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可就在看到孩子的那一剎那,歸晚的眼淚又落下來了。寶兒小臉還皺皺巴巴的,全然沒長開,那小胳膊不過父親拇指那么粗,小家伙真的是小的可憐,可憐得母親心都跟著疼,他始終沒睜開眼睛,正睡著呢。許是聽到房里人語聲,他動了動頭醒了,哭了起來,依舊跟小貓似的,綿綿地叫著,歸晚忙伸手要接,乳母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她臂彎里,那小東西好像感受到了母親的味道,竟然不哭了,小嘴動了動,又睡著了。 歸晚眼淚止不住地流,江珝讓嬤嬤和乳母下去了,他也躺了來,懷里攬著妻兒,給妻子抹著眼淚。“干嘛要哭呢,他那么小都那么堅強,你都當母親,還哭鼻子。不過你看看,他小鼻子倒是跟你很像,還有這眉毛,像我……這嘴巴像誰?”他看了看妻子,又摸了摸自己的,笑道,“好像都有點像……” 被他逗得,歸晚破涕而笑,嗔道。“根本就沒長開,如何看得出像誰。” “嗯,是有點丑。”江珝撇嘴道。 “你才丑呢,我們最漂亮了。”歸晚輕輕地親了親他小腦袋,生怕會傷了他似的,小心得不得了。小東西又嘬了嘬嘴巴,可是動作極慢。歸晚眼淚又下來了,她問道:“吳大夫如何說的?” “吳大夫說,這孩子雖月份淺,但發育得好,所以精心養能熬過這一關,尤其他肯吃奶,那就更沒問題了。” 吃奶……歸晚突然想起什么,也不顧丈夫就在面前,直接解開了衣襟,去撫自己的胸。 江珝都看愣了,要知道往日二人親熱,她總是扭捏著不許他瞧,這當了母親竟還能轉性? 當然了,母親為了孩子那可是什么都肯付出的,還在乎這些。可是—— 她好似突然也反應過來了,方要解開肚兜,臉唰地就紅了,一直紅到了耳根下。她小聲囁嚅道:“你轉過去吧。” “為什么呀?”他挑了挑眉,明知故問。 歸晚皺眉,不悅地盯著他。“我要給寶兒喂奶。” “那就喂吧!” “江珝!”她嬌嗔道。 “我又不是沒看過……”不僅看過,他還嘗過呢。 不過眼看她都快急了,他不敢說,唯是寵溺一笑,別過了頭。 歸晚這才解開了頸脖的衣帶,袒.露胸前,笨手笨腳地給寶兒喂起奶來。她鼓搗了半天,還沒完,江珝脖子都快扭酸了,于是斜目瞥了一眼,只見她小眉頭皺著,一張小臉急得汗都快出來了。嘴里還不停地嘟囔著,“沒錯啊,怎么沒有呢……” “沒什么?”江珝干脆轉了過來,望著他們娘倆。 歸晚急得用手遮,卻遮不過來,干脆捂住了他的眼睛。江珝更是哭笑不得,攥住了她的手挪開,望著她胸前……粉雕玉琢,漲得豐腴了不少,別具一番韻味,可卻是什么都沒有,小寶什么都沒吃到。 他也愣了,喃喃道:“怎么會沒有呢。” “不該啊。”她也低頭去看。不是說生了孩子都有奶水么…… 兩個新手爹媽就此事研究起來,一邊沒有,另一邊也沒有……也不知道是小寶被自己的父母笨到了,還是真的餓了,他綿綿地又哭了起來,歸晚好不心疼,忙湊過去讓他吃,他嘬了嘬,卻什么都沒嘬出來,哭得更傷心了。急的歸晚實在沒辦法了,趕緊讓江珝去喚乳母來…… 見乳母把孩子抱去喂奶了,歸晚才喚林嬤嬤歸來,羞澀地問了這個為難兩人半晌的問題。林嬤嬤被她逗得差點沒笑出聲來,解釋道:不是每個母親生下孩子后都立刻有奶水的,再等等,總會有的,而且沒事的時候便揉一揉,免得漲疼。 歸晚這才放心了。本來就沒能把小寶安然地帶到這個世上,讓他生下來就經歷這一劫,她覺得愧疚,若自己還不能喂養他,那她這個母親真的是太失敗了,她必須補償他…… 醒來的時候便是晌午了,歸晚只喝了些湯水,這會兒入夜,她竟有些餓了。能吃就好,她也是大傷元氣,能吃才好恢復。林嬤嬤給她準備了易克化的粥,江珝就陪在她身邊喂她,眼見吃了兩碗了,她還要。 “要歇了,吃多了夜里不消化。”他勸道。 她卻扒著他手道:“我還能吃的,嬤嬤說了,多吃了才會有奶水的!” “那也不能糟踐自己。”他把碗給了蓯蓉,不許她再吃了。 歸晚不大高興了,他卻笑著浸了巾帕過來,命令道:“閉眼!” 歸晚納罕,卻也乖乖滴閉上了,他拿著溫好的帕子貼了上來,他是要給她擦臉,他動作細致溫柔極了,擦干凈了,又給她擦了手,一根根的手指,小心翼翼,像對個孩子似的耐心十足。看著他熟練的動作,歸晚知道這兩日肯定都是他照顧自己的,于是一股暖意涌上心頭,她從來沒有這么幸福過,堅強的兒子,寵愛自己的丈夫,人生好像沒有比這更完美的了。在他送了巾帕回來后,她順勢投進了他懷里,抱著他,在他懷間深嗅。這兩日他沒打理自己,淡淡的檀香已經被他的男人的味道掩蓋,可她就是喜歡嗅,這味道太真實了,她迷上了,迷得徹底,迷得無法自拔…… “我再不想跟你分開了。” 他愣住。他明白她說的是什么,不過沒應,而是躺下將她抱在懷里,撫著她頭笑道:“渾話。你是我妻,是我兒的娘親,你還想跟我分開,不可能。余歸晚,你這輩子都跑不掉了。” “我才不跑呢,我兒這么好,夫君這么體貼,跑了豈不是虧了。便宜別人的事,我才不做呢!”她甜笑,不過還是仰頭看著他,驚魂甫定道,“真的,生孩子那日,我真的是嚇到了,我以為我會就這么失去孩子,或者干脆連你都失去了。我覺得自己就是個魂魄,輕飄飄的,馬上便要消失了。”這種感覺,在她上輩子離世,穿越之前體會過,她真害怕自己會再死一次,不管是再次穿越還是干脆灰飛煙滅,她都不甘心,她舍不得他們。 江珝看著她,眸低明明是深沉的愛,溫柔似水,可眉間隆起的晦暗也頗是清晰。他吻了吻她額,摟緊了她,仿佛她真的是個魂魄,只要稍稍放松,她便會飄散一般。 他真的差點就失去她了,還有他們的孩子。那個讓她經歷危險的人,他絕對不會放過…… 其實不止他,便是什么都不清楚的歸晚也明白自己早產絕非偶然,她會弄明白這一切,只是現在虛弱的她沒精力去想這些,況且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倆人相擁許久,待他氣息穩了,她悄悄掙開了他緊摟的懷,翻了個身背對著他,空了半晌,見他沒什么反應,偷偷地揉了起來…… 不過才揉了幾下,只覺得后背一熱,他貼了上來,接著一股帶著笑音的氣息撲在了她后頸,暖暖的,癢癢的,她方縮了縮脖子,一只大掌從她腋下探了來,挪開了她放在胸前的手,兀自覆了上去,輕輕揉了起來。 “你干嘛!”她按著他手驚問。 又是一陣曖昧的氣息撲在耳根,他笑道:“嬤嬤說的,揉揉就好了……” 第65章 云氏 孩子來的突然, 夫妻二人甚至還沒想好給他起什么名字。因為沒挨過大年三十, 歸晚想到了那日她和江珝說的話。她說:一年的最后一日鬧了暖閣那么一出戲,她總覺得不是什么好兆頭,可江珝卻不以為然, 還勸她安心。看看, 到底還是出事了吧,他那小兒子火急火燎地就來了。于是她便喚起自己兒子“三十”來。 “小三十,瞧瞧,你爹還給你買了小白馬, 白買了吧!到頭來你和小舅舅同屬,屬了蛇,還是最小的蛇尾巴!”江珝難得離開一陣, 寶珞抱著孩子逗著。 一旁的驍堯笑了。“屬蛇有什么不好的,一會我便把姐夫買的小蛇燈給小外甥送來,這不就妥了。” 歸晚聞言,瞥了他一眼, 笑了。“你終于肯叫他姐夫了?” 驍堯有點不好意思, 佯做淡定道。“早便叫了,就是你沒聽到……” “好, 我沒聽到。”歸晚笑著揶揄。 姐弟倆正聊著,茯苓來報,江老夫人和二夫人來了。 二人進門,驍堯趕緊起身,對著二人恭敬而揖, 穩重沉著。江老夫人慈愛地看著他,點了點頭。這孩子她只見過兩三次,不過每次都如這般,彬彬有禮,讓人心生喜愛。看來家教確實很重要,這才是個男兒該有的樣子。 驍堯回道要帶江沛去讀書了,便與二人告別,退了出去。 他一走,老太太便贊道:“這孩子留在府里就對了,有他在,不愁沛兒不會出息。” “是啊,我瞧沛兒也極是喜歡余家小公子呢。”二夫人也笑容可掬地接了句,還對歸晚道,“就讓小公子踏實地住著,便當自己的家就是。” 歸晚笑笑,謝過。 二夫人心虛,總覺得她神情淡淡,是還在記著暖閣那事的仇,于是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倒是老太太欣喜地對乳母道:“快讓我看看我小曾孫!曾祖母可是盼著你呢!” 乳母把孩子送過來,瞧著弱小的孩子,江老夫人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蹙,好不心疼,可又怕再惹歸晚傷感,于是笑道:“嗯,小東西長得不錯,雖然咱們來得早,沒兩月咱們便能趕上他們,咱不急。” 二夫人也湊了上來,乍然瞧見,心忽悠一下。手里的帕子險些沒掉了,新生兒她也見了不少,可沒瞧見這般弱的,她慌了起來。要知道這幾日,她簡直如坐針氈。 歸晚大年三十產子,全府這個年都沒過好。畢竟她還不足七個月,孩子能活下來的可能性太小了,不過好在老天有眼,保佑他們母子平安,二夫人的一顆心也落地了。人沒事就好,不然他們二房的罪過可就大了…… 畢竟是第一個親曾孫,即便還沒長開看不出模樣阿里,可江老夫人依舊疼愛極了,逗著孩子,其實也是在哄孫媳婦開心,她笑道:“小家伙,你是不是看你娘給你討了壓歲錢便心急了,非要趕個小龍尾巴出來,還以為你是匹小駿馬呢!” “可不是,少不了你的壓歲錢。”二夫人笑著,從懷里掏出了三個錦袋,里面一色的小金魚,分別是老太太,她,還有三夫人給的。“你三嬸母說怕人多給孩子沾了塵土氣,便想讓我把孩子的禮帶來,過幾日她在來看你。” 歸晚微笑。“好。” 她神情還是淡淡的,二夫人這顆心依舊放不下,她別扭了半天,笑道:“你也不要多想了,好生養著,母子平安就好。” 平安就好?歸晚可不覺得。不管她還是孩子,都是死里逃生,躲過這一劫。 “二嬸母說得是,不管怎樣,我這孩子是留下了。倒是世子的孩子……可惜了……” 云氏聞言,心咯噔一下。訕笑道:“錦湖是沒這福氣。” “不是她沒這福氣,而是我的孩子月份大了,所以才逃過此劫。”歸晚漠然道,“二嬸母,孫兒沒了,您便不痛心嗎?” 云氏笑容僵住,垂眸低聲道,“痛心何用,沒了便是沒了,誰也不想這事發生。” “不想?不見得吧。”歸晚哼聲,冷道。 云氏尷尬,而一旁的江老夫人似乎聽出了什么,斂容,讓乳母把孩子抱出去了。她盯著云氏道:“到底怎么回事?歸晚為何如此問?” “真的沒什么。”云氏有些慌了,眼神無措。“錦湖是被夢華罰跪,天寒地涼的,所以動了胎氣罷了。本來她身子骨就不好,吳大夫也說,她這胎根本沒坐踏實,留著也是難養……” “我沒問你錦湖,我問的是歸晚!”江老夫人冷呵了一聲。 云氏嚇了一跳,瞧樣子,老太太是真的怒了。“歸晚……也不在我二房,我如何知曉……”她咕噥道。 老夫人深吸了口氣,沉著道:“二媳婦,便是歸晚今兒不提,我也會問你。我老太太還沒糊涂到什么都瞧不出的程度,兩個孩子,同時出事,癥狀是一樣的,這是巧合?再者三十那日發生了何事,你都忘了?嚴夢華咄咄逼人,沖著的是誰?還有……那晚的山藥紫薯糕,到底有何問題!” 話一落,云氏登時吸了口涼氣,脊背發寒。原來她們都發現了,她還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可以就這么過去了。 云氏左思右想,想不出圓和的辦法,只得咬牙道來了。是她二房丟得丑,可她寧可不要這張臉皮了,也不想再未嚴夢華遮掩。 “是,那糕是有問題,我也是去了錦湖那才察覺的。吳大夫說她二人都是因為吃了不該吃的東西,而她二人并未同餐過,唯一都用過的,便是云熙院做的山藥紫薯糕。所以我讓人查過了,那糕確實有問題,嘗著無味,里面卻有烈性的催產藥……” 老夫人搖頭,冷嘆了聲。“果然啊,果然。”她看了眼歸晚,歸晚卻淡定如常,盯著云氏似在沉思。 云氏對上她目光,也不躲了,坦然篤定道:“嚴夢華能做出這些事,我也有責任,是我太寵著她了。我原以為她知書達理,是個德容兼備的閨秀,卻不知她妒心這般重。妒錦湖便罷了,竟然連歸晚也要妒忌。老夫人放心,我必給侄媳婦討個說法,絕不姑且!” 說罷,她目光決絕再次望了眼老夫人,揖禮后,連個猶豫都沒有,匆匆離開了。 江老夫人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無奈又嘆了口氣。“得虧你母子平安,不然以璞真的脾氣,這家就要翻了天了。” 歸晚還沒緩過神來,表情凝重。老太太以為她還在怨方才的事,于是轉了話題,道:“初三那日我便給武陽侯府去了信了,你祖母和舅父都很高興,還說待你和孩子穩一穩了,來公府看你呢!想必你也思念他們了吧!” 江老夫人笑著,可歸晚依舊望著云氏離開的方向,沒應聲。老太太心有點亂了,頗是茫然,只覺得她可能是怨恨太深,不肯原諒,于是勸慰道:“我知道你母子二人險些連命都沒了,你怨他們。可你二嬸母這個人,只是太軟弱了,她總是逃避,能團和絕不對峙。其實她一點要害你的心都沒有,怪只能怪那個嚴夢華。不過瞧樣子你二嬸母此次算醒悟了,她會為你做主的。” “不對!”歸晚總于開口了,她緩過神來望著老太太,一臉嚴肅地搖頭。“不對,祖母,要害我的不是嚴夢華……” 第66章 江珩 “祖母, 要害我的人不是嚴夢華。” 歸晚乍然道了這么一句, 把老夫人驚住,她遣房里人都下去,坐在了歸晚身邊, 問道:“孩子, 你為何如此說?” “祖母,我知道嚴夢華妒心強,跟您實話實說,三十那日, 我是瞧出來她預謀設計我,我不甘心,所以才帶著二公子反將了她一局, 我是故意的。”她訕訕道。 江老夫人抿笑,慈然道:“我瞧出來了。這事不怨你,人家害你,你也不能坐以待斃。我也知道, 嚴夢華是懷疑你和世子。這事她確實過分了, 你放心,你和璞真的感情我們都看在眼中, 自然錯不了。” “大家如是想,然嚴夢華未必,若她只是懷疑,也不會做出如此舉動來。所以,她必然是恨透了我的。可是, 再恨,她也不會這般明目張膽地害我呀,她沖動可她不糊涂。就算想要害我,為何還要將錦湖帶著,兩個人同時小產,這必然要引起重視啊。而且既然決心害了,為何不徹底些?據說吳大夫三十那日告假回家了,是錦湖出事才將他請來的,就是因為他在,我和孩子才得到及時的救護,母子平安。所以,我覺得這往糕點里下藥的人,不是真的想要害我,他只是想利用我來達到他的目的而已。” “那他目的是什么?”江老夫人追問。 歸晚沉默了會兒,神情篤定道:“目的就是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嚴夢華身上,方才二嬸母的決定,怕就是她想要的吧。” 話說到這,江老夫人明白了,雖這一切都是個推測,但她明白該如何做了。于是安慰歸晚好生養月子,帶著下人離開了。 她一走,楊嬤嬤上前,問道:“接下來該如何?這些可要告訴二夫人?” 歸晚微笑,搖了搖頭。“不必了,咱等著便是了。” …… 江珝去了衙署,皇帝催行的詔書又下了,尤其聽聞他孩子已生,覺得他無所牽掛,是時候出征了。江珝以妻兒體弱為由,請求讓曹靖先行一步,容他再留幾日。而皇帝愁了,要知道往昔,不讓他出征,他是一本接著一本的奏書往上遞,煩得皇帝凡是見到“江珝”二字的奏書,一概不看。這自從他娶親之后,去了,心心念念地要往回跑;回來了,便磨磨蹭蹭地不肯再去!這可不像他,如是,不得不讓皇帝心生疑慮,到底這余懷章的女兒有何特別之處,能把這個傳言里的“煞神”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