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尹琪記完,又看著昭妃:“娘娘,還多一個?!?/br> 東珠看著屋里眾人,只覺得頭大。春茵與云妞不必說了,跟自己貼心又辦事穩妥,自舍不得放她倆出去;寧香與蘇云與自己在咸安宮也算共患難了,也得留下。再看啟秀、那木都、來娣三人,雖是笨笨的,但干活仔細不多言也是忠心的;秋生和來喜也很是憨厚老實。 留誰不留誰,還真讓東珠犯了難,實在不知怎么辦,便說道:“這樣吧,我這里多用的一個人,月例不從宮里走,由本宮自己貼補,這樣總行了吧?” 尹琪瞪大眼睛,顯得有些意外。她心中暗笑,這些皇妃也是從上三旗秀女中選出來的,難道進宮之前沒學規矩,怎么宮中的規章典范這么不清楚。當下尹琪就想好好給昭妃上上課,于是說道:“昭妃娘娘,這不是月例的問題,在宮中處處都要講規矩,規矩比天大,您自己出月例,你就可多用一個人,回頭皇后娘娘出錢更多,她想多用五個人;福貴人呢,也出銀子要多用十個人,這不全亂了嗎?這肯定不行?!?/br> 東珠看著她,覺得這個丫頭一板一眼的著實有趣,便說道:“真的不行嗎?難道皇上身邊要用多少人,也有定數,也歸你們管嗎?” 尹琪不覺得東珠是在逗她,一本正經回道:“當然了,凡是宮里的宮人,只要是女的,都歸宮正司管。皇上要用的,也歸宮正司管?!?/br> “這么說來,朕身邊要用什么人,也歸你管了?” 人未到,音先聞。 只見皇上風塵仆仆自外面進來,這屋里的人不管是坐在炕上的還是跪在地上的,全都朝著皇上的方向立即跪了下去。東珠從炕上起身動作稍稍大了一些也沒看好距離,這人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一時間用力有些大了,這膝上便撞得疼了起來。 看東珠咧著嘴,皇上心中暗樂,看來以后還得趁人多時來,就兩人獨處時,她才懶得正經行禮呢。 皇上伸手扶起東珠,又拉了一把錦珍。 皇上來了,東珠便讓出炕上的主座,自己和錦珍坐在下首。 尹琪等人給皇上行完禮,也不見皇上叫起,心中惴惴不安,不由得抬眼去看皇上,只見皇上也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立即面色飛紅,呢喃著:“皇上,奴婢、奴婢不知皇上在外面。” “哦?”皇上微微一笑,“此時,朕就在這里,朕倒要問問你,朕身邊要用幾個人,也需要你管嗎?” 尹琪紅著臉:“皇上身邊正三品管事嬤嬤四人,尚儀女官兩人,司賬、司寢、司儀、司門四品女官應當是四人,此下各有服侍的人又是四名。再者奉茶、捧冠、掌燈、隨侍者各四人。此三十八名女官,也須由宮正司同太皇太后一道從諸女官中慎選而出?!?/br> 皇上原本是句玩笑之言,但見尹琪答得極為認真嚴肅,越發想逗她,于是皇上繃著臉說道:“既然如此,朕身邊的司寢女官中,自榮常在之后便有了空缺,已過一年還未補上,可是你們宮正司失職嗎?” 皇上其實是開玩笑,不料尹琪立即白了臉,再次跪下:“是宮正司失職,奴婢身為宮正司典正,請皇上定罪?!?/br> 這認真勁兒,倒讓皇上啞然。 東珠倚著炕桌上用目光掃了一眼皇上,似有不滿,心中暗道,大白天的,皇上難道沒有正經事情做,跑到這里來跟女官斗什么嘴。 康熙目光柔柔地看著東珠,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神情越發得意起來。 錦珍暗中窺到二人的眉目神情,覺得他二人心有靈犀,很多時候不用言語只眼波一閃,就洞悉分明了。 想到此,不由得心中暗自灰心,而面上卻越發和煦起來,錦珍緩緩說道:“尹典正不必驚惶,想來皇上身邊出了缺,對這人選,宮正司上上下下定是會慎之又慎,自然是想找才色俱佳且又穩妥周正之人方可補上,由此耽誤了些時日也是可以諒解的?!?/br> 尹琪聽了,見仁妃肯出面為自己解圍,心中滿是感激。 皇上看了一眼東珠,見她有些不以為然,便淡淡笑了笑,說道:“你們也不用費盡心思再尋了,依朕看,這寧香就不錯,年紀雖小,但很是伶俐乖巧,朕就要她了?!?/br> 此語一出,屋里的人全愣住了。 寧香瞪大眼睛,張著嘴,一副被雷劈了的樣子,完全傻掉了。 東珠則是氣鼓鼓地看著皇上,心想:原本以為你是來幫忙的,誰承想是來跟我搶人來了。我在這宮里待得太悶,太無趣,好不容易才遇到這個年紀又小、心思又簡單的寧香跟自己對脾氣,你可倒好,眼夠毒的,我喜歡誰,你就來搶誰。 尹琪也傻了眼,結結巴巴地回話:“皇……皇上,這……這真不行。那個,她是宮人要當女官,這得考試,得一級一級地升上去,沒個十年八年的……她……她怎么行?。俊?/br> 皇上止了笑,定定地盯著尹琪:“她年紀雖小,好在有的是時間,朕就命你和昭妃一同教導她,直到她可以勝任乾清宮女官的職責,那時再調來朕身邊當差。所以,這個人算乾清宮的編制,不占承乾宮的定例。你,可聽明白了?” 原來如此。 東珠松了口氣。 寧香在心里大呼萬歲,覺得皇上真是太太太好了! 錦珍面上含笑,心頭卻忍不住酸楚,皇上當真是太在意東珠了,連她身邊的人都想盡法子來周全。 此時,皇上金口玉言一出,不管別人做何想法,尹琪只得在簿子上又記了一筆:“小宮女寧香,某年某月某日,由皇上欽點作為乾清宮女官備選,諭令交由宮正司典正尹琪、承乾宮昭妃一同教導。待年、待察后遷用。等等?!?/br> 第一百一十章 同床未必同歡好 鰲拜府中,重重院落中那棟原本已經被人忘卻的兩層小樓內,鰲拜在屋中獨飲。想起去年這個時候,其其格還在,她會弄出很多新鮮的菜式和花樣,哄著自己高興。正月里,親族、官員間走動甚是頻繁,迎來送往各家的禮物,她也打點得很是周到得體。 可是今年,她不在了。這府里雖然還有夫人和七房妾室cao持,但依舊顯得有些忙亂。這種忙亂與嘈雜讓他厭煩,于是他悄悄來到這里,獨自喝酒。 鰲拜心中自苦,記得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見到其其格的時候,雖然她滿面微塵,發絲凌亂,但依舊光彩照人,望著自己的眼神兒如同養在水銀里的一對黑珍珠,那樣晶瑩動人。 “你是鰲拜?”她笑了,似乎有些吃驚又有些興奮,“是鰲拜救了我?你果然是我們大清第一巴圖魯!” 鰲拜記得當時自己的心像被蚊子叮了一下,說疼不疼,說癢不癢,那樣麻酥酥的,異樣極了。這世上的人景仰他,大多是因為他的位子。他是當朝輔臣,掌國家神器,代天子行使至高無上的權力,可以讓人生,可以讓人死,可以讓人活得好,也可以讓人下地獄。 但是偏這樣一個女子,前一瞬剛被歹人劫持,險些性命不保,驚魂未定時看到自己卻一臉陽光,沒有半分害怕,那神色間皆是發自肺腑的崇拜。 她說過,她愛的是那個大清第一巴圖魯,是敢作敢當、鐵骨錚錚的真男人,而不是自己的權勢、官位。 他信她。 所以,才獨寵了這么些年。甚至為了她,親手劈死八夫人。只是沒想到,他的其其格,居然是太皇太后放在他身邊的一個耳目。 這太可笑了。 想到這些,鰲拜又是一飲而盡。 世人都說他鰲拜跋扈,說他暴躁,可有誰知道他也有溫情,也有情動時的不能自已,也有情殤時的怨憤與失意。 他身邊從來不缺少女人,但是那些女人在他眼中不過是暖床泄欲的玩物,再就是為了家族傳宗接代的擺設,他缺少的是能夠與他并肩、能夠與他對話的知冷知熱的貼己人。 原本,其其格在他眼中,就是這樣的。 可是現在…… “可惡!”鰲拜大喝一聲,手中的酒杯被生生捏碎,手上有血滲了出來。鰲拜冷冷一笑,將手湊到嘴邊嘬著,這血的味道原來比酒還要令人刺激。 門,悄悄被推開。 一個俏麗的身影閃了進來,襯在日光里,明艷艷地晃暈了人的眼睛。 “其其格,是你嗎?”鰲拜有些醉了。 “阿瑪,我是青闌!”來的是鰲拜的小女兒,如今已嫁給蘭布、成了郡王妃的青闌。 “青闌,你回來了?”鰲拜朝女兒招了招手。 青闌走過來,坐在鰲拜旁邊:“前邊堂上熱鬧極了,戲臺上也唱得正歡,阿瑪卻一個人在這里,青闌知道阿瑪的心事。” “心事?”鰲拜笑了起來,“小孩子家的,懂什么?” 青闌仰起臉:“阿瑪莫非忘記了,青闌已是郡王妃,早就不是小孩子了。阿瑪的心事,青闌最清楚不過了。阿瑪放心,青闌一定幫阿瑪達成心愿!” 鰲拜盯著青闌,見她稚氣未脫的臉上閃爍著與往日大不相同的光亮,那樣篤定,那樣志在必得,真是小人說大話,好笑得很。 承乾宮里,夜色初降。 云妞命人將燈燭點燃,又與寧香、蘇云侍候東珠更衣潔面。春茵端著點心進了內殿,看到東珠面上一副懶懶的神情,不由得笑道:“主子今兒倒是奇了,這么早就更衣梳洗要睡了?往日可都是挨到子時呢。” 東珠打了個哈欠:“你快別打趣我,趕緊給我鋪床,我得早點睡下,一會兒皇上若來了,你就幫我攔下。” 春茵瞪大眼睛,瞧著云妞、寧香等人,哼了一聲:“怎么好差事總輪不到我頭上?我才出去一會兒,你們就算計著把這得罪人的差事派給了我。我不……主子也真是的,皇上難得這幾天往咱們這兒走得勤些,您好好陪著也就是了,總一天一個理由把人家往外攆,害我們這些人天天提心吊膽地當差。” “好好陪著?”東珠哼道,“我哪有那個精神啊,他是天子,真真的龍馬精神,拉著我談天說地的,每天非要挨到子時不肯走,還總賴著要歇在我宮里,弄得我這幾日都乏得很。今兒在皇后面前請安又晚了,還被皇后罰領了這差事,費心費力弄了一下午才有個眉目,真是乏了,今兒可沒精神再陪皇上聊一夜了?!?/br> 東珠正說著話,眼神一掃,又看到了木隔外面那龍袍一角,立即閉嘴,拉了被子往床上一躺,也不再說話。 而春茵還傻傻地接著話茬兒說呢:“皇后娘娘分給您的可是好差事,您想啊,馬上秀女大選就開始了,皇后娘娘讓您幫著制定各位小主的儀制,日后還要參加小主遴選,您正好可以選一些您喜歡的、對脾氣的,把那些性格不好又討人厭的早早剔除,這日后也省了跟您爭寵?!?/br> 春茵還自顧說著,一回頭卻發現屋里的人都已經悄無聲息跪了下去,這才發現皇上已經進了內殿,心中暗恨李進朝不早早打招呼,而秋生、來喜也不知死哪里去了,守著殿門,皇上來了也不知喊一聲。 皇上見春茵面上有惱恨的神情,倒樂了:“你這丫頭,真跟你主子是一個性子。她在咸安宮關了那些日子,性子一點沒收斂。你在辛者庫為奴也受了不少罪,依朕看,也沒什么長進啊。” 皇上這話一說,春茵苦了臉,立即跪了下去:“奴婢萬死,皇上恕罪。” 康熙笑了笑,見東珠頭朝里躺在大床上假睡,也不揭穿,只走過去坐在炕邊,又朝春茵發作:“剛你說什么來著,朕聽著你好像是在攛掇你家主子在秀女評選中做手腳?” 春茵傻了眼,立即說道:“皇上聽錯了,奴婢可沒那么說。奴婢是說主子要仔細幫皇上好好選選,把那些性子不好的剔除。皇上,您這聽話不聽全的,可真是嚇死人!” 春茵一時心急,說話沒了忌諱。 云妞忍不住擔心,悄悄扯了扯春茵的衣袍,暗示她別亂說話。寧香卻低著頭抿著嘴偷樂。蘇云不多話,只默默為皇上倒了熱茶。 皇上伸手隔著被子在東珠背上輕輕拍著:“你瞧瞧,你身邊的人可真是膽大妄為,居然都說起朕的不是來了。依朕看,都是你慣的,說吧,該怎么罰你?” 東珠忍不住回了一句:“罰我閉門思過,不見任何人!” 皇上聽了微微一笑,在東珠身上便重重拍了一下:“你想得美。你想一個人躲清閑,朕偏不讓你如愿!快起來,陪朕好好說會兒話!” 東珠聽了,心中大呼煩人,越發扯過被子蒙在頭上。 見她這樣,皇上一揮手,示意眾人退下,隨即便脫了靴子,除了外衣,也挨著東珠躺了下去。 屋里的幾個人看了,各懷心思。春茵吐了吐舌頭,拉著目瞪口呆的寧香最先出去。蘇云與云妞對視之后,放下帳子,又熄了兩盞燈,這才悄悄退出去。 東珠躺在里側,悶在被子中,覺得很熱,又感覺皇上挨著自己躺在外面渾身都不自在。正發愁怎么打發他呢,不料皇上一伸手掀開被子,把東珠緊緊摟在懷里。東珠還沒醒過味來呢,皇上已然撩開她的秀發,在她如玉的頸子上真真切切地吻了起來。 皇上的唇溫潤極了,一口一口濕濕膩膩在東珠身上留下印跡,東珠完全蒙了,正想掙扎,而皇上摟著更緊,甚至變本加厲,用如玉的牙齒咬住她的肌膚輕輕摩挲起來。 皇上帶著三分玩笑、七分真情,利用這天賜的機會想好好與東珠溫存溫存,而東珠被突如其來的親熱舉動短暫地弄暈之后,立即清醒過來,她用力一掙,翻了個身,面對面對著皇上。 可是東珠錯了,東珠實在太沒經驗了。 原本只是背對著他,現在可倒是好了,面朝面,真是鼻子對鼻子,眼睛對眼睛。兩人離得很近,近到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不容東珠多想,皇上微微一笑,把嘴悄悄往前一送,結結實實地對上東珠的唇,狠狠親了一口。 東珠瞪大眼睛,想都沒想,做了一個令她自己和皇上都終生難忘的舉動。 云妞與蘇云原是在外間值夜,兩人本來也吃不準皇上今晚是不是會留宿承乾宮。因為前些天皇上雖然待得很晚,但都是和東珠在一起聊天、下棋,從未真正讓東珠侍寢,也未在此留宿。所以,她二人便依著規矩在外面侍候,只聽得突然間里面傳來撲通一聲,接著便是皇上與東珠都驚訝地叫了一聲。 兩人不知內情,想也未想就跑了進來。 誰知,室內的情形把兩人嚇了一跳。 也虧得是她們兩人,一個是執掌一宮的尊等宮女,一個是宮正司曾經的典正女官,所以當她二人看到皇上被東珠踢到床下,一邊揉著屁股一邊氣哼哼嚷疼的時候,立即閉上眼睛原路退了回去。 再次關緊房門,云妞與蘇云做了個手勢,兩人這一次都退得遠遠的,直接出了殿門。 今夜,是打死也不再進殿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坐懷不亂真君子 殿內氛圍緊張尷尬,東珠心中打鼓,拿眼偷偷瞄著天子,看見皇上跌坐地上賴著不起來著實好笑,不禁抿著嘴樂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