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一股暖意上來,他也沒客氣,上床躺下,抱住了她。 晚上起夜起得頻,月份大了翻身不易,歸晚晚上睡得并不好,這會兒再被他拍著,困意來襲,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江珝并無困意,但卻喜歡這感覺。他有多久沒享受過這種溫馨了,十幾年了吧,他還記得小時候母親也是如此將他攔在懷里,輕輕拍著他入睡,會在他即將睡著的那刻親親他額頭,道一聲:“好夢……” “好夢。”江珝親親歸晚的額。 歸晚氣息沉穩,睡得很沉。江珝再次拍了拍她,拉上被子,便起身出去了。門外,禹佐已經侯了他多時了…… 主仆二人去了前院大書房,禹佐當即道:“將軍,人找到了!” 江珝微詫。“果真?” 禹佐肯定地點了點頭。“是,而且該問的我都盤問過了,時間,地點,全部都對上了。” 江珝凝眉,沉默了良久道:“再哪找到的?” 禹佐猶豫,道:“在輔國將軍府。” “輔國將軍?” “是。她是輔國將軍的遠親,家在杭州,逃出城的路上遭叛軍挾持,獲救后被人送往江寧。再之后,她被追來的叛軍逼入了秦淮河,一直被沖到了下游,是被一戶農戶相救,暫時藏身,待事態平穩后,走投無路的她才不得已到京城,投奔遠房舅父。” “那你是如何找到她的?” “是世子大婚那日,輔國將軍夫人在宴席與各位夫人聊天時,偶然提到的,經歷像似,所以我便留心查了一下,果不其然就是她。” 江珝望著窗外,深吸了口氣,一切都淡淡的,誰也瞧不出他深邃的眼底到底隱藏的是什么。良久,他轉過視線,對禹佐道:“此事先勿要張揚,你先幫我安排一下,我想見見她。” “好。”禹佐應聲,可他沒走,默立半晌踟躕不定。 “還有何事?”江珝問。 禹佐皺眉,叨咕道:“我今兒頭晌去衙署,衙署外的照壁后立了個孩子,怎么看都覺得眼熟,有點像……” “像什么?” “像在杭州獲救,走散的那個孩子。” “那姑娘的弟弟?” “按常侍衛臨終前的話,好像是。” 江珝起身,從懷里拿出了那個錦囊,捏在手里反復看著。“當時獲救之人不在少數,你確定是那孩子。” “雖都落魄,可那孩子雙目炯炯,氣質特殊,全然不似尋常百姓,當初便引起了我注意。我當初還留意,想要詢問來著,后來便被叛軍沖散,我又北上回了雁門,這事便也不了了之了,誰曾想到那孩子會是她弟弟。” “那孩子現在何在?” 禹佐嘆聲。“那孩子看見我,還沒待靠近,便跑開了。要不,我去輔國將軍那問問,若是親人,他也該被收留。我瞧那孩子衣著不凡,想必不是流落之人。” “不必。”江珝阻止。“衙署偏僻,常人不會去的,想必他是在等人。不必驚了輔國將軍,你只要帶人看住了,見到那孩子便將他帶來。” 禹佐應聲,正要往出走,江珝突然又將他喚住,問了句:“余懷章如何了?” “雖還不能走動,但狀態較之從前已經好多了。” “好,一定要派人護好他。” “是!” 禹佐離開了,江珝將手里的錦囊放在桌子上,默默坐了回去,他平靜地望向窗外。晌午還明亮的天,這會兒暗了下來,有點像他此刻的心情。早上的預言到底成真了,她想起歸晚的話:如果她要你娶她呢?如果她堅持呢? 如何選擇,那道題又繞回來了。江珝不是個猶豫不定的人,其實答案就在心里。江珩大婚那晚,酒醉的自己就已經為他做出的選擇,那才是他最想要的。但是,選擇好做,可后續的事情呢?這些事都不是一句話就可以了了的…… 外面天越來越暗,他把窗子打開了,隨著鋪面的冷風,幾片雪花被卷了進來。又下雪了,他想起回來那日,石榴樹下,那個指揮小丫頭們堆雪人的姑娘,還有她鼻尖上的那抹融化的雪。 她也該起了吧。睡了這么久,可不是該餓了。 江珝笑笑,迫不及待地走出了大書房。而他身后,那個蜻蜓蘭花的錦囊,便安安靜靜地躺在桌子上,透過敞開的窗子,獨賞著雪花霏霏…… 第49章 信任 “人找到了嗎?”薛青旂迫聲問。 侍衛垂目搖頭。“還沒。” “廢物!”薛青旂厲喝一聲。“去, 把叮鈴給我叫來!” 小丫頭哭了兩日了, 從打驍堯走了,她就沒停過。這會兒整個人還在抽搭著,嗓子都啞了。薛青旂無奈, 冷聲道:“別哭了!我知道他若要走, 你攔不住,我沒怪你,但他到底因何而走,你總得給我交代明白吧!” 自己都答了多少遍了, 怎么還要問她。叮鈴抽了抽鼻子,道:“他真的什么都沒說。那夜他說他要沐浴,不叫我進去, 我就在隔間外面守著,我連耳房的門都沒出,而且我們倆還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后來好長時間房里都沒動靜, 我就沒忍住沖進去了, 他人就沒了……他定是從耳房小窗鉆出去的……他為什么要走啊……”說著說著,她眼淚又下來了。 “那他沐浴就沒個聲音, 他走沒走你聽不出來嗎!再說那耳房小窗,你都鉆不出去,何況是比你高出那么多的少年!” “我確實只聽見入水的聲音,沒聽著出來的聲啊……那小窗開著,若不是從那走的, 總不能憑空消失了吧!” 青旂皺眉,忽而想到什么,問:“你見屋里沒人,之后呢?” “之后?之后我就趕緊出去喊人了,院里的侍衛挨個屋搜,沒有然后大家就都追出去了。我去薛府找您,可他們說您兩日都沒回了,我找不到您……” 青旂無奈苦笑。“他根本就沒下水沐浴,只是讓你以為他在沐浴。那小窗也不過是障眼法,讓你們以為他從那離開的。” “什么?”叮鈴驚呼,“那,那小公子是從哪離開的?” 啪!薛青旂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嚇得叮鈴一個激靈。他大聲呵道:“你還要跟我裝嗎!” “我,我沒有啊……” “小公子沐浴向來有婆子伺候,何嘗用過你!發現他不見了,你讓他們搜遍了所有的房間,唯獨沒搜耳房。還有,發現人之后,你把所有人都支走了,包括婆子們,你是何意?” “我自然是為了找小公子啊!”叮鈴委屈道。 “找?”薛青旂冷笑:“我看你是為了讓他逃!說,他到底哪去了!” 叮鈴實在挨不住了,她知道公子的脾氣,不是無中生有,不明是非之人,既然他認定了是自己,想來她也是逃不了了。于是她抹了抹眼淚,道了來…… 小公子最近總是憂心忡忡,食不下咽,睡也睡不好。雖他什么都不說,她知道他在惦念家人。而最近薛青旂也不常來了,他便一點外界的消息都沒有了。那日他又練起劍來,竟失神把自己劃傷了。叮鈴實在是瞧不過去了,連勸帶開導,給他講了一整日。余驍堯是一句話都不說,唯是靜靜地聽著,表情淡淡。叮鈴以為他是聽進去了,怎奈在晚飯時,他竟求了她一件事:放他出去—— 他說了,他不是要離開這,他只是想出去看看jiejie,只要見她還好自己就安心了。他會趕在第二日回來的,絕對不會連累她。 叮鈴不怕被他連累,她不想他走是舍不得。相處了這么久,她被這個彬彬有禮,氣質翩翩的少年打動了,平日里怨也好,氣也罷,她都希望能夠一直守在他身邊,哪怕給他當一輩子的丫鬟。所以,見他早上沒回來時,她哭個不止是真的傷心。 “我也想把他找回來,如果知道他不回來,我當初也不會讓他走。”叮鈴又哭了,不過這次不是那種空洞夸張的哭,而是發自內心地落淚。 薛青旂看著她,半晌也沒應一句,最后起身擺了擺手,走了。 叮鈴不明所以,直到兩個侍衛把她架了起來她才意識到不對,但任她如何嚎啕認錯,如何嘶聲懇求,薛青旂連看都不曾看,只當沒聽見,出門了…… …… 第二日,江珝依舊沒出門,在府里陪著歸晚。 昨個是不知所措,今兒可就是懷疑了。江珝向來對軍務上心,況且還得商議年后燕云之戰呢,如何這么閑?她問他,可他卻答:“我留下來陪你堆雪人啊!” 扯淡!她才不信他是為了陪自己,他肯定是出了什么事。置氣是置氣,那都是生活的調劑,該關心的時候,她還是得關心他。于是問道:“可是朝廷出了何事?” “快到年關了,戶工吏禮兵哪個都忙,可唯獨我這個做將軍的不忙。”他含笑道。 “那你到底為何不去衙署啊?”她追問。 “陪你啊。”江珝拍了拍剛剛堆起的不大的雪人,笑道,“汴京的雪還是太小了,幽州大雪時,漫天飛絮,漂亮極了。待我攻下幽州,我一定要帶你去幽州賞雪。” 歸晚心里莫名一緊。最近總是這樣,總是因為他的某一句話而心動,再這么下去,她看自己離繳械投降也不遠了。 昨晚上他陪她睡在稍間,夜里起夜,都是他一直陪著的,寸步不離。連這事都跟著,歸晚臊得慌,可他卻不以為然,怕她挺著肚子不方便,還在她起身的時候幫她系了衣帶。這得虧是燈暗,不然必讓他瞧出自己紅到快要滴血的臉。他又為她凈手,回來后還把她摟進了自己被子里,讓她一雙冰涼的小腳蹬在自己的大腿上,給她取暖。除了行.房,夫妻間能做的,似乎他們都做了,彼此親密得連隱私都不存在了…… 想到這,歸晚有如蒙在鼓中人,瞬間捅破了那層紙,她頓悟般意識到:他們真的是夫妻了。從律法上,從生活上,甚至是心理,他們不是已經再過正常夫妻的生活嗎?況且他已經完全接受她了。他們差的好像只是一件事,可如果不是他照顧她有孕不忍心,他分分鐘便把她要了。 歸晚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一時愣住。自己不過是想要個安穩的生活,而這個男人能夠給她,不僅能夠給她,而且恐怕這世上再難找到疼她如此的人了,所以自己到底還在糾結什么?糾結那姑娘嗎?他話里話外是在二人之間選擇了自己,亦如他所言,那姑娘若是找不到了呢?若那姑娘不想嫁他呢?若那姑娘只是個流民而不敢嫁他呢?若那姑娘會成全他們呢…… 她忽而笑了,心里說不出來的滋味,倒頗是輕松。 江珝見她如此不明所以,問道:“怎么了?” 她搖頭,彎眉笑道:“沒什么,就是突然間想通了些事。” 他挑了挑眉梢。“想通了什么?” “哼!”歸晚笑著撇了撇嘴。她才不告訴他,就讓他云里霧里去,讓他體驗一下成親之初,她是如何整日忐忑,揣摩他心思生活的。可心理是這么想,人卻朝他去了,她伸手雙手,道了句:“冷。” 江珝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拉過她將她整個人都卷進了自己的大氅中。她沒如往日掙脫,乖乖地抱住了他的腰,仰頭望著他笑。 二人對視,他眼中的笑意愈濃,可漸漸地,那笑淡了下來,眼底深不見底,越發地幽沉…… “我有話想對你說。” “嗯。” “人找到了。” 歸晚有點僵。“她嗎?” 他點頭。 “然后呢?是誰?現在在哪?” 江珝猶豫,道:“是輔國將軍的遠親,此刻應該再將軍府上。” 輔國將軍家的遠親,好像很登對,比她想象得還要登對,登對到彼此的地位除了婚姻沒有辦法解決這件事。 歸晚僵了半晌,深吸了口氣,垂眸淡笑道:“好啊,人找到了,你心里也該踏實了。”她倏然抽出了手臂,朝后退了一步,江珝靠近,她卻繞到雪人后面,拍了拍,笑道:“你得再堆一個,不然江沛讀書回來,肯定嚷著要的。” “好,我堆一個。”他平靜應。 “那我先回去歇會兒,外面待得有點久,冷,也累了。”她笑道。 江珝點頭,看著轉身便回的她,問道:“你信我嗎?” 歸晚回首,笑眼彎瞇,兩顆小梨渦都盛著蜜似的,甜得讓人著迷。這笑容他特別熟悉,成婚之初,她每天都是這樣對他笑的,小心翼翼,只為了討好。 “瞧你這話問的,信啊,我當然信你了。”她嬌聲軟語道,說著,帶著下人回去了。 江珝望著正房,靜默地在庭院中站了良久。官正試探著問道:“二公子,咱這雪人還堆不堆啊?” “你堆吧。”江珝應聲,轉身就走。 “那您呢?您去哪啊?”官正追上去問道。 江珝看了他一眼。“我去見個人,許會很晚回來。告訴少夫人,晚飯若是沒回,便不必等我了。”說罷,他大步流星地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