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除了驚慌,還是什么都沒有……他深吸了口氣,想要收回放在她腰間的手,卻被她攥住了。她看著他,緊咬著下唇,祈求似的道了聲:“……你輕點。” 江珝心像被撞了一下,捏著她小下巴狠狠地吻了上去。一團炙熱似找到了發泄口,他再沒個顧忌,動作越發地急促,將歸晚渾渾噩噩地卷了進去…… “將軍!” 門外禹佐低沉的喚聲打破房中的旖旎,江珝停了下來,瞥向窗外問道:“何事?” 他明明呼吸都亂了,聲音卻異常的平靜。 禹佐踟躕片刻,回道:“曹副將來信。” 聞言,歸晚感覺到江珝僵了一瞬,隨即他直起身子,目光在她臉上意味不明地掃幾眼,便匆匆下床穿衣。 歸晚不明所以,也跟著起來了,他卻把她按下,拉過錦被蓋在她身上,淡淡道了聲“等我回來”便拉過花梨架上的外衣,出門了。 直到人都出了正房,歸晚才幽幽回過神來。禹佐太“及時”了!就差那么一刻!想到方才他蓄勢待發抵著自己的雄物,她抱著被子摸摸小腹,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苦惱…… 小書房里,江珝站在桌前,手指捻著青瓷筆山,寒聲道:“他醒來時,你也在?” “在,余懷章意識方清醒,我便和曹副將追問杭州之事,未曾耽誤一刻。” “他可認了?” “這……”禹佐踟躕,低聲回應道:“他道了句對不起秦將軍……” 禹佐話剛一落,江珝瞬間握緊了手里的筆山,全身緊繃。 這句對不起算什么?承認了嗎?江珝面色陰沉地看著禹佐,寒聲問:“他還說什么了。” “只這一句,還沒待言其他,便又陷入昏迷,眼下還沒醒過來。”禹佐看了眼江珝,又問,“接下來該如何?” “繼續救,萬不能讓他有任何意外,他還有用。” “是。”禹佐應諾。 江珝深吸了口氣,轉身坐到了桌后角落里的椅子上。燈光幽暗,照不到角落,光亮將他一分為二,他整個上半身都陷在黑暗中,禹佐只能看見他緊握筆山的雙手。他手漸漸放松,把那座小小的青瓷筆山捏在指尖,禹佐清晰地看到那筆山上被他捏出的幾條裂痕。 直到禹佐退出去,江珝還坐在那,久久未動…… 歸晚靠在床欄等了好久都不見江珝回來,困意漸濃,不知覺中便睡著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而感覺臉頰側有氣息拂來,她緩緩睜眼,只見一個黑影矗立面前將她淹沒。 她嚇了一跳,定睛細看才認出是江珝。 “你回來了?”歸晚長舒了口氣,揉著眼睛問道。 江珝沒應聲,依舊盯盯地看著她。小姑娘衣襟半掩睡眼惺忪,揚起頎頸望著他,神態嬌憨,嫵媚到了骨子里。江珝望著她的眼神平和寧靜,可怎都透著一股淡漠似的,看得歸晚涼颼颼的,她坐起身子問:“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江珝還是不應聲,她心頭被燎了一下似的,有種不好的預感,她警惕道:“到底怎么了?和我父親有關嗎?” 聞言,江珝終于動了。他放下挽起的帷帳,將二人隔開,聲音平靜如水地勸道:“沒事,天晚了,你睡吧。” “那你呢?”隔著紗帷,她問。 他望了她良久,瞧不出任何情緒,只聞恍若從云端縹緲而來聲音,道了句“事務未畢,我去書房了。”說罷,他連挽留的機會也沒給她,匆匆離開了…… 江珝這一走,便再沒回來過。接下來的幾天,他整日早出晚歸,夜里留宿書房,再沒踏入新房一步。 歸晚不解,那夜分開前還好好,他還告訴自己要她等他回來,可他真的回來的卻如同換了一個人。成婚之初他也一樣冷漠,可那種冷漠是表面上的,他不至于讓她害怕,但現在這種,卻讓她望而生畏,他如同帶著磁場一般,讓她沒法靠近。 歸晚不笨,江珝對她之所以會有這么大的變化,原因恐怕只有一個,便是父親—— 她想問,卻無從開口,眼下這般敏感,許哪句不經意的話又會惹到他;等她想好如何開口,卻發現他忙得自己連面都見不著了。 歸晚心下難安,不僅因為自己,更為父親的處境。她還是得找他去談談…… 是日一早,她給老夫人請過安后,連早飯都未用便奔去了前院書房,就為把江珝堵住。可惜她還是玩了一步,下人告知,二公子天剛亮便走了,這會兒應該已經到府衙了。 歸晚喪氣,只得離開,然才一出門便和方要進來的人撞了個滿懷,對方哎呦一聲,歸晚抬頭,愣住了。 是蘇慕君—— 第19章 梅氏 “大嫂沒事吧。我這走得急,也沒看看人,你沒撞疼吧。”歸晚去拉蘇氏。 “我就這么不禁碰了。”蘇慕君笑了,舉眸朝屋里瞧了眼。“二弟可在?” 歸晚也回首瞥了眼,笑應:“他一早便去府衙了。” “今兒又走得這么早。”蘇慕君嘆聲。 聽這話,她好似并非第一次來了,歸晚問道:“大嫂找他何事?” “不是我,是母親。” 蘇慕君莞爾,柔和道:“奉茶那日后二弟一直沒去,這不是母親讓我來喚你們么。正好你在這,也省得我再往后院走一趟去了,咱走吧。” 被婆婆召喚,去拜見是應該的,做兒媳的拒絕不了,但歸晚還是遲疑了一下。“母親是喚我們兩人去,不若稍后等將軍回來,我隨他一同給母親請安。” 那日和江珝同去都被晾,自己去還不定什么狀況呢,于是含笑又道:“況且母親要修佛,別擾了她清凈不是。” “聽弟妹這話,是還在怨奉茶那日的事呢?”蘇氏抿唇而笑,“那日的事確實誰也沒想到,可咱做兒女的總得體諒不是,再說哪有媳婦一直不見婆婆的。母親如何是她的事,咱做小輩的不能失了禮數不是。” 蘇慕君倒是一張好嘴,自個若是不去,便成了不孝了。歸晚知道,她定然是躲不過了,如是也好,是神是鬼總得走一遭不是。 “那便勞煩大嫂了。”歸晚端然道,隨著蘇慕君去了…… 梅氏這回沒有躲,一進門便瞧見她正在正堂里飲茶。 印象里,她該是個面兇刁鉆之人,不過見了才知,四十剛過的她容色姣好,身材纖秾合度,端莊嫻雅,只是神色不免哀傷了些,趁著那身素白的衫裙,整個人如同寄留陽世的一縷幽魂似的。 她身上無任何金銀飾物,一根荊簪將發綰起,顯得耳邊那朵白色的絨花格外扎眼。 歸晚打量她這一身喪服似的裝束,想也知道是為悼念夫君兒子。 可人已經去了五年多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她總是這般走不出,也不怪和府里人容不到一起。 歸晚施禮,梅氏淡然應了,連個多余的表情都沒有,甚至未曾多瞧她一眼。 梅氏端著茶盅,悠然吹著那依然消散的茶沫,不言一聲。堂中靜得尷尬,想到無論如何她都是自己的婆婆,歸晚恭敬道:“這些日子沒來給母親請安,請母親見諒。” “玄笠師傅要的經抄完了嗎?”梅氏呷了口茶,忽而問。 歸晚微怔,這話顯然不是問自己的,身旁的蘇氏應聲:“昨晚便抄好,已送到佛前供著了。” 梅氏點頭,又問:“你可知我為何要你抄經。” 蘇慕君沉思片刻,搖頭。 梅氏道:“你是不是在五真香加了龍涎?” 這話問得蘇慕君有點窘,赧顏應道:“母親嗅出來了?” “不是我嗅出來了,是玄笠師傅。”梅氏瞥著蘇慕君嗔道,“加什么不好,偏是龍涎,你以為貴的便是好的?這取自活物體內的香材,是能用來敬佛的嗎,你這是對佛祖的褻瀆!” 梅氏聲音極好聽,不疾不徐,優雅從容。可凌厲起來,也叫人心顫。蘇慕君連連認錯,解釋道:“二夫人道府上沉香沒有了,我這也是心急,便取了它摻入。” “寧缺毋濫,你不懂嗎?好端端的敬事偏就叫你毀了。別以為這佛臺何物都上的去,有些東西,注定就是上不了臺面的,往后這忌諱的,別往回帶!” 呵,真是一個賽一個地厲害。起初歸晚害覺得梅氏不搭話是有意忽視自己而已,然這刻才明白,人家這是在含沙射影旁敲側擊啊。 是她把自己叫來的,結果自己還成了那個被忌諱不該來的。這是在給自己下馬威嗎? 歸晚宛然笑了,當沒事人似的,熱情道:“母親是要沉香嗎?我院里有,一會兒我便讓下人給您送來,您還缺什么,我一并給您準備了。” 瞧著她那殷勤勁兒,梅氏微詫。這姑娘是沒聽懂嗎?蹙眉瞥了蘇氏一眼,“嘭”地一聲把茶盅扔在了桌子上,冷冰冰地甩了句:“不必,這不干不凈的東西,可不敢要。” 歸晚又笑了。“瞧你說的,同樣府上分配的東西,怎會不干不凈了,這話讓二嬸母聽到可要不高興了。” 梅氏徹底愣了。話說到這份上,但凡是個要臉的,也該明白何意繃不住了吧。她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 若遂了她意,那歸晚才是真傻。她無非是想瞧自己難堪。她是婆婆,若反駁,必落個初嫁新婦不敬長輩的名聲。本來在府上自己便是孤立的,她誰也招惹不起,惹了梅氏,江珝那她也未必過得去;可若是不反駁,一臉的隱忍委屈,不是更順了梅氏的心。 伸手不打笑臉人,且二夫人都搬出來了,梅氏不好再說什么,捻著手里的念珠哼了哼。恰時嬤嬤來問可要布膳,蘇氏趕緊應聲,讓下人們進來。 這頓早飯,歸晚必然要留在這吃了。 飯桌上,梅氏心情不大好,整張臉都陰沉著,不愿搭理這位新兒媳。倒是蘇氏偶爾與歸晚言上幾句,勸她多吃些。 梅氏禮佛食素,一早便是蘆筍百合,翡翠玉卷,醬瓜等各類小菜和點心,瞧著便很有食欲。蘇氏給歸晚夾菜,瞧她吃得不多,覺得是天熱沒胃口,便讓人給她盛了碗桂圓米仁粥。 歸晚謝過,方要伸手去接便讓身后的林嬤嬤止住了,她低聲道:“您身子怕寒,少食涼的好。”歸晚看了她一眼,會意,任她給自己換了碗粳米山藥粥。 蘇氏瞧在眼里沒說什么,垂眸想了想,忽而道:“二弟最近可是忙,我聽說他最近一直留宿前院書房?” 何止聽說,她不是一早便去書房找他嗎。歸晚笑笑:“嗯,他要北伐,著實太忙了。” “二弟要北伐?”蘇慕君驚問,又看了眼梅氏,道:“不是說皇帝要議和,大魏不再北上了嗎?怎又突然同意二弟北伐了?” 梅氏冷笑一聲,撩起眼皮瞥了歸晚一眼,哼道:“不然你以為他為何成親。” 歸晚正在喝粥,抬起的勺陡然頓在唇邊,不過一瞬,還是淡然吃下了。 蘇慕君也跟著看了看歸晚,眼波流轉,嘆道:“這才新婚二弟便要出征,可苦了弟妹了。”說著,她目光柔和,笑勸:“嫁個將軍便是如此,你也該有個心里準備。這幾日雖他忙著,該親近便親近吧,不然他這一走,少則幾個月,多則幾年也是有的……” “也可能再回不來了。”梅氏冷不丁地又拋了句,沒有一絲擔憂,帶著幾分謔意。 “啪嗒”歸晚勺子扔回了碗里。蘇氏驚了一跳,梅氏也不禁抬頭,卻見歸晚彎眉婉笑,一雙眼睛亮如星辰道:“母親不必擔心,將軍必然會回來的。” 又不接招,她是真聽不懂話嗎?梅氏冷哼:“不回來最好,我可不憂心他。” “母親也就是說說而已,您若不憂心他會為他拜佛祈福?”歸晚依舊笑。梅氏想要反駁,歸晚沒給她機會,繼續道:“不止您,咱府上誰不盼著他凱旋。將軍在朝的地位自不必說,他是沂國公府的頂梁柱,更是大房的榮耀。大房就這么一個男人,若是沒了他,榮譽還算得了什么呢,便是想祈福也沒得祈了。” 梅氏記恨庶子便罷了,竟出言相咒。她就從沒想過,她如今之所以有資本任性,這般晦氣,沂國公府也甘心供著她,因為什么?還不是看在江珝的面子上。江珝是大房唯一的男人,若是他不在了,她還能這么肆意作下去,誰會把大房放在眼中。 梅氏何嘗不懂這道理,只是她不認罷了,這會兒被兒媳堵住了嘴,尷尬得臉都白了。她知道江珝不待見這姑娘,她也沒打算把她放在眼里,然這會兒品品,這丫頭果然心思夠深。 飯桌上,氣氛凝得不得了,連伺候的下人都覺得壓抑。忽而,一個小身影從門口閃了進來,歸晚瞧去,是個七八歲的男童。 小家伙個子不高,身子骨瘦了些,稚嫩的嗓音喚道:“祖母,母親……”隨即,那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瞧見歸晚,懵住了。 “這是你侄兒江沛。”蘇氏對歸晚解釋,轉頭又對那孩子道:“快見過你二嬸母。” 小家伙清亮地喊了聲:“二嬸母好。” 歸晚微笑,點了點頭。她聽蔣嬤嬤提過,大公子江璟去世后,梅氏同意蘇慕君改嫁,但蘇慕君卻不肯,道既然嫁了,此生都是江家人。梅氏感動,可又憂于她沒個子嗣無依靠,便領了個兩歲的孩子過繼在她名下,取名江沛。 “你今兒不用讀書嗎?怎回來了?”蘇氏問道。 小家伙一動不動,恭敬回道:“家塾先生病了,便遣我們回來背書。” 蘇氏看了眼他身邊的齊嬤嬤,齊嬤嬤點頭,她又道:“可吃過早飯了?” “小公子一早走得早,還沒。”齊嬤嬤搶著話答,積了滿臉的笑。蘇氏瞪了她一眼,對江沛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