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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江山許你在線閱讀 - 第31節

第31節

    第四十八章 陰差陽錯

    卯時剛至、天尚未亮,城門才打開,一列只有五六人的馬隊將路引交給城門守衛,檢查無誤后,低調出了城。

    出城之后行了一段路,為首的頭戴斗笠遮了大半邊臉的男人忽然拉住了馬韁,調過身去,望向前方巍峨聳立的城墻,長久地凝視著皇城的方向,眼中所有翻涌起伏的情緒都盡數被夜色掩埋。

    許久之后,身后的親信家丁小聲提醒他:“該走了。”

    梁禎輕閉了閉眼睛,調回馬頭,甩下馬鞭,不再猶豫地縱馬而去。

    祝云瑄在黑暗中枯坐了一整夜,直到天光微熹,高安小聲告訴他:“陛下,城門已經開了,……該是走了……奴婢伺候您歇下吧。”

    “不必了,”祝云瑄吶吶道,“給朕更衣上朝吧。”

    許久未有在朝會上露臉的皇帝今日突然出現,原本懶懶散散的群臣俱都小心翼翼地打起了精神,祝云瑄直接命人宣讀圣旨,列數梁禎十三條大罪,除王爵、著即處斬,一應同黨皆處流刑。

    圣旨早在幾日之前便已經下了,祝云瑄第一日重新上朝便特地叫人當眾再宣讀一遍,震懾之意不言而喻。

    群臣跪拜在地山呼萬歲,高坐在御座之上的祝云瑄巋然不動,到了這一刻他才真正成了這天下之主,再沒人敢輕視于他。

    朝會結束后,內閣和吏部、兵部官員被留下,商議擢升人員填補空缺一事,祝云瑄在紙上勾劃著名字,立在下頭的一眾官員心思各異,幾番想開口,到后頭都怏怏閉了嘴。他們當中有不少人都曾與梁禎有過暗中的往來,皇帝沒清算他們已是網開一面,誰還敢在這個時候再冒出頭來惹之不快。

    祝云瑄自然知曉這些人在想些什么,朝堂之中,與梁禎有過勾結的官員絕不僅僅只有那幾個被他處理掉的武將,他也只能殺雞儆猴,總不好將人都趕盡殺絕了,再引得朝局動蕩。如今也只能盡快培植忠心于自己的勢力,再將那些不臣之人逐個剔除就是了。

    待到一眾官員退下,在外頭候了許久的大理寺卿才單獨進來稟報,一日時間,他便把祝云瑄要他查的事情都查清楚了,買通獄丞在牢中對梁禎動私刑的是那位已經被革爵了的顯王,他人雖沒了王爵,畢竟還是近支宗室,總還有那么一份體面在,要做到這些并不難。

    祝云瑄皺了皺眉,冷聲道:“曾有人與朕提起過,從前的顯王府與安樂侯府往來密切,你且去查一查,看看他們之間是否當真有什么牽扯不清之事。”

    “臣領旨。”大理寺卿心中惴惴,那曾經的安樂侯府可都是逆王梁禎的家人,后頭沒了爵位全家都被梁禎接去了莊子上,這次因被梁禎牽連俱被充為官奴了。敢情陛下這是要將那革了王爵還不安分的顯王當做梁禎的同黨,給徹底料理了。

    曾經軟弱可欺,誰都不屑一顧的皇帝,終于真正開始露出了他的爪牙。

    交代完了事情,祝云瑄揮了揮手,將人打發了下去,疲憊地靠進座椅里,閉上了眼睛。

    幾個小太監在大殿一側做打掃,當中一個舉著撿到的東西,過來小聲請示高安。高安接過去仔細看了看,是一串佛珠,看著并不值幾個錢,也不是祝云瑄的東西。

    聽到動靜,祝云瑄重新睜開了眼睛,覷向他們,淡聲問道:“怎么了?”

    高安將佛珠遞過去給他看,祝云瑄微怔,那是梁禎不離手的東西,他曾經與自己提過,是他爹留給他的唯一的念想。

    祝云瑄將東西接過去,握在手心里下意識地摩挲著,眸色微沉:“……在哪撿到的?”

    那小太監答道:“回陛下的話,奴婢方才做打掃,在坐榻下撿到的。”

    祝云瑄輕抿了抿唇,沒有再問。

    梁禎從前送給他的東西都在他們屢次的爭吵中摔碎了、沒了,如今他人走了,留下的卻只有這一串不起眼的佛珠。

    長久的沉默后,祝云瑄將之掛到案頭的一件擺件上,靜靜看了片刻,移開了目光。

    半月后。

    煙雨蒙蒙,已近黃昏,馬隊停在客棧外頭,立刻便有小廝迎了出來招呼。

    梁禎從馬上下來,跟著的家丁告訴他這是這個鎮上最好的客棧,今夜他們就住這里了,明日再往前走,過了江,便是江南的地界。

    梁禎不置可否,沒有多問,抬腳走了進去。

    家丁去與客棧掌柜開房間,原本想要個單獨的院子,可不湊巧,最后一間院子一個時辰前已經被人捷足先登了,上房卻還有幾間,問他們要不要。

    梁禎進門之后便在一樓大堂里隨意撿了張桌子坐下,跑堂的給他奉來了熱茶。這個鎮子大,離江南又近,南來北往的人很多,客棧生意很是火爆。正值飯點,大堂里坐了不少人,cao著天南海北的方言閑聊嘮嗑,很是熱鬧。

    梁禎漫不經心地喝著茶,就聽離他最近的一桌似乎是北方來的商人,正在說著這段時日轟動整個大衍的逆王被誅案。

    “這位異姓王也才二十有四,真真是年輕有為,兩年之前還是他一力將當今陛下推上的帝位,可惜為人過于張揚了,礙了皇帝的眼,這不就倒霉了。”

    “我聽人說,京城里一直有傳言這位異姓王是先帝那啥……私生子,要不怎能年紀輕輕手握重權,又得封異姓王,可這沒過明路的就是沒用,到頭來還不是給他人做了嫁衣,賠了夫人又折兵,這天家的事,當真是嘖嘖……”

    “可不是,我也聽人說過,傳得有鼻子有眼的,都說先帝喜歡極了這個私生子,可再喜歡他畢竟不跟先帝一個姓啊,這先帝一去,新任皇帝哪能容得下他,擁立有功都沒用,命都沒了也當真是叫人唏噓。”

    “可說到底他也是自找的,誰叫他擁兵自重,試圖劫持軟禁皇帝,不過是成王敗寇罷了。”

    這些商人十分大膽,大概是因為此處天高皇帝遠,才叫他們議論起朝堂之事甚至皇帝私事,言語間這般毫無顧忌。

    聽到最后,梁禎晃著茶杯,輕勾了勾唇角,自嘲一笑。

    家丁過來將掌柜說的告訴梁禎,問他是留下來還是換一間客棧。

    梁禎淡道:“就住這吧,反正都到這里了,誰還會認得出我這那傳聞中已經伏誅了的人。”

    從樓梯上去,上房在客棧的三樓,房間尚算干凈,梁禎踱至窗邊,打開了一半的窗戶,晃眼朝外頭看去,后頭都是縱橫排開的單獨的院子,最遠的一處院落進進出出的有不少人正在忙碌著,還有官兵打扮的人把守著。

    他輕瞇起眼睛,看了片刻,叫了個人進來,吩咐道:“去那處看看,是誰下榻在那邊。”

    “諾。”

    一刻鐘后,梁禎派去的人去而復返,稟告與他:“是定國公帶著家眷,他們也是大約半個月前啟程離京回南邊的,我等腳程快一些,正趕上了。”

    “定國公……”梁禎低聲喃喃,若有所思,“為何他們沒有住在驛站里?”

    “此處最近的驛站并不在這個鎮子里,許是住這里方便吧。”

    梁禎依舊立在窗邊,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那燈火闌珊的院落,半晌之后,再次吩咐道:“再去打探清楚,他們一共帶了幾個……孩子,小心一些,別叫人發現了。”

    “諾。”

    家丁領命離開,梁禎的手按在窗棱上,無意識地收緊了力道。

    那日祝云瑄在獄中說的,他辨不出真假,可即便有萬分之一的可能那是假的,他也不想放過。

    祝云瑄不可能將孩子留在身邊無名無分地養著,他那么說孩子要么是真的已經……沒了,要么便是送了出去,而他唯一可能將孩子送去的地方,只會是他的兄長那里。

    時間逐漸流逝,客棧小廝送上來的飯菜擺在桌上已經有些涼了,梁禎動也未動,始終站在窗邊,望著那個院落的方向,期望與不安在心中反復焦灼著,他在等待著最后的宣判。

    半個時辰后,家丁再次去而復返,告訴梁禎:“是兩個孩子,一個六七歲大的男孩,還有一個看著半歲多的嬰孩。”

    高高吊起的心臟瞬間沉進了深谷,梁禎的喉結滾了滾,艱難開口:“確定嗎?”

    “屬下已避開那院中守衛,四處都仔細看了一遍,確定無誤,確實是兩個孩子。”

    怔忪須臾后,梁禎的目光徹底黯了下去,疲憊道:“罷了,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院子里,賀懷翎正帶著元寶在用晚膳,下頭的人進來,送上剛剛收到的祝云璟發來的飛鴿傳信,祝云璟在信中說今早他們已過了江到了湘州,距離南疆估摸著還要走半個月,一切安好,叫他勿念。

    賀懷翎放下心來,兩日前他與祝云璟便分了道,他領著兩個兒子先回去閩州,祝云璟則帶著小皇子去了南疆尋醫。

    元寶小聲問他:“爹爹什么時候回來?”

    賀懷翎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等小弟弟的病好了,你爹爹就會回來。”

    番外一 眷侶(2)

    翌日一早,天還未亮,尚且睡眼朦朧的小太子便被送到了定國公府上。

    將人抱下車,祝云瑄心虛地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叮囑他道:“暥兒乖乖在這里和元寶哥哥、銘哥哥玩,等過個幾日,父皇和父親便來接你。”

    “過幾日是幾日?”小太子仰著頭,不舍地看著他。

    祝云瑄愈加心虛:“呃……可能三日,也可能五日,肯定不會超過五日。”

    “好,”小太子乖巧點頭,舉起手揮了揮,“暥兒知道了,暥兒會乖乖的。”

    “好孩子。”

    祝云瑄放下心來,目送著暥兒被嬤嬤牽著進了門去,轉頭沖梁禎努了努嘴:“你如愿了。”

    梁禎輕笑出聲,下令出發。

    草長鶯飛春意濃,正是出城踏青最好的時節,到達沅濟寺山下的湯泉莊子才剛過辰時,倆人換了身衣裳,便去了外頭四處轉悠。

    梁禎牽著祝云瑄的手,沿著小徑攀爬上沅濟寺的后山,走了一段停下來,梁禎隨手摘個果子,擦拭干凈遞給祝云瑄。

    “這種果子是南洋那邊特有的,我覺得味道還不錯,試著移栽過來,多虧這里終年有湯泉在,比別處要熱一些,竟然長成了,你嘗嘗。”

    祝云瑄接過咬了一口,皮薄汁多,酸甜可口,味道確實很不錯:“挺好的。”

    梁禎笑著揚了揚眉:“下個月天熱了味道還會更好些,本來想那時候再叫人摘了送進宮去,今日 你正巧來了,讓你嘗個鮮。”

    祝云瑄樂道:“那我真是來對了。”

    梁禎眼中笑意愈濃,捏緊他的手:“這邊走。”

    一路說說笑笑、走走停停,到了溪邊祝云瑄蹲下掬起一捧水,喝了一口,再自然而然地送到梁禎面前,就像梁禎曾經與他做的那樣。梁禎眼中帶笑地盯著祝云瑄,低頭就著他的手也喝了一口,溫熱的唇輕輕碰了碰他的指尖,祝云瑄的手一顫,手心里最后一點水就這么灑了。

    被祝云瑄嗔了一眼,梁禎大笑,貼過去一個親吻落在了他的面頰上。

    祝云瑄用手肘輕輕撞了撞他的胸膛:“你看,這溪水里還有魚。”

    魚還不少,小小一尾,每一條都只有一個巴掌那么長,時而聚攏在一塊,時而又擺著尾巴四處分散開,在溪水中歡快地游蕩著。

    “有魚有什么好稀奇的,”梁禎說著隨手下去一撈,竟就這么撈到了一條上來,“會來這后山的都是沅濟寺的僧人,他們不殺生自然不會去捕魚,這溪水里的魚過得太過安逸了。”

    祝云瑄好笑道:“那你還不趕緊放了?”

    梁禎眨了眨眼睛:“為何要放?一會兒做烤魚給陛下吃。”

    “……你這樣不好吧,佛門之地的魚那都是帶了靈性的,怎能隨意吃。”

    “沒關系,陛下是天子,自然吃得這些靈物。”

    “那你呢?”

    梁禎的唇角更上揚了幾分:“臣是陛下的皇后,自然也吃得。”

    他還當真叫人去拎了個木桶來,一口氣撈了七八條魚上來,祝云瑄無奈提醒他:“再撈沒了,被老方丈知道以后不許你來了。”

    “沒事,一會兒叫人來放點魚苗就是了,”梁禎看著滿意,將木桶交給身后跟著的小廝,又牽住了祝云瑄,“走吧,我們再去上頭看看。”

    中午時分,倆人回到山下的莊子里,就在住的屋子門前的庭院里擺出了桌子,架上碳火架,席地而坐,沒有叫下人伺候,自己動手烤起了rou。

    先前抓來的魚在架子上一字排開,還有腌制過的野豬rou、羊羔rou、鹿rou,一并擱上架子,沒一會兒,烤rou的香氣便慢慢飄散了開來,滋滋地冒著白煙,梁禎舉著刷子,給烤得酥香的rou涂抹上一層蜂蜜,香味頓時愈加濃郁。

    祝云瑄手撐著腦袋看著他笑:“還有什么是朕的皇后不會做的嗎?”

    梁禎笑而不語,將烤好的rou切成小塊,夾了一筷子吹了吹,再送到祝云瑄嘴邊:“試試。”

    祝云瑄一邊吃一邊點頭,把溫熱了的酒倒出來,舉起了杯子。

    一口烤rou一口酒,到了后頭祝云瑄已有些醉眼迷蒙飄飄然,干脆扔了杯子直接拎起了酒壺躺倒下去,頭枕著梁禎的大腿上,舉起酒壺便往嘴里倒。

    梁禎按住他的手:“少喝些。”

    祝云瑄抬眼望向他,癡癡地笑:“我想喝。”

    梁禎將先頭摘來的果子送到他嘴邊:“吃這個,解膩。”

    祝云瑄伸舌舔了一口,正舔在梁禎的手指腹上,梁禎低下頭,笑看著他:“陛下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