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毛勝斌心頭一跳,他有些抱歉地靠在窗外:“打擾你看書了?” “嗯。”徐佩秋十分不客氣,讓毛勝斌一時無話。 毛勝斌換了一邊靠站:“你還說你和顧哥不認識,這次顧哥可專門叫我從京城給你帶了這些教材過來,累死我了都,你知道我坐了幾天的火車嗎?火車上又臟又亂,還臭,這個天我帶的干糧也餿了,一進村又給你干了活兒,今天差點沒把我餓死。” 徐佩秋翻書的動作停住,她抬起頭,目光深深地凝望著毛勝斌。 毛勝斌抱怨完后,裝作不經意的問她:“你說我們顧哥這么大費周章的叫我把書給你帶過來,是什么意思啊。” 徐佩秋抓著紙張的手下意識一緊,還算平整的紙張瞬間被她揉得皺皺巴巴的,毛勝斌隱晦的勾著唇:“我和顧哥當了這么多年哥們,我還從來沒有見他對哪個姑娘這么上心過,更別提把外人送到我們軍醫院了。” “你看我們顧哥,一表人才溫文儒雅,要樣貌有樣貌要能力有能力,她家里人給他介紹的姑娘都能繞京城一圈,他卻一個都沒要……” 毛勝斌還說了些什么,徐佩秋已經聽不見了,她指腹下的紙張被她揉得皺起,又撫平,循環了十幾次后,毛勝斌見她沒有要清醒過來的樣子,哼著歌兒走了。 看來也不是沒希望。 徐佩秋愣愣的望著天上潔白的月亮,黑色的瞳孔沒有焦距。是啊,他什么意思啊…… 她眨動眼睛,從沉思中回神。 “顧哲聞,最后一次。”徐佩秋低聲喃喃自語道。 “如果你再招惹我,我就不客氣了。” 第18章 十八顆糖 徐佩秋熬夜看了兩三本教材,最后捱不過生物鐘,漸漸有了困意,她打了個哈欠把教材收好,關上窗戶裹上衣服外套躺下。 翌日,她早早的就被外面訓練的吼聲鬧醒,徐佩秋撐著酸痛的身子坐起來,閉著眼睛坐在床上發呆。 此時外面剛剛升起晨曦的微光,天色朦朧,她閉目坐了十幾分鐘,陽光才探出小半絲光線。徐佩秋穿好衣服,起身接了水洗臉,她一轉身,毛勝斌吊兒郎當的臉映入眼簾,徐佩秋條件反射的想要扇他巴掌自衛。 毛勝斌眼疾手快的躲開,他捂著自己的半張臉:“喂你這是攻擊人民的兒子,是違法的。” 徐佩秋睨了他一眼:“人民的兒子?” 毛勝斌剛想回答,可是看見徐佩秋的眼神,他默默地把話咽了回去,敷衍的嗯了一聲轉移話題:“早飯做好了,吃完我們趕緊下山。” “這荒山野嶺的,要吃的沒吃的要喝的沒喝的,還漫山的蚊蟲,我得趕緊下山走我的陽光大道去。”毛勝斌像個嘮叨的老婆子,徐佩秋有些起床氣,他一直說話,說得徐佩秋頭疼。 徐佩秋忍著火氣簡單的吃了頓早飯,飯后,毛勝斌主動幫她收拾好行李,把背包背上準備領著她下山了。毛勝斌指著自己身上的包,有些埋怨:“你說顧哥他也真是的,要是早告訴我這東西是給你準備的,昨天我就把東西擱置在你那兒了,省我一頓力氣。” “昨天我背上來,現在我還要背下去,你說我累不累?” 徐佩秋沒理他,她走到顧哲聞身旁:“我先回去了。” 顧哲聞面對面注視她:“注意安全。” 他又看向自己的發小毛勝斌:“一定要把她安全送到家。” 毛勝斌抱著自己的手臂:“知道了知道了。” 毛勝斌欲言又止,看起來有很多話想說,不過到底顧及著徐佩秋在場,他甩了甩腦袋,什么話都沒說。顧哲聞的軍營處于深山中,昨天上來的時候比較容易,今天下山的時候,土壤松軟,稍不注意腳下一滑就要摔個大跟頭。 徐佩秋勉強還能習慣,毛勝斌卻是一路摔著跟頭摔下了山,干凈的衣服上沾滿了泥土,明明下山前還光鮮亮麗的一個人,眨眼間就灰頭土臉的,像個大花貓。 毛勝斌抹了把臉上的土,暗自發誓,他這輩子再也不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替顧哲聞討得美人歡心了。 天色大亮,上工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徐佩秋走在前面臉色不變,毛勝斌跟在她后面,被一群大娘指指點點,臉色有些難看。他忍不住出聲問徐佩秋:“我說,你是招誰惹誰了?怎么她們對你這副態度?” 徐佩秋回頭淡淡的掃了他一眼:“你問她們去。” 毛勝斌啞口無言,他握住拳頭:“要不要我幫顧哥替你教訓教訓她們?”這些人怎么敢這么攻擊軍人家屬? “你不是人民的兒子?你還敢教訓人民?” “……”毛勝斌差點沒氣死,他太陽xue突突跳了幾下:“我怎么就沒發現你這么氣人?” “過獎。” 毛勝斌獨自生著悶氣,徐佩秋到家后,給他倒了杯熱水,等毛勝斌喝完后,立馬就把人從家里趕走了。臨走前,毛勝斌給她寫了封介紹信,又留下了一個地址,毛勝斌拍著胸口:“我毛勝斌說話算數,你以后要是被什么人欺負了,你盡管拿著這封介紹信到這個地址來找我,我給你主持公道!” “要是我不在,你就找我老子。” 徐佩秋把介紹信收好,無情地把他趕了出去,毛勝斌叉著腰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吐槽:“這丫頭性子夠冷漠夠無情的啊,怎么能這么對她的恩人?” “小白眼狼啊這是。” 小白眼狼徐佩秋靠在門口目送他遠去,等毛勝斌的身影消失,徐佩秋立刻回房休息。她認床,昨晚睡得不好,所以從起床到現在,她的心情都不太好。今天她不打算去干活兒,許困在部隊,家里少了張嘴吃的東西也少了,這半年來的工分,足夠她年底分到合適的糧食,供她明年養活自己。 不過家里缺錢,恢復高考以后她上大學需要錢,她買書也需要錢,這個時候的高考畢竟和后世不一樣,就算有顧哲聞幫她,她也需要找時間自己出門挑選合適的教材。 學校她已經想好了,就首都的醫科類大學,她勢在必得。 徐佩秋緩步踱進屋子,既然提到要出門一趟,她勾起唇角,張慧蘭和周懷慶這兩個人,似乎也需要修理修理了。張慧蘭這段時間是越發的變本加厲造她小謠了,別以為她不知道張慧蘭這半個月來經常在村里的嘴碎大媽面前說她壞話。 周懷慶有個住在城里的小青梅,比他大三歲,性子潑辣蠻不講理,對周懷慶一片癡心,奈何周懷慶就是對她喜歡不起來,甚至可以說是非常的厭惡。小青梅原本想跟著周懷慶下鄉當知青的,被對方父母及時發現,小青梅爺爺是教育局局長,動用自己的權力硬生生的把小青梅攔截住了。 這么久沒見,小青梅應該很想念周懷慶才是。若是再知道周懷慶身邊有個張慧蘭…… 徐佩秋這個回籠覺睡得很舒服,決定不掙工分后,她的日子便瀟灑滋潤起來,她坐在院子里,除了吃飯就是看書,書里的內容很簡單,她看一遍就記住了,只是數學稍微有點費勁,但問題也不大。 這天,徐佩秋正在院子里看書,生產隊隊長李愛國的老婆敲響了她家的門,李愛國媳婦兒走進來:“佩秋,在看書啊?” 徐佩秋把書收起來:“隨便看看。” “看看也好,老徐以前就是教書先生,要不是發生了那事……不說了不說了,我今天來是來通知你的,今天晚上在我家院子前的大壩上看電影,全村人都要來,你可別忘記了啊。”李愛國媳婦壓低了聲音:“人家軍人特地組織的。” “軍人?”徐佩秋有些意外,顧哲聞? “可不是,就半個多月前來的那些軍人,說要與民同樂,就請我們大家今天晚上一起看電影放松放松,馬上要收玉米啦,說給我們加油打氣,你說這些軍人怎么就這么好?哎喲你弟弟能進這樣的部隊,老徐在天上也該安心了。” 李愛國媳婦兒走后,徐佩秋舌尖抵著后槽牙,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去看看。這段時間她除了干活兒就是看書,要么就是發呆,去看看電影也不錯。 晚上,各家人戶吃了晚飯早早的就到了,徐佩秋去得晚了,只剩下村民后排的位置,她挑了個角落坐下,顧哲聞走過來:“怎么不去前面坐?” “我都行。”徐佩秋見到他后,下意識掃了眼他身后,尋找許困的身影。 顧哲聞笑著側開:“許困還在忙,等會兒你就能見到了。” 徐佩秋收回目光,禮貌的點點頭,顧哲聞干脆在她旁邊坐下和她閑聊:“今天看三部電影,怕你無聊,給你帶了點兒小零食。” 顧哲聞從兜里掏出一把糖,他手心朝上,花花綠綠的糖紙躺在他寬厚的手掌中,顧哲聞的手朝她遞了遞:“嘗嘗。” 徐佩秋愣神,她抿了抿唇,抬頭直直地注視他深邃的眼睛:“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不用了。” 她別開頭,渾身散發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顧哲聞趁人不注意,抓過她的手腕,固執的把糖塞到她的掌心中,抓著她的手握好。徐佩秋掌心磕著堅硬的糖果,小臉染上薄紅:“顧哲聞,你……” “很甜。”顧哲聞起身:“你先坐坐,我還有事。” 他溜得飛快,徐佩秋張嘴看著他,嘆了口氣。她垂著頭,手里的糖果花花綠綠的,看起來還不便宜,這些糖,燙手。 她察覺到一道視線,徐佩秋抬起頭,張慧蘭正盯著自己看,見到自己望過去,張慧蘭別開頭,假裝不在意的和旁邊的人說話,徐佩秋想了想,把糖塞進了衣兜里,沒吃。 忙活了一陣,電影很快開始了,許困坐在徐佩秋左邊,顧哲聞坐在徐佩秋的右手邊。場子里前段坐的是村民,后段坐的是軍人,徐佩秋坐在交界處,身后被一群軍人包圍。 顧哲聞在她身旁坐得筆直,半句話都沒說,好像剛剛非要給她塞糖果的那個人不是他一樣。 前兩部電影是顧哲聞準備的,講的是抗戰,許困年紀小,看得熱血沸騰,不停地給徐佩秋說以后他要如何如何。第三部是李愛國準備的,偏娛樂向。第三部電影里面有個道德敗壞的女人,無惡不作,看得村民氣憤填膺,到了電影結尾女人被處置時,不知道是誰高聲喊了一句:“我建議!今天我們也一定要好好處置處置那個到處勾引男人的徐佩秋!” “徐佩秋道德敗壞,不守婦道,流言蜚語都傳到附近幾個村子里去了,簡直丟了我們村的臉!趁著今天所有人都在,我懇請李大隊長對徐佩秋進行批丨斗教育!” 第19章 十九顆糖 事發突然, 在場其他人沒有反應過來, 許困沒有反應過來, 連徐佩秋都沒有反應過來。隔得近的婦女情緒激動的拉扯了徐佩秋一把, 徐佩秋一個不察,兜里的幾顆糖全被人扯得落在了地上,她屁股一歪, 差點被那股蠻力拉扯得向前倒去。 一雙有力的手臂從身后抱住她,將她用力拖起來抱回到木凳上。顧哲聞的手臂緊緊環著徐佩秋,待懷里的少女坐好后, 他抬起頭來,目光黑沉沉的, 他壓低了聲音:“不許鬧事!” 他厲聲說話后, 有些人害怕了, 附和的聲音少了一半。 不過很快,不知道是誰趁亂攪渾水:“這位長官, 徐佩秋她到處勾引男人,德行敗壞丟了我們村的臉,今天這個批丨斗大會不開還真就不行了!” 有一個人說話, 泄氣的村民猶豫片刻, 那些老早就看徐佩秋不順眼的婦女立刻跟著嚷嚷起來, 女人能頂半邊天, 尤其是農村的女人, 終日的勞作使得她們力氣大, 嗓門也大, 一群人七嘴八舌,壩上吵得不行。 更有甚者,直接上來拉住徐佩秋,想趁機把她擒住送到前面的高臺上。 許困回神,紅著眼睛像頭發狂的小野獸,他不管不顧的把拉著徐佩秋的人推開,前面頓時叫聲連天:“許困你怎么打人呢!李大隊長!長官,你們看啊許困他打人了!” “哎喲我這一身老骨頭,我動不了了,長官這許困可是你們部隊的人,你今天必須得給我們一個交代!” “我這輩子還沒見過打老百姓的軍人呢,我要去公安局告你們。” 顧哲聞叫人把兩波人馬分開,他聲音洪亮:“鄉親們,大家先冷靜冷靜。” “冷靜不了啊,你看這徐佩秋是個狐貍精,她教出來的弟弟也不是什么善茬,年紀輕輕就在村里打架,進了部隊也不學好,他這是給你們軍人形象抹黑!長官,你看看我家兒子,我家兒子長得高人又壯,還特老實,比那許困強多了,不如長官你把許困從部隊里踢出來,讓我家兒子進去吧?” 許困怒不可遏,他走上前去,當面和人對峙:“就你那兒子,也配?” “還有你,我警告你,你嘴巴放干凈點兒,否則以后你看我怎么收拾你們。”許困氣極了,他兩眼發紅,隱隱閃爍著水光。 顧哲聞厲聲斥責他:“許困!” 徐佩秋握住他的手拉了他一把,許困回頭看她,徐佩秋緊抿著唇,聲線冷峻:“回來。” 許困不甘心,他咬著牙退回到徐佩秋身邊。徐佩秋知道他心中委屈,她捏了捏許困的手,輕聲安慰他:“沒事。” “長官,你看,你部隊里的人威脅我們,你說這事可怎么算?這種人怎么能當軍人?” “長官,你是這里官最大的,不如就由你好好整頓整頓我們村里的風氣,勢必要把某些勾引別人家男人的狐貍精關進去,讓她吃個幾年牢飯!” 許困正想反駁,徐佩秋拽住他不讓他上前,許困看向徐佩秋,徐佩秋面無表情,沉著冷靜,一點都不怕事。他咬咬牙,看了看顧哲聞,又看了看徐佩秋,倏地別開臉咬著牙,眼眶發紅。 他們怎么能這么欺負人?從小到大,在背后指指點點議論他們家成分不好,是地主后代,僅僅因為這樣,就可以慫恿任由自己的孩子對他拳打腳踢,在背后造謠說徐佩秋的壞話,附近幾個村子的人都說他是掃把星,說徐佩秋是狐貍精。 僅僅因為徐佩秋長得好看,她們就可以在背后肆無忌憚的說出那些惡毒的話傷害她。 尤其是今天,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當著顧少校當著那么多軍人的面。許困流下兩滴guntang的男兒淚,趁著黑夜他慌亂的往臉上抹了一下,將臉別得更遠。 徐佩秋拍了拍許困的后背,輕輕安撫了他兩下,隨后,她從人群中離開,準備前往前面的高臺。有人輕輕拉住她的手,粗糲的手掌觸感熟悉,那只手握得很緊,毫無保留的傳遞著主人的擔心和關憂。 徐佩秋沒有回頭,她從顧哲聞的掌心中抽出手,加快了腳步,許困跟在她身后叫她:“徐佩秋!” 徐佩秋心一緊,她回頭,揚起一則笑:“沒事,相信我。” “我不信!你別上去,她們就是見不得你好,見不得你長得比她們好看,她們就是想損害你的名譽玷污你的清白,她們是想要你死!”許困大聲吼道,聲音帶著微不可察的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