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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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彥之笑起來:“原來你們還推了他一把。” “這叫禮尚往來。”蘇阮也笑,“也是他當局者迷。其實以他如今在朝的權勢,本不該摻合立儲一事的。他都一人之下了,還想要擁立之功,也不想想圣上肯么?” 付彥之一嘆:“是啊。不過能看透、且真能收手的,非大賢大能不可,林相……還差得遠呢!” “不過圣上為何還沒拿定主意?早定下來,也就消停了。” “如果真定了寧王,林相怕是更不消停。”付彥之神色中透出幾分嘲諷,“那時他只會比現在更坐立不安。” “……也就是說,除非他被罷黜,否則這事兒就沒完了是么?” 付彥之看她皺眉,便抬起一只手輕輕撫平蘇阮眉心,寬慰道:“不必煩惱。朝中政事與家中瑣事,原是一樣的,沒有長久的順遂無波,只要人在,總會生事。就算去了林相,也還會有旁人,名利動人心,誰又能免俗?” “也對。不說他們了,到時再看。”蘇阮拉拉付彥之的手,“我其實更奇怪的是我阿姐。先前我同她說,林相構陷寧王,拿我們家當刀子使,讓她提防些,遇事多和家里人商議,她左耳聽右耳出,并不當回事。今日倒奇了,竟要等我的話。” 付彥之對蘇鈴的了解,多是從蘇阮這里得來的,所以無從判斷,只能猜度著說:“也許是自己想通了。” 蘇阮一笑:“你這么說,可見不知我阿姐為人。她自己覺著對的路,那一定是不撞南墻不會回頭的……等等,難道她撞著‘南墻’了?” 付彥之:“……” 南墻撞沒撞著,猜是猜不出來的,蘇阮隨口一說罷了,接著就問起付彥之這兩日做了什么。 “我帶著二郎三郎去見了幾位好友,順便辦夫人交給我的大事。” 蘇阮被逗笑:“還大事!那你辦得如何呀?” 付彥之握著她手作拱手狀:“幸不辱命。” “已經找好人了?”蘇阮驚訝。 “人我是找好了,不過還得鴻臚卿親自見過,才知成與不成。” “我阿兄還挺信你的,那日我一說,他就答應了。”說完這句,記起兄長對稱呼的質疑,蘇阮又笑道,“而且我當著他直呼你姓名,他還教訓我呢。” 付彥之好奇:“為何?” “可能覺得我不尊敬你吧。” “不尊敬?你怎么叫的?” “就叫付彥之啊!” “叫什么?” 蘇阮被他問得有些糊涂:“付彥之……” “哎!夫人有何吩咐?” 蘇阮:“……” 她忍不住抽回手來,在他手臂上拍了一把。 付彥之還笑:“我覺得挺好的,你我之間,要那些尊敬做甚?你想叫我什么,就叫我什么,要是覺得不慣,叫我薛彥也可。” 蘇阮卻并不想再叫那個名字。她覺得他改名叫付彥之,也許正是天意讓他們重新來過,就讓舊名隨著那些舊事一起,留在過往歲月里吧。現在的她,只想同付彥之一起面向前路。 然而樹欲靜,風卻不肯止息,蘇阮怎么也沒想到,去林家赴壽宴,林思裕的夫人想盡辦法與她獨處,說出來的話,竟與張家有關。 “要不是他們找來,我都不知,原來我娘家與他們家還有親。”林夫人瞧著蘇阮臉上沒了笑容,趕緊說下文,“徐國夫人放心,人我們已經攔下了,他們求的事,也簡單,我同相公打過招呼,已經辦了。” 蘇阮道:“夫人別忙著辦,先同我說說,他們想干什么?” 林夫人尷尬一笑:“他們說的那話,實在荒唐,我都……” “不要緊,多荒唐的話,我也從他們那里聽過,您只管說。” 林夫人年過四旬,雖保養得不錯,到底能看出年紀,蘇阮同她說話,還是比較客氣的。 “他們說,張敏中活不見人死不見尸,興許根本就沒死。” 蘇阮嗤笑一聲:“這一種我還真沒聽過。不是他們一家子都說我害死張敏中的時候了。” 林夫人詫異:“他們還說過這話?”見蘇阮點頭,她又不平道,“這真是欲加之罪,連我都知道,張敏中是在胡人叛亂時,畏敵而逃,死于亂軍之中。他叔叔張昔要不是受了他這番牽累,如今已是朔方節度使了。” 蘇阮道:“夫人有所不知,當年他叔叔來信讓他去,張夫人是不舍得讓他去的,但張縣公自知無力再提攜幼子,便想讓張敏中去靈州建功立業。我呢,也不想他整日耗在饒州無所事事。” 當年張敏中的父親張智罷相出京,任江南按察使,大家都以為他只是因為與另一位宰相梁羲不合,而梁羲已經年老,張智早晚有回去的一日——畢竟你看,圣上雖貶了張智出京,開國縣公的爵位卻留著呢! 哪知蘇阮嫁過去不久,朝中就讓張智改任饒州刺史。張家多方活動、探聽才得知,原來圣上一直想讓宋景亮為相,所以就算梁羲告老,也從沒想讓張智回去! 張智大受打擊,從那以后時常臥病在床。他年長的兒子都已入仕,倒也還好,憑著自己本事往前走就是了。只有張敏中年紀小,沒得著父親的蔭,又自幼嬌慣,文不成武不就的。 蘇阮覺著他這么浪蕩著也不是常事,正好靈州來信,叔叔愿意管他,這不是挺好么? “哪知道他去了沒多久,就趕上胡人叛亂……”蘇阮苦笑一聲,“得著消息,本來就病著的張縣公也跟著去了,張家子弟都趕來奔喪,坐到一起,你一言我一語的,我就成了張家的罪人。” 林夫人很是同情:“哪有這樣遷怒的?誰能預先知道胡人會叛亂了?再說他張敏中要自己不愿意去,你還能趕著他去不成?” 蘇阮道:“夫人是明白人,可惜他們家……總之,從他們將我趕出張家那天起,他們家的事,就同我沒有干系。” “那是自然,把事情做絕的,原是他們。不過,我向來怕事,總覺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讓人嚇唬他們幾句,說張敏中死了還罷,要是活著,朝廷還得拿他問罪呢!他們聽了這個,倒消停了,只求著見你一面。” “見我?他們倒有這個臉。” “夫人放心,我攔住了,又再細問,原來是張夫人派他們來的,為的是張敏中留下的一個遺腹子……” 蘇阮吃了一驚:“什么遺腹子?誰生的?” 林夫人也詫異:“徐國夫人竟不知么?” 蘇阮冷笑連連,“張敏中又不是去了靈州就死的,何況還有在路上的時間,從他自饒州出發,到靈州出事,前前后后至少有九個月,什么遺腹子要懷這么久?” 林夫人屈指算了算,“也不是不可能,如果是臨走之前……”她話說一半,停住了,小心看向蘇阮,“是哪個妾室,徐國夫人沒留意?” 張敏中死了四年了,蘇阮一時真想不起,他臨走都做了什么、有沒有同哪個妾室親近,但問題是,懷上她也許不知道,肚子大起來,她總不可能看不見吧? 蘇阮一時想不明白,卻知道眼下不是細想這些的時候,就問:“張夫人到底想要什么?” “哦,是這樣,本來張夫人撫養著這個孩子,給張敏中承繼香火,還分了一份家產,但他們現在在老家居住,就有人盯著她這份家產,她想跟徐國夫人求個庇護。我想著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已年老,又帶著個孩子,怪可憐的,就跟相公說了,往他們地方官那里打了招呼。” 說完這些,林夫人露出點尷尬之色:“如今看來,倒是我多事了,原來徐國夫人都不知道有這么個孩子……” “您也是好意,有勞林相林夫人,給你們添麻煩了。” 蘇阮掩下所有情緒,硬撐著對林夫人道了謝,過后若無其事回到席上,又坐了一會兒,才告辭回去。 第48章 實情 ... 蘇阮從上了車就寒著臉, 一直到回府下車,臉上沒有一絲緩和跡象。朱蕾很久都沒見到夫人如此生氣,也不敢勸, 到家就悄悄叫人去找麗娘。 麗娘匆匆趕來, 沒來得及問朱蕾出了何事, 白莧就出來說:“娘子來得正好,夫人找你呢。” 麗娘進得里間,見夫人已換了家常衣裙,正蹙眉坐著,忙笑著上前, 問:“夫人餓不餓?我怕您在外面吃不好, 叫廚下煮了湯。” “我吃不下。你坐。”蘇阮抬頭看了一眼房中侍女, 又說, “綠蕊留下,其他人都去吃飯吧。” 等侍女們應聲退下了,蘇阮才把林夫人和她說的事告訴麗娘,“我怎么都想不通, 張敏中從哪能生出這么個遺腹子來。” 麗娘也很震驚, 她聽完仔細思索了半晌,猜測道:“會不會是他們把人藏起來了?所以咱們不知道。” “有什么好藏的?”蘇阮冷笑, “難道我還能攔著, 不叫生下來?別說我同張敏中一直沒孩子,便是有孩子,我也不是那等人!” 麗娘想想, 也覺得沒這個道理。自家夫人從嫁進張家就恪守婦道,進門兩年肚子沒動靜,張夫人給安排侍妾,夫人二話不說,安排得妥妥當當,更從來不做那些爭風吃醋的事。 可是,“若真有這么個孩子,咱們又一點兒風聲都沒聽見,那除了藏起來,也沒別的可能了。而且奴婢算著時間,這人發現懷孕,極有可能是咱們太夫人過世的時候。” 這個蘇阮也想到了,“我也是這么猜的。” 她母親裴氏是在張敏中到靈州、來了第一封信后病重的。因裴氏常年病著,一開始蘇耀卿夫婦都沒意識到母親已到人生最后關頭,所以也沒告知蘇阮。 一直等到裴氏病危,他們才急急忙忙往饒州送信,等蘇阮接到信,匆匆趕回洪州時,裴氏已在彌留之際,話都說不出了。 “咱們在洪州一直待到辦完母親后事,加上路上時間,前后近一月,倒是足夠他們藏個人。但問題是,這人是誰呢?咱們院里沒少人啊!” 蘇阮說著看向綠蕊,“當時你年紀小,我沒帶著你回洪州,你可聽到什么風聲?” 綠蕊從一開始聽夫人和麗娘交談,就在努力回想了,這會兒被問到頭上,忙說:“奴婢沒聽說誰有孕了。但是那段時日,家里確實送走了一個人。不知夫人還記不記得,那年張夫人娘家有個侄女投奔過來,好像是丈夫死了,被夫家逼著改嫁……” 是有這么個人,蘇阮也想起來了,“你說杏娘?” “對!”麗娘跟著一拍手,“咱們從洪州回來之后,確實沒再見過這人,不過那時您正傷心,咱們也顧不上這種親戚,只當是躲過了風頭,就回家去了,哪會想到那兒去!” “可是張敏中怎么會同她……”蘇阮說到一半,又嗤笑,“罷了,想這些做什么?死都死了。” 麗娘忙說:“就是呢!管他們做甚?總不與咱們相干!” 話音剛落,外面有人稟道:“夫人,大娘來了。” 蘇阮忙示意麗娘去迎,麗娘剛到門口,蘇鈴已經進來,笑問:“主仆幾個,關起門來說什么悄悄話呢?” “沒什么,說出來怕你生氣。”蘇阮有點累,就讓麗娘學了一遍。 蘇鈴聽完果然大怒:“他們張家還要不要臉?都是什么下流貨色?當年大冬天的把你趕出家門,要不是你姐夫和你阿兄去吊唁,你就得流落街頭!如今居然有臉來找你?” 蘇阮這會兒反倒不氣了,拉著jiejie的手,笑道:“瞧你,還真生氣了。我倒覺著,讓他們找上門來,給他們看看威風才好呢。如今只是摸不透林家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像妹夫說的,想同我們示好?我來找你,也是想跟你說,你出去那會兒,林家太夫人拉著我說了好一會兒悄悄話,話里話外都在問兒女婚事,難道他們家想同我結親?” 蘇阮問:“阿姐怎么說的?” “我實話實說啊!我們家三個兒女的婚事,自有娘娘做主,我是不cao心的。”蘇鈴語氣得意,“他們林家再勢大,能比得過皇家不成?” 這些年她們也算看過許多興衰起伏,再風光的權相,都有黯然下臺的一日,而他們整個家族的榮光,也一定會隨著此人的失勢迅速褪去。 本朝唯一能屹立不倒的家族,迄今為止,只有皇家。當然皇家也不能說百分百平安無事,比如廢太子就一朝被廢,囚禁在她們都不知道的地方。 但蘇阮不會這時候提這種例子,她笑著附和:“就是說呢。” 蘇鈴卻接著問:“我這么說了,你猜林太夫人怎么答?” “她還能怎么答?”蘇阮想不出。 “她居然問我,是不是看好的潁王!”蘇鈴一臉啼笑皆非,“潁王才多大?我把玉娘嫁過去帶孩子嗎?” 蘇阮也噗一聲笑了:“林相真是不死心啊!” “是啊,林太夫人還跟我說,大三歲不算什么。”蘇鈴白眼翻得快上天了,“要是尋常夫妻,說這話也就罷了,皇家能一樣么?別說大三歲,就是小三歲,到了二十五以后,沒有點情分——就不說圣上和東宮了——親王也好郡王也罷,還肯多瞧一眼嗎?” “是這話。” 而且親王郡王什么的,不過是現下,蘇鈴和林太夫人談的都是將來——她們在談的時候,雙方都默認的是玉娘會嫁入東宮,也就是說,她很可能是將來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