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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種田之流放邊塞在線閱讀 - 第249節(jié)

第249節(jié)

    議事廳內(nèi),每月固定的幾天上午, 官吏慣例商議一番。她坐了太久, 腰酸背痛, 扭頭望向窗外:日色明亮, 快晌午了。

    李啟恭站立, 滿臉為難之色, 稟告:“關(guān)于民兵的人數(shù),卑職接下差事以來,從不敢懈怠,想方設(shè)法地督促, 全縣各鎮(zhèn)各村, 壯丁們既可以經(jīng)里正上報姓名,也可以自行上衙門登記。但、但唉,前幾年兵荒馬亂, 傷亡慘烈, 壯丁普遍上有老下有小, 肩負(fù)養(yǎng)家重?fù)?dān),不敢冒險,害怕陣亡。因此,民兵冊上的人數(shù)增長緩慢, 卑職正想請示:是否需要采取強(qiáng)硬一些的法子?”

    姜玉姝定定神,正色答:“不,眼下不宜采取強(qiáng)硬措施。兵荒馬亂時,庸州失陷了幾年,滿目瘡痍,民生凋敝,百廢待興,朝廷明確規(guī)定了:當(dāng)下,西北各地官府的主要任務(wù)是‘安民墾荒,休養(yǎng)生息’。如果衙門強(qiáng)硬編壯丁入兵籍,八成會引起恐慌,甚至嚇得仍未回鄉(xiāng)的老百姓不敢回來,得不償失。”

    “這倒也是。”李啟恭表面贊同,內(nèi)心不以為然:婦人之仁。

    黃一淳贊同頷首,“對,此事急不得。民兵籍減稅的恩惠告示早已張貼出去了,恩惠之誘,等老百姓緩過來,想必總會有人愿意的,橫豎平時務(wù)農(nóng),大戰(zhàn)時才入伍,不妨礙種地。”

    姜玉姝干勁十足,滿懷憧憬,“等圖寧富裕了,老百姓豐衣足食,人口會越來越多的,壯丁也多,官府就不用愁民兵少了。而且,到時,稅糧養(yǎng)得起足夠多的兵力,術(shù)業(yè)有專攻,戍衛(wèi)重任將由衛(wèi)所承擔(dān),民兵只是后備力量而已。”

    “但愿那一天早日到來。”黃一淳由衷期盼。

    “二位大人言之有理!”聞希時刻不忘奉承,“既如此,咱就不改變策略了。唉,全縣人口少,急也沒用,變不出壯丁來,干脆慢慢兒發(fā)動,反正衛(wèi)所又沒催。”

    姜玉姝笑了笑,“這是因為我跟宋將軍詳細(xì)談過。將軍目光長遠(yuǎn),通情達(dá)理,理解官府的難處,非萬不得已時,官府不能采取殺雞取卵的決策。”

    眾小吏紛紛點頭,連夸帶捧。

    片刻后,黃一淳忽想起一事,疑惑問:“哎?奇怪,新任教諭為什么至今還沒到任?難道赴任途中出意外了?”

    姜玉姝皺了皺眉,“不清楚。當(dāng)初我報上荊老先生的死訊,學(xué)臺大人很快給了批復(fù),說是為圖寧新挑了一位教諭,叫、叫……?”她揉揉太陽xue。

    “關(guān)維河。”李啟恭一邊答,一邊暗忖:嘖,剛辛苦除掉姓荊的老東西,又來了一個酸儒。

    姜玉姝恍然頷首,“對,關(guān)維河!算算日子,他半個月前就該到任了,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聞希深深厭惡上一任教諭,乃至厭惡所有讀書人,卻無法阻擋省里派下新教諭。他巴不得“教諭”一職消失,嘴上猜測道:“聽說,關(guān)教諭是崇西人士,路途遙遠(yuǎn),前陣子又經(jīng)常下雨,他的行程可能被耽誤了。”

    姜玉姝端起茶杯,“有可能。再等幾天,如果他遲遲不到,縣衙必須給上頭寫一封信,問問情況。”她垂眸,喝完最后一口溫茶,抬頭時,盯著典史問:

    “談起教諭,我又得問一句了:荊老先生的案子,查得怎么樣了?”

    李啟恭頓時暗中咒罵,即刻換上沉痛神態(tài),起身答:“卑職全力搜查了好幾個月,堪稱‘挖地三尺’,仍未抓住疑犯。卑職無能,至今沒破案,請大人責(zé)罰。”

    責(zé)罰?善惡終有報,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別急,你難逃嚴(yán)懲。姜玉姝心下一片冷靜,因尚未掌握關(guān)鍵證據(jù),按兵不動,一如往常地嚴(yán)肅囑咐:“教諭是朝廷命官,老先生的案子疑點,隨著死訊一同上報學(xué)政衙門了,你務(wù)必重視,多想想辦法,爭取早日結(jié)案,以免老先生的親屬和學(xué)生隔三岔五地打聽。”

    “卑職明白,一定會竭盡全力的!”李啟恭得意暗忖:破案?老鄧恐怕已經(jīng)逃到了天涯海角,抓不住兇手,案子就永遠(yuǎn)破不了。

    隨后,姜玉姝起身,疲憊捶捶后腰,溫和說:“晌午了,各位都去用飯。散了。”

    “是。”

    “縣尊慢走。”

    “慢走。”

    不久,姜玉姝行至后衙,一進(jìn)門,習(xí)慣性先摘下紗帽,然后匆匆更衣洗手。

    豈料,她剛擦干手,帕子還在手上,突見翠梅紅著眼睛找來,挺著大肚子,吃力地跨過門檻,啞聲道:“夫人,奴婢有要事稟告。”

    主仆眼神一碰,姜玉姝心里登時“咯噔”一下,撂下帕子問:“慌慌張張的,出什么事了?”

    兩個小丫鬟不敢打聽,小跑攙扶翠梅,“翠jiejie,慢點兒。”

    姜玉姝深吸口氣,“坐,你坐下說。”

    翠梅落座,示意小丫鬟關(guān)門窗并退下,捧著肚子緩了半晌,張嘴就哽咽,“長榮他大哥回來了。”

    “長興回來了?”姜玉姝目不轉(zhuǎn)睛,想了想,試探問:“莫非長榮……長榮怎么了?”

    翠梅淚水盈眶,迅速落淚,“榮哥失蹤了。”

    “失蹤?”姜玉姝一怔,一時間沒深思,驚訝問:“長榮不是一直在營里嗎?怎么失蹤的?”

    翠梅抽出帕子,卻擦不干淚水,語無倫次,慌亂告知:“二爺也失蹤了。其實,興哥一回來,我就看出他臉色不對勁,再三追問,他才告訴我:十天前,就在夫人夜宿桑山村的那一晚,二爺奉命出戰(zhàn),榮哥跟著去了,誰知一去就沒回營,音信全無,失蹤了。”

    “什么?”

    霎時,晴天霹靂,姜玉姝不敢置信,失神呆坐,“弘磊也、也失蹤了?”

    “嗯。”翠梅唯恐丈夫出事,淚流滿面,“興哥說,將軍下令保密,他一是被我逼急了,二是自己憋不住了,才透露消息的。所以,咱們得、得裝作不知情。”

    姜玉姝白著臉,倏然起身,“長興呢?回營了嗎?”

    “還沒,他在等著夫人問話。”

    “立刻叫他來見我!”

    午時·偏廳

    門窗緊閉,廳內(nèi)僅有三個人,翠梅止不住地啜泣。

    “亂石溝?”

    “對。”

    “啊,亂石溝我知道!剛上任的時候,巡察全縣,我曾經(jīng)去過一次。”姜玉姝臉色蒼白,提筆蘸墨,手哆嗦,墨汁濺到硯臺外,在紙上潦草畫了幾筆,“這個地方,是?”

    彭長興看了看地圖,“沒錯,就是那兒!越過亂石溝,北部是一望無際的草原,是北犰人的地盤。”

    姜玉姝竭力鎮(zhèn)定,使勁捏著筆桿,指節(jié)泛白,急切問:“你說,他和另一個將領(lǐng),共帶了兩千人,奉命去亂石溝偵察敵情——偵察,觀察,怎么、怎么會失蹤呢?”

    “大家都納悶,知情的人私底下議論紛紛。”彭長興眼里布滿血絲,左臂負(fù)傷,白布滲出血點。

    姜玉姝心亂如麻,呼吸急促,嗓音壓抑得發(fā)啞,“十天了,足足十天了。我、我居然直到如今才聽說,真是不應(yīng)該。”

    “夫人切莫自責(zé)。”彭長興解釋道:“將軍下令保密,對外說派二爺他們?nèi)マk一件麻煩差事、需要幾天時間,最初僅少數(shù)人知情,后來,隊伍遲遲沒回營,大伙兒才起疑了。其實,我第二天就知道出事了,因為我跟長榮同住一屋,他匆忙離開,壓根沒帶干糧,明顯沒有遠(yuǎn)行軍的打算。”

    “天吶,十天了,他、他們吃什么啊?”翠梅不敢細(xì)想,哭腫了眼睛。

    姜玉姝眉頭緊皺,審視自己倉促繪制的地圖,忽而腦海一片空白,忽而滿腦子沖動想法,咬牙問:“宋將軍什么態(tài)度?”

    彭長興抬袖按了按眼睛,“事關(guān)重大,將軍非常重視,我分別在第二天下午、第三天、第五天、第七天,參與了搜找,最后一次胳膊受傷,上峰就叫我休息了。唉,弟兄們找遍了亂石溝周圍,只找到一些尸體,有自己人的,也有敵人的,其余人下落不明。”

    “就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線索嗎?”姜玉姝心急如焚,急得扔了筆,握拳砸桌。

    彭長興沮喪告知:“二爺他們出戰(zhàn)次日,下了一場大暴雨,沖毀了許多痕跡。不過,目前可以確定,那兩千多個弟兄,往北邊去了。”

    姜玉姝頻頻深呼吸,勉強(qiáng)維持冷靜,“他們?nèi)ケ边呑鍪裁矗俊?/br>
    “全營都在猜,但眼下誰也不知道當(dāng)時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姜玉姝撐桌站起,來回踱步,“兩千多人馬,怎么可能憑空消失?莫非……突然遭遇大批敵兵,被挾持了?不,不可能,亂石溝等于家門口,碰見敵人,勢必血戰(zhàn)。”

    “唉,現(xiàn)在估計連將軍也沒轍了。”彭長興狠狠扒拉頭發(fā)。

    翠梅雙手捧著肚子,“夫人,咱們應(yīng)該怎么辦啊?”

    “這、這……”姜玉姝原地打轉(zhuǎn),一陣陣心慌,“別急,冷靜點兒,容我思考思考。”

    下一刻,不明內(nèi)情的婆子敲門,隔著門稟告:“夫人,前堂來人稟告,說是新任教諭到了,他想拜見您,解釋延期上任的緣故。”

    “哦?”

    姜玉姝皺眉,瞬間煩躁至極,一口氣梗在胸腔里,上不去下不來,跌坐,右手撐著額頭,以鎮(zhèn)定的語氣吩咐:“我正忙,先不見了。你轉(zhuǎn)告縣丞,叫黃大人吩咐手下安頓教諭,給新同僚接接風(fēng),明天或后天,我再見他。”

    “啊?”婆子沒聽清楚,“夫人,您說什么?”

    “吱嘎~”一聲,彭長興拉開門傳話,打發(fā)走了婆子,當(dāng)他轉(zhuǎn)身時,猛地發(fā)現(xiàn)兩個淚流不止的女人。

    后盾,我的后盾,我的丈夫,孩子們的父親,出事了。姜玉姝再也無法克制,雙手抱著腦袋,肩膀顫抖,她原以為自己足夠堅強(qiáng),不知不覺間,淚水卻打濕了桌面,喃喃說:“十天,十天……沒有食物,沒有后援,他、他們到底上哪兒去了?”

    “夫人,您可千萬不能亂了陣腳。”彭長興亦帶著哭腔,“唉,我真該死!口風(fēng)不嚴(yán),早知道,就先不告訴你們了,免得你們——”

    姜玉姝卻搖頭,“放心,我們一定守口如瓶。況且,消息早晚捂不住的,過幾天,恐怕就傳開了。”

    三人各哭各的,久久無言。

    良久,姜玉姝擦干眼淚,迫使自己振作,叮囑道:“翠梅,別哭了,小心孩子。長興,你什么時候回營?”

    “我在營里憋得難受,出來透透氣,待會兒就回去了,方便打聽消息。”彭長興胡亂擦擦眼睛,“夫人不必太擔(dān)心,相信二爺他們,吉人自有天相。”

    姜玉姝考慮半晌,堅定道:“我也去一趟營所,拜訪宋將軍,談?wù)動?xùn)練民兵的事兒!”

    “這——”

    “這是早就商量好了的公務(wù),只是提前幾天而已。”她雷厲風(fēng)行,率先往外走,“走。”

    第245章 沉默黯傷

    姜玉姝坐立不安, 食不知味, 但為了避免外人起疑,草草吃了午飯,并交代下屬一番, 才得以出城。

    午后,陽光明媚, 趕路曬久了, 個個熱汗淋漓。

    “駕!”

    上次驚馬事故中,姜玉姝掌心的磨傷已經(jīng)痊愈, 她思緒混亂, 半俯在馬背上,頻繁催馬。

    彭長興與熟識的護(hù)衛(wèi)們一道, 簇?fù)碇h,馬蹄聲震響, 濺得塵土飛揚。

    一行人快馬加鞭,將近兩個時辰后, 趕到了營所附近。

    姜玉姝氣喘吁吁,勒馬,“吁!”她慢慢停下,下巴朝前方點了點, 叮囑道:“長興, 你先回營,別跟我們一起露面,免得外人問這問那。”

    “是!”彭長興會意, 忠心耿耿地問:“那,夫人可有什么吩咐?”

    姜玉姝愁眉不展,搖頭答:“暫時沒有。你專心忙自己的差事,等有了重要消息,再聯(lián)絡(luò)。”

    “明白!”彭長興鞭子一甩,“小的先行一步,夫人千萬要保重身體。”

    姜玉姝頷首,“去。”她沿著被無數(shù)兵馬踩得堅實的大道,憂心忡忡,按轡徐行。

    護(hù)衛(wèi)們多是解甲歸鄉(xiāng)的士兵,消息靈通者,幾天前便聽說軍中出了事,卻拿不定主意,僅在私底下議論,猶豫觀望。

    “你們,”姜玉姝嘆了口氣,篤定問:“早就知道弘磊出事了,卻聯(lián)手瞞著我,對不對?”

    “不不不!”

    “咳,大人息怒,事情絕不是您想象的那樣。”

    眾護(hù)衛(wèi)忐忑歉疚,七嘴八舌解釋道:“其實,我們也是前兩天才聽說了個大概。”

    “當(dāng)時,我有個結(jié)義兄弟,出營進(jìn)城辦事,街上碰見了,匆匆閑聊幾句,他礙于軍令,不能明說‘校尉失蹤’,僅拐彎抹角提了提。”

    “我們幾個私底下一琢磨,覺得不太對勁,馬上設(shè)法打探消息,才得知校尉出了意外。”

    “原打算今天告訴您的,誰知長興回來了,所以、所以就變成這樣了。”

    ……

    姜玉姝正愁山悶海,無暇責(zé)備,淡淡吩咐:“下不為例。今后如果再發(fā)生這種事,無論能否確定真假,務(wù)必及時上報,避免耽誤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