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孟行悠一怔,反笑:“我為什么要不開心?” 遲硯靠著椅背,心里那個天平有點往孟行悠那邊傾斜的意思,思索片刻,試著說:“其實我選理科,也行。” 孟行悠沒想到他會說這個,趴在桌上,指尖時不時點兩下桌面,一直沒說話。 遲硯側頭看她,把她的不說話當成了默認,語氣比剛才更加堅定:“我學理,跟你一起。” 孟行悠聽完卻一口反對:“我不要。” 這下輪到遲硯愣住:“為什么?” 孟行悠挺腰坐直,聽見遲硯說能為了自己學理,她還是開心,但是開心歸開心,這種不過腦子的戀愛沖動還是不能有。 “我當然想一直跟你一個班,但是人不能太貪心什么都要,學文學理是自己的選擇,你別為了我放棄什么,你走你該走的路,我也走我的。” 遲硯聽完笑了笑,有幾分無奈:“你說得好像要跟我分手一樣。” 孟行悠板起臉,佯裝生氣瞪著他:“你想得美。” “文理科不在一棟樓,文科南理科北,跑一趟要繞一個cao場和體育館。”遲硯撐著頭,似笑非笑地說道,“他們說不在同一棟樓就算異地了,這樣算咱們得異地兩年。” 孟行悠聽完,吐出兩個字:“矯情。” 遲硯聽樂了,要不是在教室人多眼雜不合適,他真想把女朋友摟過來好好抱一會兒。 別人談戀愛都是說女朋友怎么找別扭,動不動就不開心,可放在他這里,遲硯感覺自己反而是更不大氣的那一個人。 孟行悠不想遲硯真為了她放棄什么,忍不住多說了兩句:“我剛剛那句話的意思是,我們各自走各自的路,但是我會看著你。”說道這,孟行悠把手放在桌下,偷偷拉住遲硯的小指和無名指,“遲硯,你也要一直看著我,不要我一回頭一轉身,你就不在了。” 遲硯心里一動,反握住孟行悠的手,垂眸道:“我不會走。” “你說你跑不了,就在這。”孟行悠堅定地看著他,眼神里有微光,似乎無所畏懼,“你這樣說,我就這樣相信你。” “遲硯,你別騙我。” 遲硯收緊了幾分手上的力道,“嗯”了一聲,鄭重而嚴肅:“好,我答應你。” * 期末考試結束,分科表拿回家給家長簽了字交回學校,高一這一年算是塵埃落地,徹底跟六班全體告別。 成績出來那天,賀勤組織班上的人吃了一頓飯,不得不說賀勤是個很有心的班主任。 他私底下把這一年來班上大小活動的照片做成了一個小相冊,聚餐的時候人手一份,賀勤說這是六班的紀念。 那天誰都沒喝酒,可賀勤情緒上了頭,說了很多煽情的話,最后快散場的時候,孟行悠也沒能忍住,被楚司瑤和陶可蔓抱著流了幾滴眼淚。 不是畢業勝似畢業的感覺,大概就是如此。 兩年后高考結束還有一次告別,可那個時候坐在身邊的人已經不是高一這一批,說不定一些同學以后碰見也不會再打招呼。 孟行悠不比其他人,期末結束還有月底的競賽,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家里學校兩邊跑,熬夜早起成了生活常態。 孟母孟父心疼小女兒,留了一個司機在家里每天接送她,還有一個阿姨照顧她的生活起居飲食。 父母一片心,落在孟行悠這里卻是負擔。 因為一天除了在學校在家里,都有人盯著,孟行悠苦不堪言,跟遲硯見個面比沒放假的時候還要艱難。 好不容易熬到比賽那天,孟行悠借口說同學一起去學校,中午要一起吃飯,才沒讓司機送她,得了一個跟遲硯見面的機會。 兩人頭天晚上約好,次日中午五中校門口見,一起吃個飯下午看電影,把五月份欠的早戀行動給補回來。 第二天,孟行悠考完從考場出來,卻沒有見到遲硯。 日頭正毒,孟行悠走到一顆樹下躲陰涼,五分鐘前給遲硯發的幾條消息都沒有得到回復,電話也是沒人接通的狀態。 很奇怪。 特別奇怪。 遲硯有事不能接電話回消息總會提前跟她說一聲,交待兩句自己要去做什么,不會讓她平白無故空等。 江云松和班上兩個同學走出來,看見孟行悠還在那邊等,停下腳步多看了兩眼。 兩個同學知道江云松對孟行悠有意思,可勁兒慫恿他過去說兩句。 江云松知道孟行悠下學期選理科之后,心里又重燃起希望。他想著馬上就可以跟孟行悠成為同班同學,以后低頭不見抬頭見,總能培養出一點感情來。 最后江云松耐不住同學慫恿,朝孟行悠走去,笑著打了個招呼:“孟行悠,你不回家嗎?” 孟行悠注意力都在手機上,冷不丁聽見身邊有人說話,下意識以為是遲硯,一回頭看見是江云松,臉瞬間垮下去,擠出一個笑來,生疏又冷淡:“我等人。” 江云松感受到孟行悠的疏離,訕訕笑了下,看向對面的奶茶店,靈機一動,問:“我陪你等吧,你要不要喝什么?我去買。” “不用,你先走吧。”說完,見江云松還站在原地,孟行悠無奈,又重復了一遍,“真不用,你走吧,這天兒挺熱的。” 江云松欲言又止:“……好吧,我聽說你選理科,分科考試加油,要是你有——” 孟行悠內心煩躁,沒等他說完就出聲打斷:“嗯,謝謝你,你也加油。” “……” 江云松碰了一鼻子灰,最后跟孟行悠寒暄了兩句,她也沒什么搭理,心思都在手機上,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 孟行悠沒工夫注意這個,第二十一次撥通了遲硯的電話,這次總算有人接,聽見那頭的聲音,她忍不住提聲問,“你在哪啊?” 遲硯的聲音聽起來透著股無力疲倦,在這盛夏里讓孟行悠心里刮起一陣寒風。 “景寶昏迷進醫院了,今天走不開,你自己先回家可以嗎?” 孟行悠的心被提起來,看見一輛空出租車過來,招手攔下,問道:“在哪個醫院,我現在打車過來找你。景寶不要緊吧?怎么會突然昏迷呢,你別著急……” 出租車停下,孟行悠打開后座的車門鉆進去坐下,司機師傅問她去哪,孟行悠還未開口,遲硯已經在電話那邊替她做了決定:“沒事,你先回家,我這邊……有點亂,過兩天再說。” 孟行悠頓了幾秒沒說話,最后“嗯”了一聲,還是安慰她:“行吧,那有什么事兒你就找我,我電話一直開著。” 遲硯一手拿著電話,一邊抬眼看了眼搶救室亮起的燈,忍住嘆氣的沖動,不想被孟行悠聽出什么負面情緒平白擔心。 沒聽見遲硯說話,孟行悠又問了聲:“喂?遲硯?你聽得到嗎?喂?” “我在聽。”遲硯用背脊撐著墻面,垂眸捏了捏鼻梁,盡量輕快地說:“剛剛信號不好,你路上小心,回家給我發個消息。” 孟行悠半信半疑:“你……真的沒事嗎?” 遲硯說:“沒事,別擔心。” 掛斷電話,孟行悠感覺悵然若失,心里感覺空落落的,又說不上來具體是為什么。 司機師傅見她一直沒說話,又問:“小姑娘你到底去哪?我這車一直停車也耗油啊。” 孟行悠回過神來,說了聲抱歉,報了市區那個家的地址。 大院位置有點偏,又不好打車,加上爺爺奶奶都在家,她出門難免要過問幾句。 她想著遲硯萬一聯系她,從市區過去要近一點,孟父孟母不在家沒人過問她的行蹤,也少了編借口的功夫。 然而大半個月過去,這個萬一也沒發生過。 八月轉眼過了一大半,每天都是孟行悠主動聯系遲硯,她提過好幾次要去醫院看看景寶,都被遲硯婉拒。 這大半個月聽他說過最多的話就是沒事、沒關系、別擔心、挺好的,可到底怎么樣,有多好多不用擔心,孟行悠完全一無所知。 孟行悠只感受到遲硯很忙,前所未有的忙,忙到接不到她的電話,忙到回不了她的消息。 離開學還不到半個月,孟母看孟行悠玩得有點過頭,給她報了一個培訓補語文和英語,為開學的分科考試做準備。 孟行悠想著找個地方打發時間也好,沒有拒絕,上午語文下午英語,晚上回家自己復習看書,一有空就摸出來手機來看,遲硯有沒有主動聯系過她。 可是一次也沒有過。 既然關心做不到,孟行悠只能不打擾,安靜等他處理完家里的事情。 她開始期待開學。 因為只要開學,就能看見遲硯了。 * 景寶這場病生得突然又猛烈,發高燒燒了一周才退下來,他身體抵抗力一到換季就特別差,一周內光是病危通知書就下了三次,把遲家上上下下的心算是擰了一遍又一遍。 遲硯對這個情況并不陌生,一年前也是這樣的場景。 那次景寶趕上他中考第二天,遲梳和遲蕭在外地出差,開考前家中保姆打電話來,他撇下考試趕到醫院不眠不休陪了景寶三天,燒才退下去。 這次情況更糟,折騰了整整一個星期,活生生從發燒變成了肺炎,中耳炎被這場病一激也再度復發,景寶聽力直線下降。 第二周過去,景寶脫離危險期轉入單人病房,醫生說脫離生命危險,全家上下懸著的這顆心才算落了地。 那天晚上,主治醫生跟遲梳聊了整整半小時,遲硯坐在病房等,遲梳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太好看,他以為景寶還有什么狀況,忙問:“醫生說了什么?是不是情況不好?” 遲梳搖頭,彎腰給景寶掖了掖被子,說道:“不是不好,醫生建議轉院治療。” 遲硯皺眉,問:“轉去哪?” “云城那邊,元城空氣質量不好,不利用景寶養病,再加上……”說到這,遲梳頓了頓,抬頭看遲硯,“再加上之前給景寶做矯正手術的林醫生,也調到云城工作了,他最了解景寶的情況,我想著還是他來負責比較放心,畢竟這最后兩次手術很關鍵。” “景寶全權交給外人我不放心,他還這么小,必須有家人陪著。所以我在想,要不然我暫時放下公司的事情,陪他去一趟,剛剛跟醫生聊過了,術前術后恢復最多也就一年……” 遲硯一聽就反對,打斷了她的話:“不行,那幫老頑固鬧得正厲害,你一走,公司沒有人鎮場子,肯定翻天。” 遲梳百般為難,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說話語速都快了三分:“可舅舅公司準備上市,也走不開,再說這些年他為我們三個人做得夠多了,這次不能再拖累他。景寶現在這個情況又不能耽誤,孰輕孰重你分不清楚嗎?” 遲硯頓了頓,說:“我分得清楚。” 遲梳一怔,抬頭看著他。 遲硯站起來,看著熟睡的景寶,腦中略過孟行悠的影子,他心里一緊,酸勁涌上來幾乎要把他壓垮。 過了幾秒,遲硯做出了選擇,沉聲道:“我陪景寶去。” 遲梳并不贊同:“你不合適,你還在讀書,你怎么陪——” “我轉學,我走讀,上課有保姆護工,下課有我,一年拖不垮我。”遲硯眼神堅決,不容反駁,“我跟你們不一樣,你和舅舅,誰走,這個家的天都要塌下來。” 遲梳心里著急,大聲說道::“那也不該是你,你也是個孩子!” “可是還有選擇嗎?”遲硯心里也不好受,近乎是吼回去的:“我們家沒別人了啊,姐!” 遲梳眼睛瞬間紅了,眼淚一滴一滴往地上砸。 吼完這一嗓子,遲硯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仰頭深呼一口氣,他闔上眼,絕望又無奈,聲音也跟帶著水汽似的:“姐,你撐得很辛苦了,這次換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