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閱讀速度快，一頁一頁，指尖捻起書頁的動作慵懶好看。

    十五分鐘過去，翻過三十余頁。江與城合上書，從抽屜拿出一只造型復(fù)古的打火機(jī)，左手執(zhí)信，右手嗒地一聲——

    火苗竄起，由下而上點(diǎn)燃紙張，江與城微瞇眼睛，看著火焰攀升，在無聲中將信吞噬一半。松手，殘缺的紙伴著火落入紙簍。

    他撿起手機(jī)，垂眸打下幾個字，發(fā)送。

    【換個地方。】

    周六江與城仍然有工作在身。江小粲自立能力很強(qiáng)，況且江與城把他單獨(dú)留在家里時(shí)，一定會讓范彪來照看。

    但程恩恩總是覺得小孩子家家一個人好可憐——其中當(dāng)然不乏江小粲賣慘裝可憐的成分，陪他寫作業(yè)復(fù)習(xí)功課待了半天，下午一直等到范彪到達(dá)，才出門去赴同學(xué)聚會。

    一班跟七班隔著半棟教學(xué)樓的長度，但卻是年級里聯(lián)姻最多的兄弟班級，加上兩個班長是青梅竹馬的一對兒，兩班之間感情分外深厚。

    聚會還是老三樣兒，吃飯游戲卡拉ok。地方和活動自有班長和幾個能玩的同學(xué)安排，程恩恩這種小屁民就只管跟著組織走，到最后aa付個錢就行。

    人多，分了五桌才坐下，程恩恩落座后，陶佳文坐到了她身旁，主動和她說話，挺親熱的。

    “恩恩，你這次考試怎么樣啊？”

    程恩恩不是那種嘴上說著一般一般，最后成績秒殺眾人的自謙型學(xué)霸，她自己覺得比上回好，就不遮不掩地說：“數(shù)學(xué)沒寫完，但是比上次好。”

    “我也沒寫完！”陶佳文頓時(shí)找到共同語言，拉住她胳膊，愁著臉說：“最后三道大題我都沒寫完，考完跟我同桌對答案，選擇還錯了一道。哎最后那個你算出來了嗎？”

    整頓飯的時(shí)間，她都在和程恩恩討論剛剛結(jié)束的期中考試，程恩恩有什么答什么，兩個人之間一直沒冷場。

    旁邊那桌笑得最熱鬧，是戴瑤跟七班的幾個小姐妹，還有幾個活躍的男同學(xué)。

    程恩恩想起昨晚那封鬧了大尷尬的“情書”，視線情不自禁向戴瑤左手邊的男生飄過去。

    ——精心打理的斜劉海，說話時(shí)不時(shí)甩一下，五官普普通通，還算順眼，不過嘴唇有點(diǎn)厚，唇形程恩恩不喜歡，她喜歡……

    男生捕捉到了她的注視，一甩劉海，向她飛了個媚眼。程恩恩差點(diǎn)從椅子上彈起來，手里的果汁晃了一下，忙放回桌子上。

    陶佳文笑著湊過來和她咬耳朵：“聽說他在追你啊？”

    程恩恩驚訝：“真的嗎？”

    “……”這反應(yīng)讓人無言以對。陶佳文又笑，“大家都知道啊，他放話說一個月之內(nèi)要把你追到手。”

    程恩恩：“哦。”

    視線再次飄過去——

    她第一次被人追，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回應(yīng)呢。要直接拒絕嗎？她只想好好學(xué)習(xí)，而且江叔叔不讓她早戀來著。

    不過人家也沒告白呀，她總不能先跑過去說我不喜歡你，那多有病。

    正思考著，腦袋忽然被一只手按住，強(qiáng)行轉(zhuǎn)正。

    樊祁從她身后經(jīng)過，丟下一句很低的：“看什么看。”

    一幫年輕人鬧起來沒完沒了，飯吃完又聊了一個多小時(shí)才離開，轉(zhuǎn)場卡拉ok。包廂是提前訂好的，兩個大包勉強(qiáng)盛下。

    每次ktv現(xiàn)場，都是一場大型才藝表演秀，會唱歌的男同學(xué)女同學(xué)獨(dú)領(lǐng)風(fēng)sao。程恩恩則屬于萬年坐角落吃零食喝飲料的不記名群眾。

    陶佳文今天一直跟她一塊兒，還從包里掏出來巧克力：“我?guī)Я诉@個，你吃嗎？”程恩恩剛要說不，她直接剝開遞過來，“這個是榛仁的。”

    程恩恩只好接過，說謝謝。

    巧克力在嘴里還沒化掉，在隔壁包廂的戴瑤忽然推開門，一聲招呼都不打暫停了音樂，在瞬間而至的寂靜中喊了聲：“程恩恩出來，有事找你。”

    程恩恩愣了愣，起身時(shí)陶佳文問：“用不用我陪你啊？”她搖頭。

    程恩恩跟著戴瑤左轉(zhuǎn)右拐，不知要走到哪里去，疑惑地問：“你找我什么事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戴瑤頭也不回。

    走到一處較安靜的地方，轉(zhuǎn)過彎，便見劉海男站在那里，手指硬插進(jìn)緊身牛仔褲口袋，一只腳向前，瀟灑不羈的站姿。

    一見到她們，甩了甩劉海：“來了？”

    “人我給你帶到了，其他的我不管了。”戴瑤說完扭頭就走。

    劉海男也沒管她，讓人倍感壓力的熾熱目光望著程恩恩。

    “昨天我給你寫的信，看了嗎？”

    程恩恩誠實(shí)道：“看了一行。”后來被江與城拿走了，她反應(yīng)過來也不好意思去要。

    “沒關(guān)系，我當(dāng)面跟你說也是一樣的。”劉海男清了清嗓子，“其實(shí)，我喜歡你很久了。你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小賣部……”

    程恩恩聽完他的回憶，毫無印象。

    “今天讓戴瑤把你叫出來，是有一句話想要和你說，”劉海男終于步入正題，“做我的女朋友吧。”

    這問題剛剛已經(jīng)思考過了，第一次被告白的程恩恩難免不夠淡定，不假思索地?fù)u頭：“對不起。”她想說以學(xué)業(yè)為重，到了嘴邊卻是：“我叔叔不讓我早戀。”

    和劇本完全不一樣的臺詞，讓劉海男錯亂了一秒鐘：“你叔叔？你還有叔叔啊？”

    程恩恩說完也想咬自己的舌頭，不過這時(shí)候也不好改口，硬著頭皮點(diǎn)頭。

    “我們都還是學(xué)生，應(yīng)該把心思放在學(xué)習(xí)上，你不要喜歡我了。我先回去了。”

    她轉(zhuǎn)身想走，忽然被劉海男拽住手臂，“等一下！我話還沒說完呢。”

    程恩恩皺眉：“你放開我再說。”

    “我說完再放。我喜歡你，我給你面子，追你一個月，但是一個月之后，你要是還給我拿喬，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你知道校長是我舅舅吧，我告訴你，我一句話，七中你甭想混了。”

    后方，五米開外，vip包廂外的走廊，范彪抱著手臂嘖了一聲：“怪不得放著好好的會所不去，非換到這種地方來，合著你就是想來看這出呢？”

    江與城從他身后走出來，抬眸，瞧了眼前方的場景，面上不辨喜怒。

    “這也是小說里的情節(jié)？”范彪一副看熱鬧的口氣。

    江與城沒搭理。

    正在此時(shí)，長廊另一端出現(xiàn)一道身影，少年疾跑如風(fēng)，沖到跟前把劉海男的手一掰，對著他的臉就是一拳。

    范彪腦子難得轉(zhuǎn)得快了一回，瞬間明白過來：“——哎，英雄救美啊！我們的小英雄來了！”

    他瞅了瞅不動如山的江與城，激將法：“走走走，我們回去吧，不要影響人家發(fā)揮嘛。”

    江與城冷他一眼，抬腳向已經(jīng)由“告白”變成“斗毆”的現(xiàn)場走去。

    程恩恩在樊祁一拳將劉海男打退三步，再一腳將人踹翻之后，才從目瞪口呆的狀態(tài)中回過神來：“你們別打了。”

    糾纏中的兩人怎么會停止，被單方面壓倒性暴打的劉海男怒吼：“樊祁你有病吧，干什么啊你！”

    “對啊，有病，”樊祁冷笑，“打你一頓就好了。”

    “艸！住手！”劉海男邊挨揍邊喊，“我讓你住手啊！停停停！人都走了你還打個雞毛玩意兒！”

    樊祁一頓，直起身回頭，背后哪還有程恩恩的影子。

    “人呢？”

    劉海男氣喘吁吁地?fù)纹鹕习肷恚瑑蓚€人對著空無一人的轉(zhuǎn)角，一起陷入懵逼。

    直角走廊另一側(cè)，程恩恩的手腕被江與城拉著，虛虛環(huán)住的力道，很容易抽回，但她一直沒敢抽回，亦步亦趨地跟著往前走。

    “江叔叔，我同學(xué)還在呢。”

    江與城牽著她，云淡風(fēng)輕的聲音：“離這些壞學(xué)生遠(yuǎn)一點(diǎn)。”

    第23章

    程恩恩跟著江與城過來, 范彪早嘿嘿樂著先進(jìn)包廂了。

    房間里支了牌局，因?yàn)榻c城的中途離場暫停, 桌邊此刻坐著兩人：

    一個約莫二十五六的年輕男人, 白色高領(lǐng)毛衣, 斯文雋秀, 氣質(zhì)溫潤, 但鼻梁那副銀架無框眼鏡襯托著清冷眉眼，顯出幾分精英的精銳與疏離感；

    一個與她年紀(jì)相仿的男生，十一月的天就只穿了一件黑色連帽衛(wèi)衣，眉宇間藏著一點(diǎn)戾氣, 更多的是囂張勁兒——大概跟他此刻正把江小粲按在腿上, 威脅要扒他褲子有關(guān)。

    “頭可斷，褲子不能掉！”江小粲被他正面摁著，兩只小手奮力抓著褲腰誓死不從。

    “知道錯了嗎？”江峙在他屁股上彈了一下, “下次再污蔑我——我不抽你，我是個文明人, 不像你爸，我扒光你的褲子把你掛起來，讓你的小嘰嘰示眾。”

    江一行視線投向門口：“別鬧, 人過來了。”

    瞧見程恩恩進(jìn)門，偶像包袱碎了一地的江小粲小宇宙爆發(fā)，一個奮起從江峙的魔爪下逃脫，飛快提好褲子，沖過來一把抱住江與城的大腿, 告狀。

    “嗚嗚嗚爸爸，二哥罵你不文明。”

    江峙指著他，磨了磨牙，“你這個小王八蛋。”

    江小粲：“嗚嗚嗚，二哥罵你是王八！”

    “……”

    江峙沒工夫跟他計(jì)較，視線被柱子阻擋，他胳膊肘撐在膝蓋上，頭往右.傾斜。

    一進(jìn)門，程恩恩便被放開了，她好奇地看看那兩個帥哥。兩人也正探究地打量她。

    這場意味不明的對視持續(xù)不到十秒鐘，程恩恩先開口打招呼：“哥哥們好。”

    語氣十分之乖巧懂事。

    “……”

    對面兩人的臉上均閃過一絲詭異神色。

    這輩分亂的喲。

    江一行從善如流地回應(yīng)：“你好。”

    江峙挑起眉，笑容有些深意：“meimei好。”

    最淡定的莫過于江與城。

    他不冷不熱掃了趁機(jī)占便宜的江峙一眼，一派從容地坐下，長腿一疊，對程恩恩道：“過來。”

    程恩恩走過去，看了看牌桌，猶豫道：“江叔叔，你找我什么事呀，我們同學(xué)聚會還沒結(jié)束呢。”

    江與城骨相生得好，那雙手捏著麻將也好看，他慢條斯理地碼牌，聞言眼睛都不抬一下，屈指在左手邊的空位上敲了敲。

    “三缺一。”

    打麻將的樂趣程恩恩也是喜歡的，但方曼容對麻將的沉迷，和家里常年不散的牌局，因此爆發(fā)的爭吵，讓她有些抵觸，很少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