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運那邊陳之江上手極快，這小半年里已屢受肯定，目前值得擔心的是晉王府。”

    詹事甲說到這里，吐氣道：“年前王府便將落成，據(jù)傳皇上大約是想讓晉王年后就入府，這么樣一來，晉王的婚事便將提上議程。

    “近來楊肅與沈長纓相熟的勛貴子弟走得頗近，若晉王與沈長纓成親，未來必將給王府帶來大助力，殿下須當重視方是。”

    楊際盤腿坐在錦袱上，接了折子，道：“不必費這個神了。

    “凌淵已讓凌述進入五城衙門當差，等于是公然站隊，楊肅跟沈長纓的婚事已經(jīng)沒有什么文章可做?！?/br>
    詹事乙道：“那倒未必，皇上不見得會容凌家坐大。”

    “可眼下正值晉王府用人之際，皇上也未必不會從權(quán)?！闭彩卤f。

    眾人都看向楊際。

    楊際握卷靜坐了會兒，抬眼道：“眼下風口浪尖，咱們插手晉王府婚事百害無利。

    “退一萬步說，就算是沈長纓真成了晉王妃，那也得他們齊心才成。

    “沈長纓可不是尋常閨秀，她是掌權(quán)的將軍，不會由人擺布。楊肅娶了她，也不見得就會輕松。

    “娶沈長纓就是握著把雙刃劍，使得好了，有利是真的，可若使不好，只怕就成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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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5章 沒有人是不會變的

    楊際走出詹事府，帶著人回東宮來。

    遠遠地見著有騰驤衛(wèi)的將士在宮門下立崗，為首的將領(lǐng)個子不高，他想不起來誰，走近了才看清楚是沈長纓。

    他停了腳，負手道：“沈?qū)④?？?/br>
    長纓揚唇躬身：“太子殿下?！?/br>
    楊際垂眼睨她，道：“傷都好了？”

    “托殿下的福，已當差好些日子了。”長纓回道。

    楊際唇角勾勾，往前幾步，停下道：“沈?qū)④姶箅y不死，想必有后福?！?/br>
    “借殿下吉言，不過這個可難說?！遍L纓笑笑，“下官受傷也不只一次兩次，光是四年前那次就已經(jīng)吃過大苦頭，至今也沒見著享什么福?！?/br>
    楊際瞇眼：“四年前？”

    “哦，”長纓道，“四年前我曾經(jīng)受傷，還請過太醫(yī)診治來著。其實幾個月前在杭州，也曾經(jīng)遇到過一場刺殺，好在都還有驚無險?！?/br>
    楊際想起來，四年前他曾起過要納她為側(cè)妃的心思，當時凌晏推拒的理由之一，似乎就是說她當時身體不適。

    至于在杭州她被刺殺——

    他看過去：“沈?qū)④娺@么奉公守法，也會被人刺殺？”

    “人心叵測嘛。再說南邊?；贾?，見著朝廷官員想順手撈幾個錢財也正常。”長纓輕描淡寫地。

    楊際看了會兒她，道：“看來沈?qū)④娒薪贁?shù)不少。那可得小心了?！?/br>
    “多謝殿下關(guān)懷，不過像我這等腦子不甚清楚的人……”說到這里長纓頓了下，接而又望著他道：“難免時常要做些傻事，大約小心也小心不過來?！?/br>
    楊際深深看了眼她，與太監(jiān)道：“既然沈?qū)④娔X子不清楚，那就送幾枝老參到將軍府去，給將軍補補腦子！”

    長纓目送他進了內(nèi)殿，才收回目光。

    “怎么樣？”少擎問，“有沒有什么苗頭？”

    長纓搖了搖頭。

    少擎還不知道“五爺”之內(nèi)幕，她只說是要刺探楊際。

    四年前她傷成如何，“五爺”最是清楚，倘若楊際是“五爺”，她但凡提及，他都不該是那副迷朦而需要仔細思索的模樣。

    他對她提及舊傷毫無防備，對請?zhí)t(yī)診治也不敏感，對刺殺之事更是毫不回避，那么他是五爺?shù)目赡苄云鋵嵑苄×恕?/br>
    而他對她所說的“腦子不甚清楚”同樣沒有異常反應，便又把這嫌疑降到了最低。

    這個結(jié)果其實已經(jīng)在預料之中，如今得到進一步證實，便可以推測，五爺不是楊際的人，那定然也可以排除是顧家的人。

    在當年楊際要殺錢家、皇帝下旨殺錢家，而楊肅卻暗中想保錢家的情況下，這個五爺阻攔楊肅的行為，就跟皇帝和楊際的的目標是一致的。

    既然不是楊際，那就有可能是皇帝?？苫实垭y道會認不出來前去行事的會是他兒子？會把他困在荒嶺達半月之久？

    ……

    乾清宮里，楊肅正在給皇帝呈覽五城衙門的奏折。

    皇帝墨須之下雙唇微抿，邊看邊說道：“兩個月而已，京師治安明顯見好，看得出來下了功夫?！?/br>
    楊肅謙遜頜首：“也并非兒臣一人之功，除去整治的章程是沈?qū)④娏械?，另有好些法令也有賴各級官吏配合方得以實施。而最大關(guān)鍵，是得益于父皇的支持。”

    皇帝揚唇：“你就是會說話?！?/br>
    楊肅笑笑，瞅瞅他神色，又拿出另一道折子，呈上去道：“還有件事。兒臣相中了懷遠將軍沈長纓為妻，想請父皇恩準，擇日請媒，行三書六禮?！?/br>
    皇帝目光從手里奏折上抬起來。

    “沈長纓？”

    “正是?！睏蠲C頜首，“兒臣認為她非常適合晉王妃之位?！?/br>
    皇帝凝眉，目光在窗外一盆雪松上虛停了半日，說道：“你的皇兄弟們，可從未有娶高門女子為妻的先例。

    “太子妃的父親甚至只是個舉人出身。

    “沈長纓不但自己是朝臣，背后還有龐大的凌家，她如何能做晉王妃？”

    “凌家忠君愛國，別說長纓不是凌夫人親女兒，就算是，兒臣認為也無妨。”楊肅道。

    “無妨？”皇帝輕哂，說著負手站起來，緩步踱到他跟前，道：“不要忘記了斗爭的殘酷。沒有人是永遠不變的?！?/br>
    “變與不變都是相對而言。如果大家目的相同，變也不能稱之為變。所謂‘變’，不過是道不同不相與謀了而已?！?/br>
    皇帝未語。

    楊肅思量片刻，接而又道：“其實兒臣以為，為大局著想，才更應該在此時此刻成就這樁姻緣。”

    皇帝側(cè)首看著他。

    他起身道：“沈長纓在校場上不顧一切地幫兒臣謀奪下五城都督之位，此舉震驚朝野，天下人都在等著兒臣的表現(xiàn)。

    “她又文武雙全，確有治世之能，兒臣若聘她為婦，不但可滿足天下百姓對兒臣的期待，同時也掌握住了一個人才，于眼下之情勢而言，難道不是利大于弊么？”

    皇帝凝眉未語。

    楊肅往前兩步，又道：“以當下之勢，如何利用人脈安定局勢方為當務之急?！?/br>
    皇帝站了半晌，看他兩眼，踱步道：“你這哪里是謀利？分明就是被那丫頭給迷住了。”

    “父皇明鑒，兒臣確是從大局考慮，只不過兒臣的個人意愿剛好順應了大局而已。

    “眼下最不愿看到我與沈長纓聯(lián)姻的便是顧家，此婚若不成，他們指定撫掌稱快?！?/br>
    與皇帝糾纏后患與否無任何意義，眼下局勢未定，倒不如述以利益來得有效。

    但皇帝凝神半日，仍道：“搬了府再說吧?！彼聛?，遞了張紙給他：“欽天監(jiān)已經(jīng)擬了日子，選在正月初五。你先看看?！?/br>
    ……

    楊肅出了宮門，對等候在承天門下的秦陸道：“你去備份至誠之禮，回頭隨我去趟宋家?！?/br>
    皇帝這邊會有阻礙在他意料之中，但不管怎么說，他沒再一口回絕，便說明路還沒堵死。

    遇上父子矛盾，直面起沖突求結(jié)果還不如請個中間人說合來得有效。

    而當下除去宋逞，他竟是想不到還能有更好的人選——與宋逞雖然也談不上有交情，可勝在宋家也是東亭侯府的政敵??！

    第296章 你懂“軍令如山”嗎？

    楊際進了內(nèi)殿，停步在門檻下，又情不自禁地往宮門方向看了兩眼。

    馮素迎上來。

    楊際道：“沈長纓掌了騰驤衛(wèi)，近日趙峻那邊沒有什么消息來么？”

    “沈長纓入營之后沒鬧出什么動靜，別人新官上任三把火，她連一把火都沒燒過。只不過防衛(wèi)上卻讓她帶來的幾個手下把控得滴水不漏。

    “趙公公曾著人幾次暗中試探，最終都無機可乘?！?/br>
    楊際凝眉，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本就不是個安分的人，又明知道騰驤衛(wèi)是什么個狀況，怎么可能沒動靜？

    “不要疏忽她?！?/br>
    馮素頜首。

    ……

    禁軍衙署里幾乎日日按步就班，沒有什么突發(fā)意外，上下衙時間算是比起六部三司來還要更穩(wěn)定的行當。

    少擎自宮里出來后就下了衙，府門前剛好遇見凌淵自家里出來，自家大哥二哥正送他上馬。

    他也停步送別，等人走了回轉(zhuǎn)身，忽見馮少殷馮少康皆一臉深沉地望著凌淵離去方向。

    他愣了一愣，眨眨眼再定睛，面前這兩人卻又已神色如常，輕睨著他跨了進門。

    長纓回到衙門，高訴明就為著衙署里宮禁排班的事來尋她。

    按例是每月初提交一次，三個指揮同知同時負責。

    上個月長纓雖然沒進衙，但少擎他們已進來了的，當時因為剩下來的老一批同知只留了高訴明在，于是便由他負責，這無可厚非。

    但這個月又是他排，長纓就問起來：“馮將軍與羅將軍為何未曾參與？”

    除去少擎之外，另還有個同知叫羅桐，是金林衛(wèi)那邊過來的。

    高訴明道：“馮將軍和羅將軍畢竟初來乍到，末將就暫且代勞了?！?/br>
    長纓抬眼，微微揚唇：“高將軍倒是說得理所當然。將軍這么愛護同袍，不知打算代勞到幾時？”

    “那就且看看二位將軍對差事熟悉得如何。倘若能得心應手，末將自是求之不得?！备咴V明皮笑rou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