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隔蒼煙,楚香羅袖,誰伴嬋娟
范世成在竹枝耳邊說的正是“你若不離不棄,我比生死相依”,竹枝死命地掙脫了范世成的懷抱,這句話再深情卻將她拉回到曾經與慕容子旭獨處的時光。范世成不解地看著竹枝,一臉急相地問道:“為何你一再決絕我?難不成你還想著劉明一?”真真是不解風情的人,竹枝轉過身,背對而立,眼神隨著蜿蜒的石甬路而去,默然低語道:“表哥,你對我的并非兒女之情,不過是兒時的情誼在作怪,青梅和竹馬亦能有它種形式存在;再者說,你似乎不懂得愛為何物。” 夏風伴著細雨隱隱地飄進涼亭,潤濕了些倒略感寒意,范世成聽罷竹枝所言,心涼過肌膚,又生不起怨恨。良久,竹枝走至范世成面前,莞爾一笑,眼如月牙,說道:“表哥,可曾想過蘭兒,她對你才是愛,不求回報且默默無聞。這愛仿佛撲火的飛蛾,你我皆沒這福分去做一次飛蛾。”范世成默默地點了點頭,思量著竹枝的話,想起蘭兒對自己的好,有些愧疚卻不強烈,緩緩說道:“只是蘭兒已是劉少奶奶,我也回報不了她的情誼了。”雖蘭兒對自己不仁,但為她的癡情所動,竹枝思忖了一番,說道:“你大概不曉得,她至今仍是女兒身,劉明一從未碰過她,她在劉府亦時時念及你。那日你榮歸故里,她的欣喜之情強于我數倍,這些話原不該對你說,只是不想埋沒了她的一片深情。”聽完,范世成更感不適,便借故府上由事務要處理,匆匆說道:“既如此,賀禮什么的能否先放下,我再找個時間抬回去,這便先回去了。”竹枝欠身行禮道:“表哥慢走!”于是范世成順著石甬路三步并一步地去了。 獨立涼亭,感受夏風如水,經不住遙望鉛色蒼穹,淡薄烏云游走灰白色天際,卻有聞瀟瀟暮雨子規啼之凄涼。正出神,一個熟悉的聲音將竹枝拉回現實。“jiejie真有閑情,對著連綿的陰雨天思念誰呢?”正是竹桃不知從何而至,笑嘻嘻地走進竹枝。卻嚇得竹枝一跳,亦笑著埋怨道:“臭丫頭,遲早被你嚇得魂不附體,你怎么從牡丹亭出來了?”聽竹枝這一問,竹桃立馬拉下臉,嘟起嘴不滿地說道:“你倒好意思問,怎么被贖走的時候不問問我?再說,我的法術是牡丹亭能困得住的?”說畢露出得意的笑容。竹枝笑彎了腰,連聲道歉,說道:“是我不對,活該被你嚇著,又忘了你無人能及的法力,更是罪該萬死了。”竹桃便更是得瑟,半響才明白過來竹枝是變相地打趣自己,兩人在涼亭里繞著石桌打鬧了一番,好不歡樂。 及至笑得肚痛,再繞不動,才坐定說說話。竹桃眨了眨眼,手托腮幫撐在桌上,狡黠地笑了笑,問道:“原本我是被人群所托才去牡丹亭暗地保護你,自然如果得知你有難也會主動出馬。只不過我和慕容子旭身無分文,雖有法術卻妖亦有道,錢財之類的法術使了是有懲罰的,但你怎會突然有萬兩贖身費啊?”聽得慕容子旭的四字,竹枝臉色漸變,方才還喜笑顏開,漸漸愁眉不展了,又聽聞是劉明一花費萬兩銀錢,便是蛾眉緊蹙了,緩緩說道:“是劉明一幫我贖了身,也是他安排好一切我才得以順利歸家。”見竹枝不悅,竹桃自是明了,轉了話題,又說道:“無論如何,能早日歸家就是好的,像我哪里有家可言?你且知足吧!我突然而來是有事相求,可否給個方便啊?”竹枝破愁為笑,說道:“何事?說吧!”竹桃轉而一本正經地說道:“其一,某人近日總是纏著我追問你的消息,也不敢親自造訪,因而相思成疾,昨日我去瞧他時都閉門不見了;其二,我也患上了輕微的相思癥,實在是好久不曾吃到你做的桃酥了。” 正凝眉思索,純兒過來喊著竹枝,說是陳老爺要見她,又瞧見一個陌生女子坐在竹枝身旁,笑問道:“這是哪家的小姐?好不秀氣,沒見過呢!”竹枝便接過純兒的話,笑道:“原是母親那邊的遠親,你自然不曉得,你去回報父親我立馬過去。”純兒應了聲便退下了,臨走仍不時回過頭小覷竹桃。待純兒離去,竹枝便拉過竹桃的手,放在自己膝上,說道:“下次來找我就說是陳夫人的遠房侄女,這樣沒身份地來也多有不便。另外,桃酥沒做新鮮的,你且家去,回頭我親自給你送了去,可好?”竹桃嘻嘻笑道:“自然是遵命的,我便先回,至于某人,你再費神想想吧!”說罷,竹桃施了法消失不見,竹枝自去陳老爺處。 時至晌午,陳老爺早在廳備下竹枝愛吃的面食,即是聞名芙蓉鎮的“細僅一分,其薄如紙”的藥棋面。竹枝走進廳時陳老爺正為她拌面,并添了些香蔥,益發香氣撲鼻。陳老爺見竹枝已來,笑道:“先去盥洗干凈,一會兒藥棋面該涼了!”竹枝欠身答應,洗了手,坐定。依稀記得上次同父親共食是母親尚在時,一晃多少年了,再共食,難免隱隱不安,有些局促。竹枝拿過竹筷,敬畏地遞與父親,道:“父親,您先動筷吧!”陳老爺接過竹筷,慈愛地笑道:“你也吃吧,蔥花是廚娘新種的,新鮮著呢!”略有不慣,父親一改從前嚴肅的面孔,變得慈眉善目,且還記得自己愛吃新鮮蔥花,竹枝呆呆地說道:“嗯,您也吃!” 食畢,漱過口,陳老爺祥和地看著竹枝說道:“世成都與你說了吧?你怎么想?”果然父親提及此事,自知避不過去,竹枝大膽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道:“我本是嫁過之身,表哥如今身份尊貴,必是配不上他的。”陳老爺捋了捋兩腮的髭須,說道:“都是為父的瞎了眼,選錯了你的夫家,因而這次世成來提親我再不干預,一切隨你的意。”竹枝忙起立躬身,說道:“父親,您這樣說就是折煞女兒了,我若是再不明白您的用心良苦就該天打雷劈了。至于表哥,我實在無意與他,日后他再動提親的念頭,還望父親替我委婉回絕吧!”陳老爺思忖半響,點點頭,說道:“你只管安心呆著,家里供養你的銀錢還是有的。”竹枝欠身行禮,鼻頭酸酸的,心卻舒展開來,臉上仍是淡然的,禮畢便別了父親自回房中歇息。