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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國夫人在線閱讀 - 第67節(jié)

第67節(jié)

    “等二郎離京,也該考慮三郎的婚事了……”

    兩夫妻說著家常回房,早早睡下,到上元節(jié)這日,便登車去光福坊薛家過節(jié)。

    薛諒與妻子鄭氏新婚不久,鄭氏臉上還帶著新嫁娘的靦腆,不聲不響地陪著盧氏、蘇阮,安靜聽她們說話。

    蘇阮等她出去安排席位,悄悄問盧氏這對小夫妻相處得怎么樣。

    “我冷眼瞧著,是還不錯。二郎覺著筠娘年紀小,很讓著她呢。”

    蘇阮笑道:“可見二郎是長大懂事了,以后阿姑就等著享兒孫福吧。”

    盧氏很高興,連聲說好,一家人歡歡喜喜吃過晚飯,蘇阮便和付彥之一起登車往西市去。

    本來他們想邀著薛諒夫婦和薛諳同去,薛諒卻說:“嫂嫂身子不方便,還是早些過去為好,我們過會兒再去找你們。”

    燈會本就人多擁擠,西市那邊又有百戲雜耍,肯定摩肩接踵,他們早些過去,車還能行到德慶樓門外,晚了恐怕不行,付彥之就和蘇阮先出發(fā)了。

    即算如此,等他們到德慶樓附近時,街面上也已人潮洶涌,不過他們車駕華麗,前后又有健仆簇擁,人流見到他們一行,都自行讓出路來,車駕還是順利行到了德慶樓門口。

    夫妻兩個下車上樓,到雅室坐下時,外面華燈初上,流光溢彩,將整條街照得有如白晝,蘇阮不由贊嘆:“真美!”

    臨窗欣賞了一會兒各式彩燈,耍百戲的伶人們終于到了德慶樓下,一個戴面具的大漢先轉(zhuǎn)圈超人群吐了一輪火,惹得人們駐足觀看,接著有人立起長竿,攀援而上,于竿上翻騰跳躍,驚險之處,連蘇阮都不由驚呼。

    接著又有俳優(yōu)侏儒戲、懸絲傀儡戲輪番上演,一個比一個精彩,下面歡呼笑鬧聲響成一片,蘇阮看得高興,令人下去賞了一千錢。

    她這么一賞,倒像是開了個頭,很快就有其他樓中客人跟著賞賜,還有唱名的,鬧到最后,有兩家干脆斗起了富,比著往外撒錢。

    “這個是楊剛的兒子。”付彥之打聽完了,告訴蘇阮,“另一個是林相的侄兒,同林屹最要好的。”

    蘇阮嘖嘖兩聲:“他們兩家倒爭起來了,楊剛的兒子怎么敢同林家人斗?”

    付彥之低笑:“楊剛身上有十幾個使職,論圣眷,不亞于林相,如今林相都讓他三分,何況子侄?”

    正說著,他目光往樓下一瞟,瞧見兩個熟人:“那不是許少卿么?他們怎么會在一起?”

    “誰們?”蘇阮順著他目光看下去,卻因人流涌動,根本沒看出他說的是誰。

    “太仆少卿許孝仁和隴右節(jié)度使蔣周。”付彥之看著那二人一副把臂同游的情狀,眉心皺在一起,“難道他們有什么私交?”

    “隴右節(jié)度使怎么會在京中?還沒上任嗎?”蘇阮近來不出門,付彥之沒提過的事,她多半都不知道。

    付彥之搖頭:“他已在隴右三年多了,因與吐蕃作戰(zhàn)連戰(zhàn)連捷,被圣上召入京中嘉獎……算了,旁人的事,咱們不cao心,你累不累?”

    “不累,再瞧一會兒吧。”

    難得出來,又是上元佳節(jié),付彥之便放下方才的事,專心同蘇阮賞燈看戲。

    然而這一晚的各方交集,終究沒能隨著彩燈熄滅而消失無蹤,第二日楊剛就進奏圣上,說許孝仁私下勾結(jié)邊將,欲擁立太子為帝!

    第84章 逆轉(zhuǎn) ...

    楊剛進奏之時, 林思裕就在旁邊,他等圣上問到自己頭上,才稟道:“臣也略有所聞, 據(jù)喬大夫說, 侍御史曹璋已寫好彈章, 想必御史臺很快會進呈御覽。”

    婁云慶拜相后,原先攝御史大夫職已解除,正好年中河南尹喬希明修筑堤防有功,林思裕便建議進其為御史大夫、改遷京兆尹,圣上準奏, 御史臺終于有了實際上的主官。

    ——蔣周是以鄯州都督充隴右節(jié)度使的, 位高權(quán)重, 只有御史臺彈劾他, 才名正言順。

    事關(guān)重大,圣上哪有耐心靜等,立即宣召御史大夫喬希明和兩位御史中丞覲見,沒想到人到齊后, 喬希明并沒呈遞彈章, 而是奏道:“臣與兩位中丞看過彈章,其中所奏多有不實, 故請圣上再給御史臺幾日, 待臣等查明具奏。”

    圣上聞言看向楊剛,楊剛立刻問道:“多有不實?這么說,臺主已經(jīng)查問過相關(guān)人等了?”

    “尚未。不過, ”喬希明看向付彥之,“彈章中所說許少卿與蔣都督上元節(jié)密會之事,付中丞曾親眼所見,力證彈章不實。”

    殿內(nèi)眾人的目光,一時都集中在付彥之身上。

    圣上開口問:“哦?付卿看見什么了?”

    付彥之趨步向前,回稟道:“那晚臣攜內(nèi)眷于德慶樓上看百戲,正好瞧見蔣都督、許少卿于樓下經(jīng)過,進西市賞燈。當時百戲正演到精彩之處,道路圍得水泄不通,他們二位也因此駐足停留,前后至少半個時辰。臣萬分不解,大庭廣眾、喧囂鬧市,如何密會?”

    圣上覺得有道理,便又看向楊剛,楊剛側(cè)頭盯著付彥之,眸光十分尖銳:“付中丞也說他們只停留了半個時辰,那半個時辰之前、之后的事,難道付中丞也能作證?再者,心懷不軌之人,鬧市之中,未必不能耳語密謀……”

    “看來當時楊侍郎并不在西市。”楊剛剛升了戶部侍郎,付彥之同他說話,樣子看起來似乎恭謙,語氣卻全不是那么回事,“其時因戲演得好,德慶樓中賓客紛紛打賞,有兩撥客人還斗起了富,蔣許二位堵在樓下時,賞格已經(jīng)斗到了一百金對一斛明珠。”

    打賞優(yōu)伶給個幾千錢已經(jīng)算得上豪奢,竟然給到上百金、一斛明珠——圣上平素賞賜重臣,總價值也不過如此。

    “竟有這等事?可知雙方都是何人?”圣上語調(diào)深沉,顯然不太高興。

    付彥之瞟了楊剛一眼,見他毫無所覺,便一字一句清晰稟道:“賞一百金者,詹事司直林峻,一斛明珠者,衛(wèi)尉寺丞楊準。”

    這兩個名字一出來,林思裕眼皮跳了跳,楊剛則幾乎出聲反駁,好在他及時想起這是在御前,圣上沒讓他說話,他不能開口,又給憋回去了。

    圣上端坐在寶座上,早將兩人神態(tài)看了個清楚,但他并不急著追問此事,而是繞回去說:“付卿繼續(xù)說吧。”

    “是。因這二人斗富,當時樓下喧鬧至極,便是臣與內(nèi)眷身處樓上雅室,想耳語幾句,都聽不清楚,何況身處其中?至于楊侍郎所問的之前與之后,御史臺正欲詳查,不敢妄下結(jié)論。”

    圣上點點頭:“那就去查吧。”

    林思裕聽著不對,這事要交給付彥之去查,他們不等于白忙活一場嗎?忙出聲道:“圣上,此事非同小可,還是由喬大夫主持為宜。”

    他方才一直暗恨喬希明沒有主見,輕易便被付彥之說服,但林思裕之所以會舉薦喬希明任御史大夫,也正是因為此人作風隨和,很好糊弄。把他弄進御史臺做臺主,等于是林思裕間接控制御史臺,再不怕付彥之背后拆他的臺。

    “可,喬卿為主,付卿為副,盡快查明奏報。”圣上說完這句,就叫其他人退下,只留了林思裕。

    付彥之三人回到御史臺,立刻著手調(diào)查,到當日黃昏,已基本查明事實,付彥之將結(jié)果回報于喬希明,喬希明聽了,卻久久不語。

    “臺主可是有甚顧慮?”付彥之察言觀色,低聲問道。

    喬希明長嘆一聲:“方才林相叫了我去,勸我們細細訪察,還說事涉謀逆,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付彥之蹙眉:“這是林相原話?”

    “后面這句不是林相說的。”

    “那是誰……”

    喬希明擺擺手,打斷付彥之:“你就不要問這個了,我只問你一句,你可曾聽說圣上對蔣都督是何態(tài)度?”

    這話問得蹊蹺,蔣周是進京受獎的,圣上對他,難道還有什么不滿不成?

    付彥之搖搖頭:“臺主可是聽到什么風聲?”

    “我也不確信,但凡事總是小心些好,此案雖急,卻也不必今日就回報圣上,你忙了一天了,早些回去陪徐國夫人吧。”

    付彥之聽出他是想要自己通過蘇阮打聽,一時不好拒絕,只能順勢告退。

    回到家時,蘇鈴也在府中,一見了他就問:“妹夫,我怎么聽說出了大事,還同東宮有關(guān)?”

    “是。”付彥之簡單說了一遍,然后安撫道,“大姨放心,雖然林相劍指東宮,但據(jù)我們目下查實的情形,便是蔣都督和許少卿,也只是偶遇后結(jié)伴同游,并不存在密會一說。”

    蘇鈴松口氣:“那就好。我一聽說這事,心里就慌了,本想即刻進宮的,后來覺著不妥,就過來等你的消息了。”

    蘇阮笑著拍拍jiejie的手:“來我這兒就對了,這事娘娘那里沒準毫不知情,何必同她說了,讓她也惦記呢?”

    付彥之也幫著寬慰了幾句,送走蘇鈴后,才跟蘇阮說了喬希明的話。

    “可是這個時候了,我們想打聽也不好找人啊!”蘇阮看一眼天色,叫了麗娘來,“你讓劉全祿去一趟邵公公府,要是邵公公在,你就讓劉全祿問一句‘鄯州可保否’。”

    等麗娘應(yīng)聲而去,付彥之又說:“我換件衣服,去阿兄那里問問,沒準他知道。”

    蘇阮點頭,讓人服侍付彥之換了衣服,目送他出門。

    劉全祿趕在坊門關(guān)閉前回到府中,“邵公公在宮中值宿,不在府中。”

    蘇阮又等了一會兒,付彥之才回來,說:“阿兄果然知道。”

    “到底怎么回事?”

    “原來圣上召蔣都督回京,并非只為嘉獎,還想讓他領(lǐng)兵攻打吐蕃重鎮(zhèn)。”

    “吐蕃又進犯了嗎?”

    付彥之搖頭嘆氣:“大約是國富民強,便想開疆拓土罷。但那座城池易守難攻,吐蕃援軍旦夕可到,就算攻打下來,我軍必也損失慘重,蔣都督不欲以數(shù)萬乃至十數(shù)萬將士的性命,成此功業(yè),竭力勸阻圣上,圣上很是不悅。”

    “可這跟林思裕誣陷蔣周的罪名有什么關(guān)系?”

    “圣上正對蔣都督不滿,聽說此事,猜疑之心難免重些。”

    蘇阮想了想,蔣周勸阻圣上,恐怕少不得說些窮兵黷武非明君所為的話,圣上不肯納諫,那么這位封疆大吏轉(zhuǎn)頭擁戴太子,也勉強說得通,便不由一嘆。

    “林思裕真是機關(guān)算盡。但太子居于深宮,此事無論如何也攀扯不上他吧?再說許孝仁只是個太仆少卿,官職不顯,也無實權(quán),蔣周要密謀,也不會和他這樣的人密謀,這事分辯起來容易得緊。”

    付彥之點頭:“阿兄也這么說,我明日上覆臺主,自會在圣上面前分說清楚。此事蘇家最好不要插手,你也不要再同邵公公探聽,更別傳話給娘娘,別讓圣上覺著蘇家真?zhèn)€站到東宮一邊。”

    “我明白,今日攔著阿姐,沒叫她進宮去,也是為著這一點。退一萬步說,玉娘還沒嫁入東宮呢,我們敲敲邊鼓也就罷了,沖鋒陷陣毫無必要。”

    付彥之笑起來:“是我又多嘴了,以夫人這份通透,原不用為夫提醒。”

    蘇阮斜了他一眼:“又哄我!吃飯!”

    付彥之打定了主意,第二日到官署,便同喬希明說:“周都督能征善戰(zhàn),圣上還指望他抵御吐蕃人呢,臺主只管放寬心。”

    林思裕跟喬希明說的時候語焉不詳,想讓他自行想象,哪知道這位雖不算有主見,卻極謹慎,仗著付彥之娶了徐國夫人,就跟他探聽——這會兒付彥之說了一半真話,喬希明不疑有他,欣然起身,帶著付彥之求見圣上。

    圣上聽了御史臺回報,不置可否,打發(fā)走喬希明,單獨留下付彥之,才問:“依你之見,蔣、許二人確無密謀之行?”

    “圣上,許孝仁只是太仆寺少卿,既不精明,也不能干,”付彥之把蘇阮說過的話重復(fù)了一遍,“蔣都督為何要同他密謀?只因為他是太子妃之兄嗎?”

    圣上默然,付彥之接著說:“據(jù)臣所知,太子深居宮中,除了東宮屬臣,并不見外臣。”

    這事兒沒人比圣上更清楚,他終于點點頭,卻又說:“雖如此,內(nèi)戚與邊將總該避嫌。”

    聽這意思,圣上大概還是要貶謫蔣許二人,付彥之不便再勸諫,只得點頭應(yīng)是,但就在點頭這一瞬間,他忽然想起一事,順著話茬就說:“不只內(nèi)戚,朝中宰輔更該如此。昨日鄭國公還同臣提及,說前幾日河?xùn)|節(jié)度忽然往他府中送了重禮,賀府中小兒滿月。”

    “是么?史朝恩給煥揚送了賀禮?”

    “是,鄭國公很是不安,內(nèi)戚邊將,原該避嫌,兩邊從無來往,忽然送了一份厚禮,真不知該不該收。不過鄭國公打聽了一下,原來年節(jié)前后,京中收到河?xùn)|節(jié)度厚禮的人不在少數(shù),像林相、楊侍郎都收了……”

    付彥之說到這里,面上露出幾分猶疑之色,“林相推舉蕃將,原是為防同朝中結(jié)黨,如今卻……”

    第85章 監(jiān)察 ...

    “哈哈, 虧得你機敏,當時竟能把這事聯(lián)想起來!”蘇阮撫掌大笑,“圣上怎么說?”

    “圣上夸了我?guī)拙洹!?/br>
    “就完了?”蘇阮笑意收斂, 滿面驚詫。

    付彥之道:“圣上信任林相, 當然不會只因我這幾句話, 就拿他同蔣都督一般看待。此事急不得,只能徐徐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