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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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進士試不糊名,考生如果能在考試前,就讓主考官留意到,考中的幾率自然大很多。因此考生多會在開考之前,先把自己的詩賦文章送到高官顯貴手中——謂之行卷——以圖揚名。 “其實叔祖父已經安排好了,只等他自己轉過這個彎來。”付彥之說道。 “你跟你叔祖父說實話了?” “怎么瞞得過去?”付彥之一嘆,“不過他老人家并沒責怪二郎,還說這小子真性情。” 剛說到這兒,真性情的薛二郎就與薛諳捧著幾支桂花 兄弟二人走到蘇阮和付彥之面前,薛諒抬肘碰了碰薛諳,薛諳無奈地瞥他一眼,向蘇阮說道:“阿姐,這花是二兄折的,這些給你帶回去插瓶。” 蘇阮笑起來:“好呀,多謝。” 朱蕾上前接過,送到蘇阮面前,濃郁花香直撲鼻端,蘇阮細看幾眼,嘀咕道:“想吃桂花糕了。” 薛諒:“……” “奴婢帶著呢!”朱蕾聽說,忙叫綠蕊去拿。 于是四人就聞著桂花香,賞著風景,各自吃了幾塊桂花糕,一直在湖邊待到晚霞染紅湖水,才興盡而返。 付彥之不舍得就與蘇阮分開,不顧天晚,堅持送她回府。 到家下車,蘇阮催著他走:“快回去吧,街鼓都響了。” 付彥之還是不舍得走,但街鼓一陣一陣地響,又催得人心急,沒法定下心來說話。 “要是兩家住在同一坊就好了。” 坊外大街宵禁,坊內卻無礙,可自由來去,那樣他就可以想幾時走就……付彥之突然眼睛一亮,說:“我今晚不回去了。” 蘇阮:“???” 看她瞪圓眼睛,顯然有所誤會,付彥之忙說:“我是說,我去鴻臚卿那里借宿一晚,正好同他和四兄秉燭夜談。” “……” 人家都妻兒在側,你確定人家想同你秉燭夜談? 付彥之卻覺得自己這個主意好極了,立即叫人快馬回光福坊稟告父母,又讓羅海去蘇耀卿府里打招呼。 至于他自己,直接賴在徐國夫人府,不走了。 第45章 勸諫 ... 不過他賴也賴不了多一會兒, 這邊剛和蘇阮拉著手說了幾句話,蘇耀卿就派人同羅海回來請付彥之,說已備下宴席, 就等他過去了。 “自作聰明。”蘇阮笑得直不起腰。 付彥之無奈, 對傳話的侍女說:“你跟他們說, 我這就出去。”等侍女退下,廳中沒別人了,才攬過蘇阮,在她唇上重重親了一口。 “我明日再來。”付彥之抱緊蘇阮,貼著她耳邊說, “自己來。” 蘇阮耳根泛紅, 輕輕點了點頭。 付彥之心中火熱, 忍不住又親了她一下, 才依依不舍地放開。 蘇阮跟著他站起來,檢查過付彥之臉上沒有異狀,目送他離開,正準備回房, 下人來報:“華郎君求見。” 她這幾日沒怎么在家, 也沒和華維鈞照過面,但蘇阮今日實在有些累了, 就說:“我累了, 問他有沒有急事,不急的話,明早再來吧。” 侍女應聲出去問話, 不一會兒回來稟告:“華郎君說不急,請夫人先歇息,他明早再來。” 蘇阮就回房早早休息了。 第二日起來,疲憊雖解,身上卻懶懶的,腰也有些酸痛,她覺著怕是要來月事,就換了一套家常穿的襖裙,準備今日就呆在家里,哪也不去。 吃過早飯,華維鈞如約求見。 蘇阮惦記著付彥之一會兒可能會來,為免他多想,就叫華維鈞去前面廳中等著,自己加了條帔子,才去見他。 華維鈞這次求見,卻不是為了修園子的事,“我有幾個好友準備應考進士科,聽說我正給夫人修園子,托我將這幾篇文章呈送給您。” “……” 昨日才問付彥之幾時帶薛諒薛諳兄弟去行卷,今天就有人往她這里行卷了? 華維鈞看徐國夫人似乎很驚訝,就問:“是我冒昧了?還是,夫人有什么顧慮?”他問完不等蘇阮回答,又解釋,“這幾個士子都是今年才進京的,家世清白,人品也靠得住……” “沒有,我是沒想到還會有人往我這里行卷。”蘇阮笑了笑,“你也不算外人,不怕與你實說,我們姐妹都從小不愛讀書,更不愛寫文章,有空寧可練琴。所以這文章好壞,我實在不敢評判。” 華維鈞道:“夫人想找人幫著評判文章,還怕找不到?只看您愿不愿邁出這一步罷了。” “就算有人幫我看了,評判出好壞,我與禮部侍郎又無交情,也幫不上什么忙啊。” “夫人還是進京時日短。”華維鈞今日來見蘇阮,神色一直很嚴肅,直到這會兒才笑了笑,“夫人可知,何為造勢?” 蘇阮隱約察覺到他要說什么,便坐直了說:“愿聞其詳。” “商鞅為變法,徙木為信;呂不韋為揚《呂氏春秋》之名,將全文謄抄張貼于城門處,但改一字,許以千金。這兩件,都是造勢典范。” 華維鈞侃侃而談,“以您如今的權勢,根本無須特意同誰交好,因為‘勢’在您這里,您只要稍微動動手腕,滿京權貴自會爭相矚目。” 蘇阮明白了:“你是讓我效仿永嘉公主,宴請權貴,給士子們嶄露頭角的機會?” 華維鈞道:“不,永嘉公主其實沒有造勢,她行為雖略有出格,卻仍守著方外之人的線,并不曾插手朝官事務。” 哦,對,永嘉公主身邊圍繞的那些人,基本上已經是名士了,不需要她再為他們造勢。而且永嘉公主一般也不會薦誰入朝做官,像華維鈞,她就只想推薦他去做個宮廷樂師而已。 “可我也不能插手啊!”蘇阮終于明白華維鈞真正所指,“你膽子倒不小,公主都不敢插手的事,你竟敢來攛掇我!” 華維鈞欠身道:“維鈞受夫人知遇之恩,總想還報夫人一二,可是夫人什么都有,維鈞怎么想,都想不到如何報答夫人。直到這幾位好友找上維鈞,我才想到,其實夫人最缺的,是可用之人。” “我能有什么事,還缺可用之人?”蘇阮問。 “維鈞斗膽,以我這些時日對夫人的了解,夫人最掛心的,其實是蘇氏一門的榮耀。然否?” 蘇阮不答。 華維鈞接著說:“若我猜得不對,您當我后面說的都是廢話;若我猜對了,夫人不妨一聽。” “如今夫人只有一位親兄長和一個隔房堂兄在朝為官,就像蓋房子,只得了兩根梁柱,雖然上面有貴妃娘娘遮風擋雨,但地基總得加固,圍墻也得壘起來,房屋才能長久穩固。” “您是鴻臚卿的親妹,貴妃娘娘的親姐,又有膽識有見識,這筑基修墻的大事,舍夫人其誰?” 智旻 他這是叫他們蘇家培植自己的勢力,結成朋黨。蘇阮心跳得有點快,遲疑道:“可是,房子若蓋得太大太引人注目,難道不會惹禍上身?” “房子不可能一日完工,您盡可慢慢來,只別等到變天那日還沒落成就好。”華維鈞點到為止,“維鈞斗膽胡言亂語,不過是想替夫人居安思危、未雨綢繆,若有僭越失言之處,請夫人勿怪。” 蘇阮沒怪他,但也沒應下來,只說:“文章留下吧,我拿去給鴻臚卿瞧瞧。” 華維鈞道過謝,告退出去,往府中花園走了。 付彥之進來,恰好看見他的背影,見到蘇阮就問:“園子修得怎樣了?” 蘇阮愣了愣:“啊?哦,他不是為那事來的。”伸手點點案上東西,“是來幫人行卷的。正好,我們探花郎來了,也幫我掌掌眼。” 付彥之笑了笑,伸手拿起來瞧了瞧,點評道:“辭藻華麗,內涵空洞。格律工整,卻失之呆板。這篇還有點意思……” “行了行了,別同我說了。”蘇阮見他還認真看起來,連忙擺手,“勞煩你,一會兒帶去跟我阿兄講評吧。” “怎么?你想讓鴻臚卿……” “你們先看著,若覺著有文章不錯的,叫過去見見又不礙什么。我還有一件事想煩你……” 付彥之笑道:“你我之間,還提什么煩不煩?” 蘇阮也笑:“好吧,是有一件事要交給你——現下我阿兄府中那幾個幕僚,實在不成樣子,我阿兄就夠沒主意了,他們還要等我阿兄的主意。你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薦一兩個過來。” “不瞞你說,我早有此意。但我總覺著,鴻臚卿看著隨和,其實心中自有主意,不愿為他人左右,就一直沒提。” 蘇阮笑道:“這個也分事分人,他從小被我大姐壓制,所以份外反感旁人沒問過他,便替他拿主意。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會同他說的。他今日去衙門了是嗎?” 付彥之昨夜宿在鴻臚卿府,早上起來還是回了一趟光福坊,所以來得晚了些。 “嗯,還給我留話,說他午前就能回來,叫我過去,同他喝茶。” “行,那你一會兒帶著這些去。幕僚的事,你先去辦,我晚些就跟他說。” 付彥之答應下來,兩人又說了會兒閑話,蘇耀卿回府,打發人來請付彥之,他就帶著華維鈞送來的那些文章過去了。 蘇阮在前面坐了半日,也有些累,起身回房睡了個午覺。 睡醒起來,她吃了點心,懶怠干別的,便想做點針線活。 蘇鈴聽說她在家,過來尋她說話,見她竟然拿著剪子要裁布,不由嘖嘖稱奇:“不得了,我們二娘居然還要做衣裳!” “……阿姐當我不會做么?”蘇阮話是這么說,比量了幾下,還是不敢動手,索□□給朱蕾,“你照著拿回來的尺寸幫我裁了,剩下的我自己做。” “怎么?這是給妹夫做的?”蘇鈴問。 “不是,給翁姑做。” 新嫁娘進門,總是要給翁姑做點衣服鞋子什么的,蘇鈴點點頭,又笑:“可見是不一樣,我記得當年,你可沒自己動手給張家人做衣服。” 蘇阮那時是真的不太會做針線活,又對張敏中有些怨恨,索性全交給侍女做了。 但她懶得解釋這些,另問道:“姐夫到家了吧?來信了嗎?” “前兩日送了封信回來,說已把珍娘接回家了,等珍娘身子好一些,就啟程北上。”蘇鈴提起長女,眉心微蹙,“我真怕她受不了這路上顛簸。” “早些啟程,走水路還好。珍娘不暈船吧?” “以前是沒暈過,但如此長途跋涉,也不知……唉!總是兒行千里母擔憂。” 蘇阮拍拍jiejie的手:“來了就好了。” 姐妹兩個談了一會兒家常,不知不覺說到蘇耀卿身上,蘇鈴偷笑著告訴蘇阮:“上次你嫂嫂,不是說你阿兄不喜歡外人送的美人么?” 蘇阮點點頭,蘇鈴接著說:“于是她自己挑了兩個良家女子——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我聽說那兩個都只有中人之姿,于是你阿兄轉頭就把其中一個送了堂兄。” 蘇阮:“……”堂嫂招誰惹誰了? “這個崔氏,盡動這些歪心腸,她也不想想,你阿兄如今是什么人。圣上最近誰都不愛見,只找你阿兄說話,不知多少人想討好他,給他送金銀財寶香車美人呢!” 蘇阮聽著話音不對,忙問:“是不是有人找阿姐了?你可千萬別摻合這事,阿兄雖然不聲不響,卻自有主意的!” “我稀罕管他!”蘇鈴嗤一聲,“你放心吧,我同人說了,想討好他蘇耀卿,千萬別沾我的邊,不然,他想要的都不要了。” 姐弟兩個年齡相近,從小恩怨也多,蘇阮偷笑一聲,沒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