歲憂:“這鞋子上的綢緞和繡線,都出自京城的品繡閣,聽說那品繡閣從來只給皇親國戚提供布料和繡線,什么人去買過,都登記在冊。” 喬峰微微頷首,隨即又問:“這么說來,你還得去一趟京城?” 陸小鳳笑嘆:“看來是得去一趟。” 千歲憂:“不然你別去了吧,沒用的。等你到了京城,知道這塊布和繡線是誰買的,也不一定管用。公孫蘭不是會易容術么?她一會兒是男一會兒是女,誰都不知道她的真實模樣,她也可以頂著別人的名義去買啊。” 千歲憂越說越覺得自己有道理,繼續發散,十分理所當然地續道:“就算不是她易容去買,她也可以去偷,不偷也能搶,做一雙鞋子的布料而已,將那些人家不用的邊角料隨便一裹帶走,誰知道啊?” 陸小鳳:“……” 喬峰:“……” 說的好像有點道理。 陸小鳳:“你說的都有道理,可我們總得做些什么。本來這些事情就是大海撈針似的,總不能因為沒有希望,就不做,你說對么?” 千歲憂:“你說的也對,可紅鞋子每個月都會相聚,公孫蘭在此地出現,說不定她們這個月的相聚地點便是在這兒呢。你何必舍近求遠,非要跑到京城去查到底誰買的這塊布料和繡線?” 陸小鳳看了千歲憂一眼,笑道:“此地有喬峰和丐幫的弟子在追查,分頭行事,會事半功倍。” 千歲憂恍然狀,望著陸小鳳笑得神秘兮兮的,“我知道你為什么非要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