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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裙上之臣在線閱讀 - 第38節(jié)

第38節(jié)

    就算是傳了庫房司的人來看,他們一天到晚接手那么多物件,不可能還會記得清是不是他們出過的。

    就算翻存根——呵,只要有手段,一張要不了命的清單存根,難道還動不了手腳?

    她心里篤定,見長纓目光在緊逼,便自隨身的錦袱里取出那張單子。

    “你可小心了,若是挑不出什么刺來,回頭吃不了兜著走的可就是你!”

    她冷冷瞥過去,將單子往桌上一拍。

    長纓接在手里,就著燈光仔細看過,然后道:“你確定這單子就是你先前給我看過的那張?”

    蘇馨容凝眉:“自然是。”

    長纓拿著單子的對角,緩緩道:“這單子落款的是庫房司,這落款的筆跡卻與庫房司用的墨大相徑庭。

    “雖然都是松煙墨,但明顯庫房司的墨色更為細膩,不是上等清煙墨,卻也不是制版書才用的混煙。但畫勾的這幾處用的卻是實打實的‘混煙’。

    “據(jù)我所知,庫房司的紙墨與衛(wèi)所衙署用的都是上頭撥下來的定項,怎么會出現(xiàn)碼頭上工匠當涂料才用的混煙墨呢?

    “你既承認這單子是你之前給我的這張,那我倒要問問看,你是自哪里找到的混煙墨畫了勾,拿過來當誘餌讓我上當?shù)哪???/br>
    單子再次被拍回桌上,這一次的響聲莫妙地重如石錘,擊得人耳膜心腔都在發(fā)跳。

    第059章 等著我來教你做人?

    蘇馨容沒有料到一張尋常的紙竟然能讓她看出門道來。

    蘇家行武出身,跟大多數(shù)行武世家一樣,幾代都出不了一個文人。

    她雖然認字,但于文墨一項無甚研究,品鑒什么的也只略些皮毛。

    從未耐煩深入,又何曾會想到一方小小的墨石還能有這么多講究——不是,她都不曾懂的東西,憑什么她沈長纓能說的頭頭是道?

    “你信口雌黃,胸無點墨,在此瞎扯什么?”她斥著長纓。

    “我不光會看墨,還會辯筆呢?!遍L纓嘴角一扯,“這畫勾的筆與落款的筆也是不同的。

    “落款的筆應是是湖州本地產(chǎn)的筆,中兼毫的長鋒筆,但畫勾的筆觸,看起來卻應該是斗提。

    “斗提這種筆眼下衙門里基本不用,因為肚子大,只適合寫大字。倒是街坊路邊隨處可見。

    “而且這勾劃上還留著落下的毛須,足見筆的品質不高,遠不如供衙門所用的湖筆。

    “你這是方才在尋我之前在碼頭隨便找的筆墨作假誘惑我?”

    蘇馨容心跳如擂鼓,早已經(jīng)在她這番話下渾身緊繃。

    她想駁斥長纓,但無奈的是,她竟不知道她說的究竟是不是錯誤的,她連判斷她是真有見識還是濫竽充數(shù)都不能夠。

    “你不是自詡世家名門出身?怎么,連基本的筆墨用料都鑒別不出來?”

    長纓以半仰的姿勢靠在椅背里,手里拿著桌上一只沾過墨的毛筆,揚起下巴來睨視著她:“我以為但凡講究的人家,終歸是得學學讀書寫字的。

    “文房四寶與字畫詩賦上就算不必精通,至少也要識貨,不然就算是將銜再高,看不懂兵書,寫不出戰(zhàn)略,仍只能是個莽將。

    “看蘇將軍日常高傲得不得了的模樣,還以為以你的底氣,定然在家里深受過各種薰陶呢?!?/br>
    長纓笑得刺目。

    這模樣,這做派,竟不像是個普通出身的將女子,而像是底蘊深厚的名門貴女。

    蘇馨容如坐針氈。

    她長到十七歲,沒有一個人當面質疑過她的出身教養(yǎng),她一直也以為所謂的大家閨秀大約也是她這般。

    反倒比起那些只會呆在后宅里扭捏作態(tài)的小女子們,她更多了幾分落落大方的氣質,卻沒有想到,今時今日會被一個她藐視了三年的沈長纓給批得體無完膚。

    但她豈肯乖乖被嘲?

    “你怎知我不懂?我不過是認為你不懂罷了!”

    她情不自禁挺直了腰背,仿佛只有這樣才不會被看穿。

    但長纓巍然不動的姿態(tài)與渾身散發(fā)出來的自信將她擊潰。倘若沈長纓要跟她較真,要逼著她鑒賞,那她三兩下就會被逼得露丑。

    她咬了咬后槽牙:“你到底想說什么?”

    “先去把飯給我端過來!”

    長纓將筆擲上桌面,兩眼直接望進她眼底,那里頭的陰冷讓人不寒而栗。

    蘇馨容覺得自己優(yōu)點之一就是沉得住氣。

    沈長纓既然不留情面的揭開了她的深淺,且她先前無故失蹤了那么久,必然是真有什么要事。

    那么,在摸清她的底細之前,她無謂跟她硬碰硬。

    她狠瞪了一眼對面,起身走出去。

    廚下接到過徐瀾的指令,早就給長纓熱著熱菜。

    蘇馨容陰著臉端出來,心里到底憋著口惡氣未出,半路上瞧見一旁刷馬留下的水,把食盒放下地,將湯盅里的湯倒出一半,隨后捧了兩捧進內(nèi)。

    回到屋內(nèi),長纓還坐在原處,只是眼神看起來更陰冷了點。

    “吃吧!”

    蘇馨容把食盒一推,冷眼瞧著她。

    長纓呲牙笑了下,將湯盅咚地放在她面前:“你喝!”

    蘇馨容臉色陡變。

    “不給面子?”長纓笑得好開心,“不給面子我就帶著你的瀾哥哥去找木料了哦?”

    蘇馨容心里發(fā)堵,不知道面前的她究竟是什么吃人的惡鬼投的胎。

    但更讓她不服的是,沈長纓的武功竟然真的比她高?如果不是她在后跟隨看到了她做過什么,她又怎么會逼著她喝這碗湯?但她居然都沒有發(fā)覺。

    而且,她居然吃定了她一定會在飯菜里做手腳?

    蘇馨容被折磨得沒了脾氣,抬手揉了揉額角,然后把那碗湯倒了,沉臉走出去。

    這次老老實實,重新弄了碗干凈的來。

    長纓吃著飯,吞咽的間隙里才說道:“你找的那幾個工匠,知道是哪幾個嗎?”

    到了此時,蘇馨容覺得倒沒有必要再跟她打馬虎眼兒了,她瞪眼端起茶杯:“不知道!”

    長纓料準她也不會那么傻,因此往下問:“你打發(fā)去辦事的那個人是誰,你總知道?”

    不等她答話,她又已經(jīng)接著往下說:“你便是不知道,也得把這人給我找出來?!?/br>
    蘇馨容冷笑:“憑什么?我把他找出來,然后好讓你帶著他一道去揭發(fā)我?”

    長纓掏出帕子印了下嘴唇,面上一臉冷漠:“你不找也可以,你也可以自己去問,只不過他們卻未必會讓你查得出來抬走的木料去了哪兒!”

    蘇馨容略為怔愣。

    她并不覺得她能捅出多大的簍子,但沈長纓從頭至尾似乎都在暗示她犯了天大的錯。

    “身為衛(wèi)所將領,監(jiān)守自盜,且與商賈勾結營私,你知道會有什么后果?”

    長纓支著桌沿,聲音不重,但字字敲得人心肝兒發(fā)顫。

    “你什么意思!”蘇馨容終于按捺不住跳了起來。

    她歷來以自己的出身自居,自然不屑于作jian犯科,更因為徐家是口碑響當當?shù)娜思遥遣粫p易去碰這些明顯讓徐瀾瞧不起的事情。

    便是有過使陰司的時候,也只是針對沈長纓,而斷不會蠢到去算計官家。

    沈長纓譏諷她,拿徐瀾要挾她,都可,唯獨這么說她,她能自持?

    監(jiān)守自盜,官商勾結,拿住了就不光是她自己獲罪丟臉的事情,連蘇家都得被她連累!

    “你莫非是說那幾個人抬著木頭出了碼頭?”她牙齒打顫。這怎么可能?

    長纓輕敲桌子:“給我倒杯茶來漱口?!?/br>
    她牙咬得要吐血,但仍是顫著手給她斟了杯茶。

    長纓垂眼勾唇:“沒人教過蘇將軍,敬茶得用雙手么?”

    蘇馨容手上茶水亂抖,唾液咽了好幾回才使出雙手奉上。

    長纓接在手里:“這次就算了,以后得記住了,敬人家的茶,不但得用雙手,茶水還千萬不能晃蕩出來,不然就顯得家里忒沒規(guī)矩。

    “蘇將軍生在有風雅之鄉(xiāng)美稱的江南,又是禮數(shù)周到的高貴的將軍府出身,總不能連杯茶都敬不好,回回等著我來教你做人是不是?”

    ……

    蘇馨容肯定了,這個沈長纓一定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轉世!

    第060章 霍將軍陪你去的?

    徐瀾在碼頭溜達了幾圈,沒找著長纓,倒是遇見了霍溶。

    霍溶猜著他在找沈長纓,原想告訴他她已經(jīng)回來,話到嘴邊又打住了。

    徐瀾看到他濕了的褲子,以及被佟琪拎在手里濕了的中衣,微愕著問道:“霍將軍泅水去了?”

    霍溶淡定從容:“久未下水,一時興起。”

    徐瀾笑著點點頭:“甚為欽佩?!?/br>
    差房這邊,長纓漱了口,又喝完了茶,方才耐煩與蘇馨容把話說下去。

    “明日午前,把你下令過的人帶來見我。”這次長纓已經(jīng)沒耐心等她的反應,“當然,做不做在你,但是我要告訴你的是,你可以盡情想象一下自己這回捅了多大的簍子?!?/br>
    她沒有把話說的特別明白,因為雖然吃準了蘇馨容在這莫大罪名之下,不可能會蠢到主動跟人提及福字號船上的事,但也得防著她說漏嘴。

    而蘇馨容固然可惡,這件事終究主謀不可能是她,跟她死磕是沒有用的。

    她的目標應該是查獲出主謀來才對,至于蘇馨容,眼下倒不必急著把她怎么樣。

    讓蘇馨容去順藤摸瓜找到那些人,比起她去找要動靜小得多。

    再說,事情她務必得原原本本稟報徐瀾,而即便今日她不說,到明日徐瀾也會讓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